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红楼之晴雯良缘 作者:花繁宸 = 文案 啥?晴雯是色老爷的私生女? 小丫环转眼翻身变主子了,那得引起多少羡慕妒忌恨呀。 瞧如今,上得了山下得了河,入得了王府进得了皇宫。弄得死人渣,赶得走情敌。得意洋洋玩转红楼。 多亏那么几个心甘情愿的护花者,能耐不一般呀,什么惊险,都能助她化险为夷。 服了毒都能活过来。 那就是个妖孽呀! 内容标签: 红楼梦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晴雯 ┃ 配角:林迷 ┃ 其它: =====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不骂人了   “大观园第一俏丫环,就这样委屈的冤死了?太不值了。”赵晴很是愤愤不平。   刚上大学的赵晴最近看红楼入了迷,很喜欢那个脾气爆炭、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晴雯。无它,只因怡红院里上上下下的丫环都跟宝玉有染,就晴雯清清白白。   偏偏她被冠上了个魅惑宝玉的罪名,活活被屈死了,真是比窦娥还冤。   赵晴也是个急公好义的脾气,道:“若我在大观园,一定要好好对付王夫人、袭人那些虚伪的人,把晴雯拯救出来。”   室友取笑道:“红楼本是一场梦,你好好做个梦,说不定就闯进大观园去了。”   真是一语成真。赵晴一觉醒来时,就发现自己身在陌生的时空了。精致的花园屋舍,俏丽的丫环奴婢,还有一个面如冠玉、似痴似狂的风流公子,不是宝玉又是谁?   “晴雯,晴雯,你醒啦。好些了没?”赵晴看见宝玉着急的冲自己说话。莫非她穿过来,变成晴雯了?赵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,果然是。   宝玉又问:“晴雯,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太太把你叫过去做什么?晚上他们过来搜查什么?”   从宝玉的问话中,赵晴,如今的晴雯,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,吓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:   白天,晴雯是被王夫人叫去骂了一顿,说她狐媚子迷惑宝玉,要打了她出去。   晚上,贾府自家查抄大观园。   晴雯这些日子本来病的不轻,白天受了一场非同小可的气,晚上又被一闹,哪有不病上添病的。当时就眼白一翻,一头栽倒,晕了过去。   等袭人、麝月几个七手八脚地把她扶到床上,拿姜汤给她灌下,好不容易救醒过来后,此晴雯已不是原来的晴雯了。   可是,她穿过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。照此推算,等中秋节一过,她就要被赶出怡红院,被她哥嫂欺凌死了?   大观园很快就要散了?   贾府不久就要没落了?   要不要这么悲催呀!她才穿到这里来,就要死了?   宝玉见她忽又脸色发白,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,问:“不烧了,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?”   晴雯摇了摇头。   袭人道:“她刚醒来,你就问了这么多话,她哪儿撑的住。”   宝玉道:“我糊涂了,天还没亮,快躺下再多睡会儿。”   晴雯滑下身子躺好,宝玉替她掖好被子,又啰啰嗦嗦嘱咐了一堆话,什么出点儿汗不要掀被子,渴了就喊小丫头倒茶。   袭人急的笑道:“小爷,你再这么唠叨,她到天亮也甭想睡了。”   宝玉这才边走边回头地出去了。   袭人连哄带劝地推着宝玉回到卧房,服侍他躺下,盖好被子。宝玉很快在美人温柔中惚惚睡着了。   赵晴闭着眼睛,却很清醒了,脑子里急速谋划着:   不能让情节如此下去。   她是来拯救晴雯的,不信改变不了晴雯的命运。   晴雯还没有出大观园,中秋节还没有到,一切都还来的及。   说不定可以趁此改变一下林妹妹和宝哥哥的命运。   嗯,一定可以的。   从此,她就是晴雯了。比起原主有勇少谋的晴雯,如今的晴雯不仅性格够辣,还智谋充足。哈哈,且看她如何大显身手。   晴雯主意一定,安下心来,先睡好一觉再说。   早上,晴雯起来,梳洗完毕,就去见宝玉。   袭人几个正在伺候宝玉穿戴,见她来了,袭人笑道:“昨儿病的跟个鬼似的,怎么忽然就好了?正好,你病了这些天,我正经事儿没做,倒天天伺候你了,如今你可不能躲懒了。”   宝玉笑道:“她刚好,你就让她多舒服几天。”   袭人半真半假地嗔道:“她哪天不舒服了?就你纵的她跟个娇小姐似的。”   晴雯也不多话,只微微笑着站在一旁,心里思量着昨夜想好的计划。   麝月笑道:“病了一场,怎么成了半个哑巴,没跟平日那样牙尖嘴利的,我耳根子好清静。”   晴雯不理她们,正好一个小丫头送了洗脸水过来,晴雯伸手去接了,谁知没接稳,盆子掉在地上,洒了一地水,淋了晴雯半身,幸好水不烫。   小丫头吓得扑通跪倒在地,哭求道:“晴雯姐姐饶命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 晴雯抖了抖裙子上的水,道:“我又没怪你,吓成这样,快把这儿收拾了。”   小丫头飞快爬起来,捡起盆子出去,又拿抹布来擦水。   晴雯回厢房去换衣服。   麝月正在给宝玉梳头,见此情景,惊的把玛瑙梳子掉在地上摔断了,也顾不上头还没梳完,拉过袭人,觑着晴雯的背影,不敢置信地小声问:“袭人姐姐,你看那个是晴雯吗?”   袭人也疑惑:“莫非病了一场,转性子了?”   秋纹在一边笑道:“她不骂小丫头们了,我还真不习惯。”   宝玉笑道:“你一天不挨她几句硬话损你,你才不习惯。”   宝玉是个没心没肺的,万事不萦于心,他才不管晴雯有什么变化,只要晴雯病好了,就是天大的乐事。   秋纹道:“我是觉得奇怪,她那样子,真是脱胎换骨了,还是幽魂附身了?”   当然这只是打趣的话,其他人听了都跟着笑。   晴雯换好衣服回来,正好听到这些话,心里咯噔一下:幽魂附身,可不就是差不多的吗?  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,走上前,道:“秋纹,你是皮痒了,还是骨头酥了,要不要我给你挠挠?”   晴雯边说边伸手向秋纹抓去。   秋纹转身跑向袭人,叫着:“袭人姐姐救我。”   袭人却没伸援手,跟麝月拍着心口松了口气,笑道:“没错,这是咱家晴雯。”   宝玉见惯了她们这样闹,也不劝,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,他是很喜欢大清早的这般热闹。   院门外的老婆子听到里面的笑声,又不敢进来,只能探头冲里面喊道:“太太吩咐了,不准晴雯侍候宝二爷,不许她进宝二爷的屋子。”   屋里的人都神色一僵,几个丫环看向晴雯,满脸吃惊。   晴雯倒还镇定,袭人却心虚地瞅了一眼晴雯。   见到宝玉的脸色尤其难看,袭人走出门槛,冲外道:“宝二爷在这儿,谁这么没规矩的叫嚷?”   那老婆子见袭人出来,陪笑道:“花姑娘,我们也是听太太的吩咐。”   袭人道:“晓得了,晴雯并没有进二爷的屋子,是我吩咐她去给林姑娘送东西,你们尽管去跟太太告状。”   老婆子讪笑道:“哪能呢?是我们看错了。”   袭人转身进来,只见宝玉正拉着晴雯的手,急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   晴雯淡淡地说:“想必是太太觉得我粗笨,侍候的不好,要赶我出去,再挑好的进来。”   王夫人说她狐媚子勾引宝玉的话,可不能说出来。   宝玉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?多半是那些混帐婆子们又在太太跟前挑唆,我找太太说理去。”   晴雯拉住宝玉,道:“你若去说,太太更要怪我不安分了,说不定即刻就要赶我出去。”   袭人也劝:“你一个小爷,去替一个丫头分辩,让太太怎么想。”   宝玉急道:“这也不成,那也不成,该怎么办?”   晴雯不答,问:“袭人刚才说,要我给林姑娘送什么东西去?”   袭人道:“我只不过找个借口堵她们的嘴,哪有什么东西要送。”   宝玉却拿了案上一个花灯给晴雯,道:“把这个给林妹妹送去吧,就说是我做的灯谜,准备中秋夜赏灯用的,先给林妹妹看看合不合用。”   晴雯接了,径往潇湘馆而去。   到了潇湘馆,见到紫鹃。晴雯问:“林姑娘呢?”   紫鹃朝里努努嘴,伸出两食指往眼睛上一揉,做了个流泪的表情。晴雯明白,林姑娘又在伤心了。   晴雯说了送花灯的事,紫鹃掀开门帘,道:“林姑娘,宝玉打发晴雯送花灯来了。”   “进来吧。”里面传出声音,娇喘怯弱,带着哭音。   晴雯进去,见黛玉正倚在窗前,拿帕子拭着眼角的余泪。   黛玉问:“二哥哥让送了什么花灯来?”   晴雯把花灯递上,道:“是中秋节的灯谜,请林姑娘先品评指点。”   黛玉接过,先看了上面的诗谜,道:“作的极好,我可没有什么指点的。”   又细看了花灯,图案正是一轮圆月照人间。   黛玉顿时又伤感了,喃喃道:“中秋月,团圆节。今夕是何年,月圆人不圆。”   紫鹃是见惯了黛玉这样子,也不管她,自顾出去忙了。   晴雯问道:“林姑娘是想家了?”   黛玉道:“佳节将至,岂有不思亲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何不回家去看看?”   黛玉愕然抬头:“家?我哪还有什么家。”   晴雯语气肯定地说:“当然有。林家原是世族,还有族人在。林姑娘又是正房嫡系,回乡拜祖实属应当。”   黛玉愣愣地看着晴雯,觉得这丫头今儿有些不一样。   ☆、逃出大观园   然而晴雯的话却让林姑娘动心了。   原来黛玉今日伤感,不是没有缘故的:   昨夜搜检大观园,今日宝钗和湘云为了避嫌,一早就搬出去了。   潇湘馆的丫环仆人是贾府的,自然也被搜了。黛玉是客居,雪雁和王嬷嬷是从林家带过来的,她不能跟探春那样发飚阻拦,也无法跟宝钗那样说走就走。真是寄人篱下的尴尬难堪。   听了晴雯了话,黛玉低叹道:“我也的确是想回家。”   “林妹妹要回哪儿去?”却是宝玉进来了。   先前宝玉觉得有些话不方便在怡红院问晴雯,就让她送东西过来。晴雯前脚刚来,他就后脚跟过来了。   黛玉道:“二哥哥,我想回乡祭奠双亲,可好?”   宝玉疑惑地问:“妹妹往年都在这里遥祭,为何忽然想回去?”   黛玉道:“双亲灵在家乡,往年只能遥祭,不能尽表孝心,心中难安。如今中秋将至,倍觉思亲。”   晴雯知道宝玉往年为了黛玉要回家的一句顽笑话,闹的几乎要疯颠,此时生怕他又阻拦,打消黛玉好不容易兴起的一点念头,赶紧补充道:“宝玉,林姑娘是想回乡表孝心,又不是不回来了。再说,你天天跟家人在一起,却不知林姑娘也想家,这样日夜思亲难过,很伤身的。”   宝玉忙劝道:“妹妹别难过,我这就去求老太太,陪妹妹回去。”   宝玉急冲冲地就往老太太的上房去。   晴雯也没走,就在潇湘馆院子里跟紫鹃聊天。   一个时辰后,宝玉回来了,神情有些沮丧,进了黛玉房中。   晴雯紧张地跟进来,问:“怎么了,老太太没答应?”   宝玉见黛玉也是一脸期待的神情,如实说道:“老太太答应了林妹妹回去,可是不让我送,说中秋团圆节岂可不在家。后来商议了,说通知林家族人来接妹妹回家过节,更合情理些。”   晴雯松了口气。总算计划成功第一步了。   黛玉一念兴起,也难得激动了,毕竟客居他乡,多年未归。因此顾不上宝玉的心情,只吩咐丫环们赶紧打点行李。中秋在即,得赶紧出发了。   宝玉见黛玉高兴的样子,只好把劝她不要回去的话咽下了。   晴雯跪下道:“二爷,晴雯有一事相求。”   宝玉一把将她拉起来,道:“好好的,有什么话只管说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回家,二爷既然不能相送,晴雯想送林姑娘一起去。一来代二爷照顾林姑娘;二来,太太对我正在气头上,我想趁此躲开些日子。”   宝玉点头道:“有理。”他本是为了晴雯的事,只是刚才被黛玉的事岔开,差点儿忘了。   此时晴雯一求,宝玉立马答应:“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,回头我跟凤姐姐说一声就行了。”   晴雯心中紧张。中秋之前,她必须离开贾府,否则中秋一过,她的小命就要玩完了。   而黛玉,就是她的倚仗。因黛玉不是贾府姑娘,跟着她才有机会摆脱贾府。   再说,怂恿黛玉离开贾府,也不完全是私心,总比让林姑娘留在这里,往后眼睁睁被气死的好。   且说凤姐那边,已得了老太太的话,帮着安排林姑娘出行。   凤姐正张罗着,宝玉来了,跟她说了让晴雯去送黛玉的事儿。   谁知凤姐沉吟了一下,心想,宝玉不知晴雯的事有多严重,她也担不下来。   不过凤姐还是挺欣赏晴雯那丫头的,泼辣劲儿合她的脾气,让她逃一命也好,正好又作个人情给宝玉。于是笑吟吟道:“宝兄弟,这事儿你再去跟老太太支会一声。也别当作正经事去说,只聊起的时候顺便提一句,只要老太太点头了即可。”   宝玉疑惑道:“一个丫环的事儿,凤姐姐答应不就行了?”   凤姐笑道:“晴雯本是老太太的人,又是跟去侍候林姑娘,你跟老太太说一声总没错。”   宝玉觉得有理,就去了,也没说原因,只说让晴雯代他照顾林妹妹,而且晴雯性子泼辣,有她在,不怕林妹妹回去被人欺负。   老太太不知道大观园发生的那些事,自然是点头了。   王夫人听说老太太答应了,暂时也不能对晴雯怎么样,只吩咐下人们,那丫头出去了就不准再进来。   而老太太这边,这么容易答应黛玉回去,也是有缘故的:   老太太虽然疼黛玉,却没考虑让她做孙媳妇。一来,黛玉身子太弱,不是个有寿的,恐怕连延续子嗣都难。二来,林家已没落,而贾家这种世家大族,是要找对等的家族联姻,以相互扶持。   近日,薛姨妈已透露了跟贾府联姻的意思,两家正在筹划。而老太太清楚宝黛二人的情谊,怕他们知道了闹出什么难堪的事。正好黛玉提出要回乡,老太太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,让黛玉闪开,先促成宝玉跟宝钗的事。   宝玉跟黛玉二人可不知这些事,黛玉急切地打点行李。宝玉啰啰嗦嗦地叮嘱她一些饮食寒暖之类的话。   晴雯在一旁见了,心里替他们有些酸酸的。黛玉这一走,显然是不可能再回来了。而宝玉,不知还有没有跟黛玉重逢的一天。   黛玉的行李很快就打点好了,随行的只带了晴雯、紫鹃和王嬷嬷,因为王嬷嬷是黛玉自幼的奶娘,熟知林家族里的人和事。   林家族人得了贾府通知,后日一早,就派人来接了。   宝玉骑马送黛玉到渡头,黛玉要上船,宝玉又拉住她的手,道:“林妹妹,可要早去早回。”   黛玉点头:“好。”   宝玉恋恋不舍地松了手,目送黛玉上了船,船行渐远,变成一个小点不见了,宝玉才调转马头回去。   黛玉一行到达姑苏,下船乘马车进城。正是中秋节傍晚,城中早早地挂满了花灯,灯火璀璨。   一路上,晴雯都在跟王嬷嬷打听姑苏的风土人情、名胜古迹、好吃的、好玩的。   王嬷嬷原是姑苏本土人,跟着黛玉去了金陵多年未归,如今回来了格外激动,话也多了起来。晴雯一问,她就把那些糖人啦、泥猴啦、汤包啦、春卷啦,说了个没完。   晴雯和紫鹃都听的笑声连连。   黛玉也一扫往日的多愁善感之色,脸上溢出喜气。   晴雯道:“正巧赶上灯会,咱们何不看完灯会再走。”   紫鹃出了贾府深宅,也展现了贪玩的本性,恳求地看着王嬷嬷。   王嬷嬷道:“只怕林姑娘累了。”   黛玉道:“无妨,你们下去玩吧。我也想多看看故乡的景致。”   晴雯和紫鹃欢呼一声,拉着手跳下马车跑去了。   黛玉坐在车内,拉开轿帘看着外面,嘴角含着笑意,心情轻松舒畅。王嬷嬷暗暗点头:看来黛玉回来是对了。   晴雯和紫鹃跑到灯会场,正好碰到一处猜灯谜的,猜对的送上花灯。   晴雯道:“咱们也去试试。”   谜面是:两心之外无人知。猜一句诗。   紫鹃道:“俗的我还行,这个我可不会。”   晴雯扬声道:“我会——身无彩凤□□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”   竟然跟一个男子话音同时落。   晴雯扭头,见是一个少年书生,布衣长衫,青纶束发,手中摇着扇子,典型的呆秀才打扮。   晴雯道:“抱歉,我先猜出来的,这花灯归我了。”   说着就要上前取花灯。   书生却伸出扇子拦住,道:“姑娘,明明是咱们同时说出来的,怎么就是你的?”   一个花灯,晴雯本不在意,可这书生却跟她抢,太没风度了吧。晴雯的倔脾气上来了,问:“你想怎样?”   书生道:“姑娘能猜出这诗谜,定是熟读诗书之人,咱们就对诗联句,再定胜负,如何?”   “怕你不成?”   紫鹃附耳道:“晴雯,你哪会对诗?”   “没事儿,输人也不能输气势。”   紫鹃满眼同情地退开旁观,仿佛已看到了晴雯闹笑话。   晴雯道:“你先出题吧。”   书生道:“姑娘爽快,在下就不客气了——大漠孤烟直。”   晴雯心里笑喷了:就对这个?   若是书生自创的,她还真没底气。可是,这个不算对诗,算背诗啦。她手到擒来:“长河落日圆。”   “云想衣裳花想容。”   ——“春风拂槛露华浓。”   书生满眼赞赏:“人间四月芳菲尽。”   ——“山寺桃花始盛开。”   围观的人朝晴雯喝彩,冲书生戏谑:“连个姑娘都难不倒了?”   书生暗暗焦躁,咬咬牙,出个难的:“移椅倚桐同赏月。”   念完,见晴雯静默不语,书生内心自责:是不是太为难小姑娘了?   观众都屏声望着晴雯,好一会儿,在大伙都以为她对不上来的时候,晴雯淡然吐出一句:“等灯登阁各攻书。”   “好。”人群一片哄然,也不管听得懂的还是听不懂的。   书生脸涨的发红,好在没有失了文人教养,拱手道:“在下服了,请姑娘出题。”   ☆、登徒子   晴雯已明白这书生读了一肚子书,却只会照搬,不会创新,于是眼珠儿一转,想出一计,道: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——阁下可能对得出来?”   “啊?这是哪位前辈诗人所作?”书生迷惑。   晴雯指着自己,道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,就是本姑娘本前辈所作。”   人群哄笑。书生羞恼:“姑娘戏弄在下?”   晴雯道:“本姑娘可没空戏弄你,你既然对不上来,这花灯我拿走了。”   晴雯拿了花灯,跟紫鹃转身欲走。书生又上前一步,道:“姑娘请留步,敢问姑娘芳名,是哪家花楼的?小生改日再上门讨教。”   啊?花、花楼?   晴雯柳眉倒竖,杏眼圆瞪,指着书生就骂开了:“瞧你也是读圣贤之书的,却是一副人模狗样。一句联对不上来,就给本姑娘泼如此污水,还有没有一点君子的厚道?”   书生被骂懵了:“不,不是,小生绝无丝毫亵渎姑娘之意。姑娘难道不是……”   晴雯更气了,尖尖食指对着书生的鼻子,喝道:“是,是你个头啊?还以为你是一肚子墨水,原来是一肚子龌蹉心思。”   书生被骂的毫无招架之力,羞愧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去。   “姑娘,这位秀才怕是一时误会,让他给姑娘道个歉,就罢了。”一个清冷的声音。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公子。   “关你什么事,你来替他说话,是不是你们一伙的?”晴雯余怒未消,也不顾紫鹃悄悄拽她,指向书生的手转向了青年公子。   然而,那余下要骂的话就吐不出来了,伸出的手指猛地缩回,眼神里除了花痴,还是花痴。   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?   饶是晴雯见惯了贾府的大小美少爷,也觉得这个人俊美。   饶是赵晴见多了现代的各种高富帅,也觉得这个人帅气。   要细说他如何好看,却又说不上来。晴雯想出一个词:气质。   对,公正的说,这个人长相未必是最出色的,但他身上透出一种清雅翠竹般的气质,让他比贾府里的纨绔美少年有气度,又比现代的世俗高富帅洒脱飘逸,让人看的移不开目光。   难怪有两世眼光的晴雯也花痴了一把。   他立在缥缈灯影中,声音清冷,人也显得清冷。   书生听了那公子的话,顿时明白过来,拱手给晴雯作揖道歉。   晴雯回过神,下意识的反应就是:转身、跑。   能不跑吗?刚才骂人虽然骂的痛快,可也太彪悍,太、丢人了。   青年公子转身隐没在灯会场中。   书生还呆在原地茫然自语:“上海,是松江府吧,可是自来水,是什么玩意儿?”   晴雯拉着紫鹃跑过一条街,买了些美食小吃,又跑回马车上。   王嬷嬷笑道:“这么拼命跑什么?后面有鬼追你们?”   晴雯笑着把几包小吃打开,请黛玉尝。皆是姑苏的特色风味。   黛玉说:“我记得香记的春卷很好吃,从前娘亲时常叫人买回去吃,不知如今店铺还在不在。”   素来不沾人间烟火气的黛玉竟然谈起了吃,紫鹃几个又是意外又是好笑。果然林姑娘回到家乡,就接了地气。   晴雯心想,哄黛玉回来果然没错。   王嬷嬷笑道:“那个铺子是百字老字号,应该还在。”   紫鹃指着一个盒子,问:“可是这个?”   黛玉一看,道:“正是。”   紫鹃打开盒子,捡出一只春卷,托在帕子上给黛玉。黛玉不敢多吃,只尝了两口。又把其它的各尝了一小口,就不再吃了。   紫鹃又拿给王嬷嬷,王嬷嬷也每样尝了些。剩下的,晴雯和紫鹃就不客气了,伸手抢了起来。   王嬷嬷笑道:“瞧瞧,以往在府里都是斯文人,怎么一出来就成这样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可能姑苏这地儿有灵气,人到这里来就活了,看林姑娘精神都好了许多。”   黛玉点头道:“此言有理。”   王嬷嬷瞅着黛玉,也觉得宽慰。是否地有灵气且不说,单是回到故土,不寄人篱下,不看他人脸色,不听闲话,可不就是活泛起来了。   紫鹃咬了一口春卷,含糊不清地说:“这地方好,可也不全是好人,刚才就有一个书生,跟晴雯抢着猜灯谜,还非说是他先猜出来的。”   黛玉问:“后来呢?”   紫鹃道:“后来,他要跟晴雯比对诗,竟然被晴雯给比下去了。哎,晴雯,你啥时候学会对诗了?”   晴雯道:“那并不算是对诗,他只不过念了几句李白、王维的诗,我平时听宝玉念过的,自然接的上。”   紫鹃点头道:“难怪听着耳熟,平时林姑娘也念过的。敢情跟我们卖弄文才呢。”   王嬷嬷听不懂她们谈诗,只问:“再后来呢?”   紫鹃噗嗤笑道:“再后来,他要请教晴雯芳名,还问是哪个花楼的,改日要去讨教。嬷嬷,花楼是什么地方?”   紫鹃嘴快。晴雯想拦,没拦住。   她后来冷静下来,也知那书生不是故意的。毕竟这年头,有才情的女子,不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,就是苏小小之类的风尘女子。晴雯跟紫鹃穿戴鲜艳,又那么大摇大摆地张扬,可不就让人误会了。   王嬷嬷脸色一变,道:“姑娘家的,瞎问什么?”   紫鹃见王嬷嬷脸色,隐约猜到了几分,吓的不敢再问,低头大口咬着春卷。   黛玉看过几本牡丹亭、西厢记之类,并非完全无知,也觉得尴尬,扭头去看外面的烟花。   王嬷嬷见几个姑娘这么闷着更显难堪,咳嗽了一声,问:“后来呢?你们怎么脱身的?”   紫鹃松了口气,又笑道:“后来,晴雯就挥起拳头,把那书生吓跑了。” ——她耍了个小心眼儿,没说她们自己掉头跑了。   这下,连黛玉也忍不住笑了。   王嬷嬷点头道:“嗯,碰到登徒子,是该如此。你们虽是姑娘,也不能太弱了。以后嫁了夫君,就算不敢比凤姑娘厉害,也要有几分胆气,才少受人欺。唉,凤姑娘那么厉害的,都有人敢打她的主意,还有自己的亲婆婆,明里暗里不知给了多少气。”   王嬷嬷在贾府时,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,今日不知怎么说了这么多,一副要教导待嫁闺女的口气。   黛玉听的一愣一愣的。   紫鹃诚服地点头。这些话,她虽明白,可她也是个小女子,不好跟林姑娘说出口。   晴雯暗自思量:王嬷嬷的确对黛玉用心,而且是个有见识的,大概早看出了黛玉跟宝玉未来处境堪忧。   看完灯会,黛玉一行才回到城南的林家祖屋。林家族人早已收拾好了屋子。   原来林如海死后,林家在扬州和姑苏的几处房屋地产都被族人占了。   此次黛玉回来,虽是一介孤女,然她背后有贾府,林家族人相对只是些小门小户,哪敢大意,提前把林家当年的祖屋正房收拾了出来给黛玉住。   黛玉歇了一晚,次日,族中相继有人来宴请侄女的,都被王嬷嬷婉言谢绝了。   晴雯可不希望黛玉跟从前一样闷在家里,跟紫鹃商量了,哄着她出了好几次门,去游玩姑苏的风景名胜、大街小巷。   王嬷嬷劝了劝,怕黛玉累坏了。   黛玉笑道:“虽是有些累,精神却好,回来还多吃了半碗饭,觉也睡的足了些。”   王嬷嬷就不再劝止了。   过了些时日,黛玉问王嬷嬷何时回贾府。   王嬷嬷道:“贾府前日来人说,府中在准备二姑娘婚事,宫中贵妃娘娘又病了,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,一片忙乱的很,我劝姑娘还是迟些再回去吧。何况咱们十年才回家一趟,该好好多住些日子。”   黛玉点头道:“我是想在家多住些日子,若是有可能,我宁愿一直住在家中,只是……”   晴雯就等着黛玉这句话,道:“林姑娘若是想在家长住,何不把林家的产业收回来,虽然不多,但一丝一毫都是自己的,用的心安理得。”   说的黛玉差点儿落泪。这些年,她虽锦衣玉食,但一丝一缕都是用的别人家的,谁又能懂她寄人篱下的苦。   黛玉问王嬷嬷:“嬷嬷觉得可行吗?老太太会依吗?”   王嬷嬷道:“姑娘以前年幼,才寄居外祖家。如今已成年,回来继承祖产理所当然。姑娘毕竟姓林,老太太也不会说什么。以后能自己备一份嫁妆,嫁到婆家也能多些底气。”   黛玉脸红了红,道:“可我毕竟是个女儿家,家里又没个掌事的管家,如何打理这些事?”   晴雯道:“姑娘若是打定了主意,这事儿就交给我去办吧?”   “你?”黛玉很是惊讶。   晴雯道:“姑娘是担心我一个小丫环办不成事儿?我也不说大话,能不能成,试试再说。”   黛玉点头道:“好吧。”   ☆、谋划赚钱   晴雯先跟王嬷嬷了解了林家族里的一些事,次日,两人就去拜访林家族长林五爷。   林五爷听晴雯说明来意,道:“当年如海留下遗嘱,他名下的产业归黛玉侄孙女,待她成年后就交给她做嫁妆。房地契如今都锁在林家祠堂里,明天我就取出来交给侄孙女。”   晴雯没想到这么容易,她原来打算着若是族长不交还房地契,就搬出贾府来压一压。看来族长还挺好的。   林五爷又道:“房地契虽在,但那些房子和田地早已分拨给了族人经营,忽然要收回去,也有些费事。”  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。   晴雯道:“这个我们考虑过。房子如今住着的,可以继续住,但以后要按规矩交付租金。不愿再住的,看在往年帮着照看屋子,咱们会给一些补偿,限期一个月搬出。田地也是一样,这一季的庄稼不论,下一季开始就要交租。不愿意的,交还田地,咱们也给些补偿。族长觉得可合理?”   林五爷点头,心服。   晴雯不说族人这些年占了长房家的便宜,不找他们收往年的租金,反说族人帮忙照看房屋、打理田地,还给补偿,对于族人来说,给了面子又给了实惠,谁还能有不满?   林五爷道:“如此就好办多了。但事务也琐碎,正好,我家大孙子出海游历了几年,中秋前才回来,我正要他学习些族里俗务,就让他帮你们去办吧,好过侄孙女家没个男人。”   王嬷嬷问:“您说的可是迷哥儿,比咱家姑娘大两岁的?小时候就生的好,如今都大出息了。”   林五爷脸上乐呵呵的,嘴里却谦逊着:“哪里,成天就知道玩,啥事都不懂。”   客气了几句,晴雯和王嬷嬷就告辞回去了。   晴雯问:“族长真的会帮咱们收回房地?不是拖着敷衍咱们吧?”   王嬷嬷道:“应该不会。他是族长,答应了总是算话的。林家族里如今是些小门小户,其实比候门大宅的人实诚。”   晴雯点头,深表赞同。   王嬷嬷又道:“只是那个迷哥儿,小时候有点怪僻性子,不喜欢女孩,几乎不跟姑娘说话,不知如今有没有改。”   啊?还有这样的人。跟宝玉算是两个极端了。   次日,族长家的大少爷林迷就来了。   黛玉出来见了堂兄。说起来,幼时曾见过的,因此并没有很生疏。   紫鹃端了茶出来,见到林大少爷,愣了一下,匆匆上了茶退出来,悄悄问王嬷嬷:“晴雯呢?”   王嬷嬷道:“她成天疯玩的,谁知道又跑哪去了。”   晴雯是宝玉的丫环,别人也不好多说她。   紫鹃只好又进屋去侍候了。   林迷果然跟女子话不多,跟黛玉也不寒叙,直接说房地契的事。黛玉不通俗务,就让林迷跟晴雯说,吩咐紫鹃去叫晴雯。   紫鹃道:“她出去了,还没回呢。”   话音刚落,只见晴雯欢声笑语地进来了,手里捧着一个盒子,扬声道:“林姑娘,我买了两只小鸡回来给你玩,刚出壳几天的,毛绒绒的,是不是比大观园里的锦羽可爱多了?”   林家没有贾府规矩大,而且,如今的晴雯可没有什么主子奴才观。因此她说笑着就跑进来了,兴冲冲的。   进来才看见厅中有客人,忙止住步。又看到客人的面容,晴雯惊的把手中的盒子都掉地上了。幸亏盒子里铺着厚厚的棉布,才没有把两只小鸡摔碎了。   受到惊吓的小鸡喳喳乱叫着。   晴雯暗叹:奇遇啊。他居然是林家人。   虽然已见过一面,仍然觉得心狂跳。   上次是在灯火阑珊中,清冷缥缈仿若海外仙。   此时就在青天白日里,清俊淡雅如神仙落凡尘。   晴雯脸红心跳。   王嬷嬷过来,道:“你这丫头,怎么如此没轻没重的。林姑娘怎么能玩这个,要是把毛粘到身上了怎么办。”   晴雯看看自己的手,可不就是沾了些细细的小绒毛。见客人瞧着自己,恨不得把手爪子缩到袖子里去,偏偏她穿的是紧袖口衣服。   林迷笑道:“原来是这位姑娘。”   林迷笑意如风,晴雯羞愤欲绝:为何每次见到他都如此丢人哇。   黛玉好奇地问:“你们认识?”   晴雯刚要点头,林迷道:“不认识,只是中秋灯会时有过一面之缘,见识过这位姑娘的——风采。”   晴雯心里嘀咕:我还骂了你一句。虽然不是故意的。   又听到他说“风采”,晴雯就纠结了:是指她对诗的风采,还是骂人的风采?   因此,看向林大少爷的眼神就很幽怨了。   林迷见这眼神,就明白她想什么了,微笑着补充道:“我是指姑娘的诗对的很好。”   晴雯暗喜,这位大少爷还挺顾全人的。   王嬷嬷催道:“还不快去洗洗,再来会见客人。”   晴雯答应一声,抱起小鸡跑出去,在井台边洗干净了手,又跑回屋子换了件干净漂亮衣服,想着要不要再擦点儿胭脂。算了,别弄的像故意讨好人家似的,反正面子已经丢了,就拼里子吧。   晴雯整理好了回到厅中,黛玉已经跟林迷说了,一应俗务都交由晴雯打理,说了句“有劳堂兄费心”,余事就不管了,告退回房去了。   晴雯正式与林迷见了礼,林迷道:“请问姑娘芳名?”   晴雯道:“晴雯。”   林迷又问:“请问贵姓?”   晴雯道:“晴雯只是奴婢,没有姓氏。”   林迷奇怪问道:“姑娘也不知父姓?”   晴雯道:“晴雯自幼被买作奴婢,父母籍贯皆不记得了。”   林迷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在下问的唐突了,姑娘别见惯。听玉妹妹说,并没把姑娘当奴婢,姑娘以后会有姓氏的。”   晴雯心想,这个林大少爷说话真是奇怪,不是说他不喜欢跟女子说话的吗?怎么跟她说这些做什么。   听说他出海游历过好几年,或许是不太懂中原世情了。正好,也不用讲究避嫌什么的。   林迷把房地契和收入清单都交给了晴雯。   晴雯先查看了房地契,又细看了各处田庄历年的收入,不相信地问:“林家产业就这么点儿,还都是些薄田贫屋,林大少爷,你不是糊弄我们一屋子女人吧?”   林迷不禁尴尬,道:“这个,我也不清楚,所以特意问了爷爷,爷爷说的确是这样。”   王嬷嬷道:“林家祖业传了几代,本就不多了,后来咱们老爷又不善打理家业,官场上人情往来也多,又卖掉了一些产业,也就没剩下多少了。”   “哦,这样啊,误会你啦,林大少爷。”   晴雯心直口快,有话就说,有错立马就认。林迷一笑而过,心中已然赞赏。   林迷走后,晴雯盯着那些收支清单眉头紧皱。难怪林家族人那么爽快就交还了,一年就这么点儿收入,原先只当是白捡的一份,现在要交租,干脆不种了。   晴雯计算着:要买良田,要雇人,得花不少银子。就算把现在的这些都卖了,也卖不出多少钱。   这个时候,才觉得白花花的银子多可爱呀。   可是,怎么跟咱们孤标傲世的林大姑娘商量赚银子的事儿呢?晴雯觉得很难,但总得试一试。   “啥?你要卖掉林姑娘的字画?”紫鹃觉得晴雯肯定是疯了。   黛玉也满眼惊讶。闺阁里的东西,怎么可以流传出去呢?还拿去售卖?传出去,林姑娘的闺誉还要不要了。   当年宝玉把大观园里的诗拿出去给人看,连那么豪气的探春听了,都跺脚说不应该呢。   晴雯说:“咱们不说是林姑娘作的,不在字画上题林姑娘的名字,谁会知道?”   紫鹃道:“那也还是林姑娘作的。太不像话。”   晴雯努力讲道理:“卓文君的琴、蔡文姬的曲、李易安的诗,若是不流传出去,又怎能名留青史?”   紫鹃瞪眼:“那些也没有拿出去售卖。”   晴雯道:“怎么没有?李易安的诗当年就被重金求索,如今流传下来的手稿,更值千金万金。”   紫鹃顾不上去想晴雯怎么忽然懂得这么多道理,只坚持不让出售林姑娘的字画。   晴雯施施然坐下,道:“好吧,咱们就继续坐等贾府施舍。”   黛玉闻言,眉头跳了跳。   紫鹃也觉得为难。住在贾府时,用人家的也就罢了,如今回来了,还要人家接济,的确难堪。   紫鹃底气不足地问:“林家的产业,就不够开销的?”   晴雯道:“紫鹃妹妹,紫鹃姐姐,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。那点进帐,就算咱们俭省点儿够用了,可何时才能给林姑娘攒起一份嫁妆。而且,老太太若觉得林姑娘在家不如在贾府过的好,是要继续接济,还是要把林姑娘接回去?难道继续寄人篱下?”   紫鹃不吭声了,可是要卖林姑娘的字画,她还是不赞同。   ☆、西洋画   黛玉静默了好一会儿,说:“就依晴雯的。”   紫鹃盯着黛玉,满眼的不可思议。   黛玉道:“我虽不敢自比李易安,却也愿意附一附这风雅。”   晴雯转身奔去库房,搬出来一个箱子,里面正是黛玉从前作的字画。   紫鹃惊问:“晴雯,你啥时候把林姑娘的字画都带回来了?你是不是早有预谋?”   晴雯不答,道:“城中有一家墨艺轩,在姑苏小有名气,专门寄售当今青年才子的诗词画作,许多作品也是从那里出名。如今店要转让,咱们接手过来,可以省很多事。”   紫鹃道:“原来你果然早就预谋好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你以为我出去就是瞎玩呀?”   晴雯把字画拿给黛玉,黛玉一一看过,将原来的题名潇湘妃子抹掉,改为归雁。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的画,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的。林姑娘何不在画上题一句诗,或作一个谜,只有懂画的、对得上诗的才子,才有资格买去,如此就不落俗了。若只是有钱的庸人,就算千金万金咱也不卖。”   紫鹃道:“有理。”   黛玉抿嘴一笑,提笔按晴雯说的修改了起来。   趁着紫鹃出去了,晴雯问:“林姑娘真的相信我?”   黛玉瞅了她一会儿,道:“你还是晴雯吗?”   晴雯心扑通跳了跳,紧张地问:“林姑娘怎么如此问?”   黛玉道:“我也只是好奇。不过,这世上奇异的事多了,我曾看过宝玉搜罗的一本野古杂记,说有傻瓜被雷击了,就变成了神童。有大字不识的人一觉醒来,就变得博古通今。我觉得你跟从前大不相同,或许也有什么奇遇。”   原来黛玉只是猜测。晴雯松了口气,胡诌道:“的确,当日我大病昏迷,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梦中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,见了许多奇怪的人和事。后来我怕别人当我是妖孽,因此就没有对人说。”   黛玉并没有很吃惊,只淡淡地说:“原来是这样。你去吧。这事儿我不会跟别人说的。”   “多谢林姑娘。”   黛玉骨子里其实是个离经叛道的,如今晴雯得到她的理解,不会当她是妖孽,她就可以放手大胆地去做了。   很快,在林迷的帮助下,墨艺轩接手开业。   店里的掌柜还是雇佣先前的老掌柜,接手过来的东西也照从前出售。但是署名归雁的字画,不是有钱就买得到。必须是才子或才女,会品诗评画,能对的上画中诗,或猜的出画中谜,才有资格买去。   如此一来,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去尝试。画的价格被哄抬的越来越高。   而对于作画者归雁,有人猜测是远归的游子,有人说笔触优柔应是年轻女子。如此更添了神秘感。   还好没有人猜测是出自风尘女子。因为墨艺轩的规矩是只寄售来历清白的画作。   林姑娘的画作,比当世那些风流才子的水平可强多了。   晴雯没想到竟引出如此炒作效果。真是意外收获。   捧回来大把的银子,晴雯承认,她有点儿被耀花了眼。   紫鹃依然不爽:“拿着林姑娘的画赚钱,你好得意呢?”   晴雯笑道:“这是林姑娘的功劳,也有我的一份力不是?咱们主仆同心,往后肯定大把的银子往回赚。”   紫鹃叫道:“什么?你把林姑娘的字画卖完了,还想继续支使林姑娘?”   晴雯道:“我哪敢支使林姑娘。可是,银子赚的越多,越说明林姑娘的画有价值。而且,买画的有不少是女子,才情相当,若哪日林姑娘有缘遇上了,说不定还能成为知己好友。”   黛玉道:“我虽不懂赚钱,可是知道有人懂我的诗画,的确很高兴。”   紫鹃问道:“林姑娘,你真的还要继续作画让晴雯拿去出售啊?”   黛玉道:“作画需要灵感,而且也颇费神,我也只能偶尔作一幅。”   晴雯道:“物以稀为贵,如今归雁的名号已打响,往后每一两个月再挂出一幅,才更吸引人,售价也会更高。罢了,罢了,不跟林姑娘说这些俗事,免得影响了林姑娘作画的清雅。你们都当雅人,我来做俗人。”   紫鹃和黛玉都被逗笑了。   晴雯每天在墨艺轩打理,林迷也时不时的去看看。   这天,林迷说:“晴雯姑娘,我也有一些字画,不知可否拿到墨艺轩寄售?”   晴雯问:“林少爷也会作画?”   林迷道:“惭愧,我出海多年,对中原水墨画并不通晓,却学过几年西洋画。”   晴雯惊讶地问:“油画?”   林迷更惊讶:“姑娘知道油画?”   晴雯察觉失言,忙说:“贾府曾有一位作客的宝琴姑娘,也曾随父出海游历过,带回来不少西洋玩意儿,拿给宝玉和林姑娘他们看,所以我也见过。”   林迷道:“是这样啊。当今出过海的人屈指可数,若是有缘遇上,还能畅谈一番。”   晴雯打趣道:“那位姑娘已经成亲了,林少爷遇上也迟了。”   林迷连连摆手:“不是,我不是那意思。”   晴雯见他急了,也不再说,转而道:“林少爷的画论理我不该拒绝,不过,按规矩,我要先看看才行。”   林迷道:“当然得经店家审核过关。”   晴雯心想,西洋画那么奔放,林大少爷可别弄什么人体画,哪怕是哺乳的圣母也不行。   这个林少爷一派风流洒脱、不羁俗礼的样子,晴雯觉得很不放心。   还好林迷打开画,大多是一些风景画,有两副人物画,也是衣服穿着比较严实的。   晴雯收下了画,挂在店中显眼处,按规矩出售。   林南也是个清高之人,寄售这些画,主要不是为了谋利,只是身为男子,总有扬名立世之心,因此晴雯尽力帮着宣传。   然而,这些画挂出去一个多月了,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眼光,有褒有贬,议论纷纷,却无人真正懂画,更没有人买。   墨艺轩的名气,倒是借此又热闹了一回,都说墨艺轩最近尽出新点子,弄新鲜事儿,莫不是故意弄噱头炒作?   晴雯想,凭心而论,林迷的画称得上是佳作,可是,要在中原遇上一个懂西洋画,敢买西洋画的人,实在太难了。   林迷见一副画都没有售出,有些失落,咬牙道:“其实我还有一幅,先前未敢拿出来,怕不合适,其实那幅才是我最满意的。”   晴雯问:“什么画这么慎重,可否给我看看?”   林迷取出画,展开。晴雯觉得眼前一亮,同时又脑中一晕。   亮的是,这是仿作的哺乳圣母,绝对佳品。   晕的是,这画的确不合适挂出来。   林迷道:“此画的原版是西洋一个叫达芬奇的大画家所作。”   晴雯紧闭着嘴点头,生怕一不小心说出自己知道此人此画。   林迷问:“晴雯姑娘认为这幅画如何?”   晴雯不敢用专业术语评价,掂量着说:“这副画看着很美,人物栩栩如生,而且,慈母温柔端庄,婴儿圣洁可爱,让人不可亵渎。”   林迷喜道:“晴雯姑娘竟是知音。此画就叫哺乳圣母图,画中就是圣母和圣婴。”   晴雯装傻:“这么巧啊,被我蒙对了。”   林迷道:“这幅画可合适寄售?”   晴雯叹道:“林少爷,这画若是挂在这里,只怕明天这店就要被官府以伤风败俗的罪名给查收了。”   林迷怅然:“的确,不是所有看画的人都心思圣洁。”   晴雯眼珠儿一转,道:“林少爷,这副画卖给我如何?”   “晴雯姑娘要买?”   “怎么,你觉得我不是才女,不配买?”   “不是,不是,我的这些画,迄今为止,也只有晴雯姑娘懂。”   晴雯准备去拿银子。林迷拦住,道:“这画我就送给晴雯姑娘了。”   “啊?”   “千金易得,知音难觅。”   晴雯沉吟了一下,喜滋滋地收起画: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   林迷见她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,也是乐不可支。   晴雯心想,这个林少爷对女子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冷漠呀。   黛玉听晴雯说了林迷的画,也觉得新鲜好奇,想去看看。   晴雯就带着黛玉和紫鹃,去了墨艺轩,三人坐在楼上,把画拿上去细看。   林迷也来了,因不是外人,就一起陪坐着。   黛玉看完了画,道:“果然跟当年宝琴拿给我们看的一样风格,可惜我所见有限,不懂得品评此类画作。”   林迷看看黛玉,又看看晴雯,道:“玉妹妹谦虚了吧?晴雯姑娘都能品评出几分,我还以为是玉妹妹教的呢。”   黛玉瞅着晴雯,笑了笑,道:“堂兄可别当晴雯是丫环,她或许,是个奇才呢。”   林迷拱手道:“绝不敢小觑。”   楼上正说笑聊天着,忽听楼下传来喧嚷声:“我们是来看归雁的字画,你给我们介绍这些做什么?”   ☆、醉翁之意   掌柜的赔笑道:“我们店主说了,归雁的字画,大概一两个月才出一幅,几位先等等吧。”   “到底是一个月,还是两个月啊?我们都等了整整三十天了。”   “是不是那个归雁江郎才尽了?”   “那还充什么才子啊?”   几个书生七嘴八舌。紫鹃听了生气,往楼下一望,对晴雯说:“晴雯,你看那个穿蓝衣的书生,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。”   晴雯听了,也过来一望,道:“是有些眼熟——想起来了,就是灯会上我们碰到的那个书生。”   晴雯一提,紫鹃也记起来了:“哦,就是误会咱们是那个……的讨厌书生。”   晴雯本不理会,让掌柜去打发他们,可此时见是那呆书生,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,心中就来气了,蹬蹬蹬跑下了楼。   林迷倚在护栏上往下望。紫鹃问:“林少爷,你不去帮帮晴雯?她能应付的来吗?”   林迷闲适地旁观着,道:“我很好奇,正想看看她还有多少未显露的本事。”   紫鹃吐吐舌头。   晴雯出来,对几个书生道:“各位,做生意和气生财,不知诸位对本店有何意见?”   蓝衣书生见到晴雯,一惊,又一喜,道:“姑娘,原来是你,咱们又遇见了,真是有缘。”   晴雯腹诽:鬼才想跟你有缘。   面上却还笑着,道:“各位来看画,本是风雅之事,可是在此喧嚷,未免有失君子之风。”   蓝衣书生道:“在下张丰,与这几位都是府城书院的秀才,想来看看归雁的字画,所以急躁了些,并非有意喧闹。”   晴雯道:“归雁的字画并非泛泛之品,就算是等上一两个月,也未必能见到新作。”   另一书生道:“归雁并非什么名家,怎么这么大的架子?”   又一书生道:“就是,墨艺轩寄售的画作,皆是出自有些名气的青年才子,包括那个作西洋画的林迷,画虽无人敢买,也知是从海外归来的能人。这个归雁之名却从未听说过,难道是冒充的才子?”   林迷听到,脸上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恼。   又一个书生道:“墨艺轩是姑苏的文人墨客们捧起来的,虽然转手,也不应失了原本的风格,若是什么人的画都拿来寄售,岂非有损墨艺轩的名声,到时恐怕画作再好也无人问津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原来各位不是为买画而来,而是为了归雁其人,是不是?”   那书生道:“正是,有人说归雁的书画笔法柔嫩,似出自女子之手,若是这样,那也太不像话。”   晴雯问:“你的意思是,女子的画不可以拿出来寄售?”   张秀才上前,说:“不是,若是正经的才女之作,当然无妨,可若是风尘女子所作,只怕……”   果然是一群酸腐秀才。   未等张秀才话说完,晴雯脸上显怒,道:“张秀才,本姑娘与你有冤还是有仇?上次你怀疑本姑娘作诗,今日又来质疑本姑娘店里的画,到底是何居心。”   几个书生见晴雯发起怒来竟然如此厉害,都心虚地不敢作声。原来他们的确心思不纯,名为维护墨艺轩的名气,其实就是想探知归雁是哪家闺秀,明知墨艺轩不会寄售风尘女子之作,还要用言语相激。   一个书生大着胆子道:“姑娘莫见怪,但归雁既然来寄售画作,无非也想扬名,又何必遮遮掩掩故弄玄虚。”   晴雯抬头望向楼上,心想林姑娘的身份肯定是不能泄露给他们的。   谁知紫鹃见晴雯望过来,以为她要出卖林姑娘,噌地冲下楼,把晴雯往前一推,对书生道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,归雁就是这位店主晴雯姑娘。”   晴雯回头瞪紫鹃,却无法出口否认。   张秀才惊喜道:“原来是秦——姑娘所作,难怪,当日小生就知道姑娘是个大才女。”   秦姑娘?晴雯懒得解释。   其他书生纷纷又说:“相求不如巧遇,就请秦姑娘看在诸人诚心的份上,现场作一幅画,让大家见识见识。”   几个书生围着,七嘴八舌地相求。晴雯推脱不过,可是,现场作画?她连找黛玉作弊的机会都没有。   晴雯抬头,见林迷正笑意莫名地望着她,心中不满地嘀咕:见死不救就罢了,还看起好戏来了。   又看到他的西洋画,顿时灵感所至,计上心来,笑吟吟对几个书生道:“作水墨画太费工夫,非一时半刻可以完成。小女子另作一幅涂鸦之作,各位若是看得懂,再来找本姑娘说话。”   众书生退开,见晴雯就在柜台上铺开一张纸,也不用笔墨,而是用描眉的炭笔,在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。   不一会儿,晴雯放下炭笔,拍拍手,得意地说:“好了。”   众书生上前一看,傻眼:这也叫画吗?这是什么画?怎么比林迷的西洋画更离谱?   晴雯说:“这当然是画。你们回去好好揣摩,若识得出,下次再来求什么画,小女子都自当奉送。”   书生们摇头不解地离开了墨艺轩。   林迷不知何时走了下来,满眼狐疑地问:“晴雯姑娘作的可是漫画?”   晴雯问:“林少爷见过漫画?”   林迷道:“我没有见过,只是听说过。晴雯姑娘的画不是中原水墨画,也不是西洋油画,按此画风,我猜测应该是漫画。”   晴雯点头道:“的确是。”   林迷疑惑地问:“晴雯姑娘怎么会作漫画的?刚才我问了玉妹妹,她说不是那个出过洋的宝琴姑娘教的。”   晴雯想了想,要不要说是梦中学会的?不行。这个林少爷见多识广,没有黛玉那么天真容易相信的。   晴雯沉吟了一下,道:“林少爷,此事缘由,是因我的一番奇异经历,但请恕我不能相告。”   林迷淡然一笑,道:“我明白,人都有自己的一些隐私,晴雯姑娘不说,我绝不会勉强。”   “多谢林少爷体谅。”这才是君子,懂得尊重人权隐私,比那些固执的书生好应对多了。   几个书生回去后,自然是猜不透那幅漫画,也不好再到墨艺轩来。除了张秀才,他隔三差五就来墨艺轩,不再提归雁的画,只欣赏别的字画。   晴雯平时在楼上整理字画、计算收支,很少到楼下去。   可是张秀才每次来看画,总是问出一些掌柜应答不了的问题,然后要请晴雯出面回答。   人家老老实实的看画,规规矩矩的请教,完全依照墨艺轩规矩,并无故意刁难之意。晴雯只好出来亲自招待他。   见到晴雯出面了,张秀才就乐滋滋地,先是请教问题,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讲起诗词歌赋,还要跟晴雯一起探讨分享。   晴雯不耐烦,可是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,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,只能耐着性子听着,侍机找借口脱身。   这种情形被林迷撞见了一次。林迷见晴雯面色如苦瓜,冲她促狭地笑了笑,才上前对张秀才道:“阁下谈论的可是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?在下也颇喜爱这首词,咱们对讲一下如何?”   张秀才正跟晴雯说的得意,被打断了,不满地问:“你是何人?”   林迷轻笑一声,道:“在下就是那个画作卖不出去的林迷。”   张秀才忙起身,拱手道:“原来先生就是林迷,久仰大名。”   林迷道:“张秀才读圣人之书,应当明白男女授受不亲。晴雯姑娘是我们林家的人,她知道的,在下也能回答,阁下若有疑问,就由我来解答,如何?”   张秀才尴尬道:“在下今天没有问题了,先告辞。”   见张秀才走远了,林迷道:“此人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。”   晴雯眉头轻皱了一下,道:“管他有何意,能奈我何?”   林迷笑道:“的确,想打晴雯姑娘的主意,可不容易。”   晴雯道:“要不然怎样?我只是个丫环,难道跟千金小姐一样闭门不出?只能让自己厉害点儿。林少爷,你是有海外见识的人,不会真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吧?”   林迷笑道:“若是在意,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?”   “说的是。”   此后,张秀才又往墨艺轩来了几次,每次来都能碰到林迷。张秀才再也找不出借口见晴雯,神情一次比一次沮丧。   偏偏这天,张秀才喝了些酒,没有回书院听课,而是径直去了墨艺轩,比平时早去了一个时辰,因此就没有碰上林迷。   张秀才借着酒劲,拍着柜台要晴雯出来。掌柜的劝止不住。店里几个看画的客人被扰了清静,都皱眉走了。   晴雯放下字画下楼来,闻到张秀才身上的酒气,就知道此时是无法跟他讲理的,只能耐着性子问:“张秀才,有何指教?”   张秀才竟红了脸,道:“秦姑娘,听林迷先生说,你是林家的人。请问你是林家的什么人?令尊令堂何在?”   ☆、被跟踪   晴雯不悦,道:“你问这些做什么?”   张秀才结结巴巴地说:“秦姑娘,我想请媒人,去向姑娘家提亲。”   晴雯正端起一杯茶在喝,闻言差点儿被呛死。猛咳了一阵,好容易缓过气来,劝道:“张秀才,你还是先回去醒醒酒吧。”   张秀才急道:“我没有喝醉,秦姑娘,我是认真考虑了很久的。我知道这事儿不该当面跟姑娘提,可是我又打听不到姑娘的家在何处。”   晴雯道:“张秀才,承蒙你错爱,可是我不会接受的。”   张秀才伸手要抓晴雯的手,晴雯退后一步躲开。张秀才问:“为何?秦姑娘不喜欢我?还是你已经订亲了?是不是那个林迷?”   晴雯道:“我不喜欢你,跟别人没有关系。”   张秀才愣了一下,有些受打击,旋即又坚决道:“只要秦姑娘没有订亲,小生就一定能够打动姑娘。”   晴雯直接下逐客令:“掌柜的,送客。”   老掌柜过来,连拉带拽,好容易把张秀才拖了出去。   到了门外,张秀才还冲里面喊着:“秦姑娘,我不会放弃的。”   引的过往路人纷纷围观。   晴雯气咻咻地说:“看来我得请两个伙计,再养一条大黑。”   掌柜的笑道:“请伙计是好,狗就不用养了,别为了一个人,吓的其他客人都不敢来了。”   晴雯扑哧笑道:“我也只是说说而已,应付一个书生,我还不在话下。”   老掌柜道:“姑娘也别大意,那些书生秀才,迂腐固执,最是麻烦难缠。”   晴雯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心中已有了主意。   稍后,林迷来了。听说了此事,林迷目光凌厉地闪了闪,问:“可需要我帮你解决?”   晴雯本想说“不用”,又一转念,笑问道:“林少爷可有什么好的办法?”   林迷顿了顿,望着晴雯,道:“就说你已订亲,是我林家的未来媳妇,不就彻底解决了吗?”   晴雯咳的惊天动地,手中的茶杯直接打翻在身上。她觉得今天是不能喝茶了,否则一定会被呛死。   好容易喘过气来,晴雯道:“林少爷,若不是知道你思想开放,我真会以为你是故意占我便宜。”   林迷似笑非笑地问:“怎么,这主意不好吗?”   晴雯很尽心地对他纠正道:“林少爷,你真是不通中原世情了。如今中原礼教甚严,你这话若是传出去,就算是开玩笑,我也非嫁你不可了。”   林迷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问道:“原来晴雯姑娘这么不愿意嫁我?”   晴雯的脸可疑地红了。不可否认,她每次见到林迷时很有些花痴,不过她好歹有着现代人的灵魂,还不至于头脑发热到花痴一个人就要嫁给他。   晴雯道:“林大少爷,我一个小丫环可不敢高攀。而且,小丫环也绝不想给人做妾。”   林迷笑容僵了僵,很快又恢复自若,不再开玩笑,问道:“张秀才那边,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解决?我是认真的说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,我也不用出来做事了。”   林迷点头,遂不再管。   张秀才果然是情迷了心窍,自回去后,就每天写一首情诗送来给晴雯。他读书虽多,作诗却实在不行,晴雯翻看着那些打油诗,哭笑不得。吩咐掌柜的都裱起来,挂到店中出售。   张秀才见了,吓得一把扯下来,道:“秦姑娘,这诗是我专门为你作的,怎么可以给别人看?”   晴雯很讲理地说:“墨艺轩是店铺,送到我这里的字画都要挂起来出售的。”   张秀才目瞪口呆。   接着,张秀才又不知从哪得知晴雯喜欢吃汤包,于是大清早买了热腾腾的汤包,等着晴雯来。   晴雯不客气地接过来。张秀才正乐,却见晴雯招手叫附近的一个小乞丐:“快来,张秀才积德行善请你吃汤包,以后每天都有,你要感谢张秀才,在心里为张秀才祈福,祝他早日考中举人,高中状元。”   小乞丐接过汤包,对张秀才弯腰道谢。   张秀才应也不是,恼也不是,心里纠结着明天还要不要继续送。   下午,晴雯打理完墨艺轩的事,就回家去。   林家住在城边,出了城就有些偏僻,晴雯平时很早就回去了。这天因去香记给黛玉□□卷,等着现做的,就耽搁了一下,走到城外时太阳已经偏西了。   晴雯是有些胆量的,脚步轻快地走着,嘴里还哼唱着歌。   走着走着,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,似乎有人跟在她后面。   晴雯快走几步,后面的人跟着快了;再慢走几步,后面的人也慢了。果然,那人是在跟踪她。   晴雯紧张的手心冒汗,直后悔怎么没有带把防身的刀。要是遇上个劫财的就罢了,万一……   好在这条路她每天走熟了,脚下强自镇定着,眼角撇见了一堵断墙,于是陡然飞跑,迅疾地藏到了断墙拐角里,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子。   后面的人影愣了一下,也跑了过来,四处张望着寻找晴雯。   晴雯悄悄在他背后,抬腿猛踢一脚,跟着抡起棍子。   那人竟是个身形薄弱之人,被晴雯一脚踢倒趴下了,嘴里哀叫一声:“哎哟我的妈呀!”   这声音怎么听着耳熟?晴雯的棍子顿了一下没有抡下去,却还高高举着。   那人揉着腰爬起来,一转身,看到晴雯高举在空的大木棍,吓的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两手臂挡在脑袋前,嘴里喊着:“别,别,秦姑娘,是我,是我。”   晴雯依然举着棍子,踏上前一步,恶狠狠地问:“张秀才,你跟踪我做什么?”   张秀才脖子缩了缩,道:“我没有恶意的,是这样,我……秦姑娘,咱先把棍子放下来再说好吗?”   晴雯放下棍子,没有扔掉,而是拄在地上,一副随时会再抡起的样子。   张秀才爬起来,擦了擦额上的冷汗,尴尬地说:“秦姑娘,先前困扰了你,你不高兴,我也想明白了,提亲的事应该由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可是我打听不到秦姑娘家居何处,只好……”   “所以你就跟踪我?”晴雯气的反笑了,“张秀才,你可真是君子所为。不过我早就告诉过你了,我不喜欢你,就算你找媒人上门提亲,我也不会接受的。”   张秀才问:“如果令尊令堂答应了,秦姑娘还能不接受吗?”   晴雯道:“第一,我没有父母高堂在;第二,我虽为林家打理家业,林家却并不是我的主家,也无权管我的亲事。所以,张秀才,你还是不要费心了。”   张秀才委屈地红了眼睛,问:“秦姑娘,我哪里让你看不上了?我改还不行吗?”   晴雯笑道:“改?你能改了相貌,还是改了本质?要是改的连你爹妈都不认识了,也太不孝了吧?”   张秀才道:“为了秦姑娘,在下无所顾忌。”   晴雯苦笑道:“哎呀,张秀才,求求你告诉我,你看上本姑娘什么了,我改,行吗?”   张秀才痴迷地傻笑:“秦姑娘怎么样都好。”   晴雯咬牙,心想,跟这呆子说不通,只能来点儿狠的。   晴雯道:“张秀才,我记得灯会时我出了一个对联,你没有对上;后来我做了一幅画,你也没有猜出来,是吧?”   张秀才不服:“那个对子和画,连书院的夫子都对答不了,秦姑娘不能据此就否定我。”   晴雯道:“好吧,我也不为难你。我再出一题,你若答的上来,我就依你。”   张秀才道:“请出。”   晴雯指着前面一条河流,道:“十日之内,你若想出办法,让这河中的水直接流进田地里,就算你赢。”   张秀才跳脚道:“秦姑娘,这还不是故意为难?河岸在低处,田地在高处,历来只说水往低处流,如何能流向高处。”   晴雯道:“咱们就以此为赌,若此事无人能办到,自然是我为难你,算我输。但十日之内若有人能办到,就是你输,从此再不可骚扰我,如何?”   张秀才根本不相信会有此事,但见晴雯如此坚定,心中又忐忑,不敢接受赌约。   晴雯道:“大丈夫立世,要么能文能武,要么有勇有谋。若是这些全无,还有何资格谈论娶妻。”   张秀才被激的无路可退,咬牙道:“好,十日之后见分晓。”   晴雯回到家,走进院子,紫鹃道:“晴雯,你才回来?林姑娘叫你呢。”   晴雯问:“有什么事吗?”   紫鹃道:“宝玉派人送信来了。”   晴雯赶紧进屋,紧张地问:“林姑娘,宝玉是催咱们回去吗?”   黛玉说:“不是,宝玉送探春姑娘出嫁远行去了,吩咐咱们先在姑苏住着,尤其叮嘱你,千万不要再回去了。”   那就好。晴雯放心了。   ☆、闹跳楼   黛玉却不明白,宝玉为何不要她们回去?   为免黛玉瞎想,晴雯解释道:“我听说大观园出了些事,就在咱们离开之后,许多丫环都被打发出去了,尤其是怡红院里,稍有姿色的都被赶被卖,还有几个被送到尼姑庵去了。”   黛玉道:“原来是这样,难怪宝玉信中写的含含糊糊。如此说来,以后你就只能跟着我了。”   晴雯把一盒春卷递给黛玉,道:“林姑娘,这春卷还是热的,你尝尝,我先去迷少爷家,找他有点事。”   说着就转身跑出去了,在门口跟紫鹃撞到,差点儿把她手中的茶碗撞翻了。   晴雯头也没回,径直跑了出去。紫鹃冲她的背影喊道:“你白天不是见过迷少爷吗?又这么急脚猫似的有什么事?”   又抓抓脑袋:“啊……她不会是喜欢上……啊?她不是要跟了宝玉的吗?”   紫鹃满腹猜疑不解。   晴雯到了林迷家,只见林迷正站在院子里,手里拿了张图纸,指挥两个工匠在井台上鼓捣着什么。   见晴雯来了,林迷招手道:“晴雯姑娘,快过来看看,这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压水井。”   晴雯过去,见那压水井已初具模型。林迷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:“这是手柄,待完成后,只要一压这个手柄,水就会从这个出水口自动冒出来。”   晴雯装作不懂,耐心地听。听完后,才问:“林少爷,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完成?”   林迷道:“不出十日,就能做好出水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翘首以盼。”   见晴雯一脸期待的样子,林迷笑道:“晴雯姑娘对我做的东西很感兴趣?”   “当然。”晴雯心道:岂止是感兴趣,她还刚刚拿这个做了个赌,赌的可是她的终身。   两人站在院子里说话,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端着一杯茶出来,走到林迷身边,递给他,道:“表哥,给你喝茶。”   林迷见只有一杯茶,道:“先给晴雯姑娘吧。”   小姑娘扭头,打量了一下晴雯。   林迷对晴雯介绍道:“这是我姑妈家的表妹周朵儿。”   晴雯含笑打了个招呼:“周姑娘。”   周朵儿把晴雯上下打量了一番,没有回应,却扭头对林迷说:“表哥,是不是你提过的黛玉姐姐家的晴雯?”   林迷道:“正是。”   周朵儿嘟嘴道:“那不就是丫环吗?还要我给她倒茶。”   林迷脸色一肃:“朵儿,晴雯姑娘是客。”   朵儿抿嘴不敢再说,然而看向林迷的眼神却充满委屈、不满,还——满含情意。   晴雯心里暗笑:林大少爷,你责备人家,却不知自己才是祸水呀。   朵儿眼珠一转,道:“这茶是我专门为表哥泡的清火茶,不适合待客,我再去泡好的来。”   说着把茶杯塞给林南,又跑进屋里去泡茶。   一副明显的女孩儿心思。   林迷把茶杯放到一边,对晴雯道:“表妹年幼,晴雯姑娘莫见怪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当然不会,只是天色不早,我就不喝茶了,得回去帮紫鹃做晚饭了。”   林迷也不多留,送晴雯出了门。   回到家,晴雯先去厨房帮紫鹃做饭。紫鹃跟着王嬷嬷学了一个月厨艺,如今单独下厨,手艺比王嬷嬷还好了,晴雯只给她打下手。   紫鹃把饭蒸上后,就一把把晴雯拉到角落,问:“晴雯,你跟林迷少爷是什么意思?”   晴雯不解:“什么什么意思?”   紫鹃道:“你还装傻?我刚知道贾府你回不去了,宝玉那边你是没有指望了,就把心思转到了林迷少爷是不是?”   晴雯道:“你胡说什么呢?”   紫鹃道:“要说林大少爷挺好的,比较起来,比宝玉更有担当。可是,你原来对宝玉那么好,这么忽然又移情别恋,让人觉得别扭。”   晴雯道:“你想多啦。林少爷思想开明,不拘俗礼,我又只是个丫环,没那么多避嫌的规矩,所以才走的近些。人家好心给咱家帮忙,你再这么想,岂不是让人家难堪?”   紫鹃仍不相信地问:“你真的对林少爷没动什么心思?”   晴雯愣了愣,忽尔一笑,问道:“紫鹃,是不是你看上了林少爷,吃醋了?这好办,明儿咱们换换,我在家侍候林姑娘,你出去跟林少爷打理铺子。”   紫鹃红了脸,手指掐着晴雯的胳膊,道:“小蹄子,好心没好报。我是提醒你,林少爷性子有些高冷,可不像宝玉那样多情博爱。你当心动了真情自己受伤。再说,以前是做妾的命就算了,现在有机会,就不想求求林姑娘,以后嫁个普通人家做正头夫妻?”   晴雯被掐的痛了,惊呼一声,道:“谢紫鹃姐姐提醒,小丫环我时刻警醒,绝不给人做妾。”   话说张秀才跟晴雯订了赌约之后,回去就冥思苦想,可惜想破脑袋也不得其法。   不出十日,林迷做的压水井出水了,引得不少人前去观看这个西洋新巧玩意儿。消息迅速传开,连知府大人都知道了,传林迷去知府会谈,商议用此法引河渠之水灌溉农田。   张秀才自然也听说了,知道赌约失败。   晴雯见张秀才许多天都没再来骚扰她,暗暗高兴,大概他是知难而退了吧。   谁知这天一大早,晴雯还未走到墨艺轩,就见门口围观了许多人,指指点点地望着墨艺轩屋顶。   晴雯抬头一望,差点儿晕了。   只见张秀才坐在屋顶上,抱着屋脊,作势要跳楼的样子。   晴雯急忙扒开上群,上前问道:“张秀才,你这是做什么呢?”   张秀才见晴雯来了,顿时一把热泪,道:“秦姑娘,你说的对,我文也不成、武也不行,又缺勇又少谋,我没资格谈论娶妻。”   晴雯问:“那你爬到我的屋顶上做什么?”   张秀才道:“秦姑娘,我没脸活了,呜呜,可是我对你一片真心,为了你,我什么都敢做,为了你死也愿意。”  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议论,有的嘲笑张秀才,有的对晴雯指指点点。有的说痴心可叹,有的说红颜祸水。   晴雯忍着怒气,道:“我可没要你死,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?”   张秀才顿时喜道:“秦姑娘,你不愿意我死?你喜欢我的是不是。”   跟这呆子真是有理讲不通。晴雯直接道:“我不喜欢你。”   “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。”张秀才半是绝望,半像威胁。   晴雯很想骂人,又怕真把他激的掉了下来。这么高多半摔不死,但是摔个断胳膊断腿的,到时更是她的麻烦。   还是先好言好语把他哄下来再说吧。只是那样,恐怕他更要纠缠不清了。   进退两难时,只见一个身影纵跃几下,飞身上房。是林迷。   没想到林迷的功夫这么好。   林迷跃上屋顶,二话不说,抬脚就把张秀才踹下了屋脊,朝后檐扑通通翻滚下去。   张秀才连呼救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。   人群中却爆发一片惊慌尖叫。   晴雯吓的心脏一缩,冲进墨艺轩,直奔后院。怕张秀才摔死,更怕林迷惹上人命官司。   掌柜的赶紧关门挡住要涌进来的人。   墨艺轩前面是临街的店面,后面是一个小院几间厢房。掌柜的老夫妻俩住在这里。   晴雯跑进后院,林迷已从屋顶跃了下来。晴雯以为要看到张秀才摔的惨不忍睹的样子,谁知地上却没有看到张秀才。   林迷抬手指了指院墙边。   院墙边是一个矮草垛,掌柜家平时做饭用的稻草。   此时,张秀才正趴在草垛上。因摔下的力度大,他的身子几乎都窝陷在草堆里,当然是摔不死的,也不会受伤。   不过受到惊吓肯定是有的,因此他爬着好半天没动。   在晴雯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装死的时候,才见他吭哧吭哧地爬起来,翻转过身,扒拉了一下头上的稻草,眼神迷茫地看向晴雯和林迷。   不会是被摔傻了吧?   晴雯喊道:“张秀才,你刚才死过一次了,不用再死了,下来吧。”   张秀才垂着头,默默地爬下草垛,走过来。   走到林迷旁边时,张秀才下意识地躲了躲,往晴雯身边靠了靠。   晴雯问:“张秀才,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   张秀才沮丧地说:“秦姑娘,你是不是怪我?”   晴雯道:“当然,你今天闹这一出,是逼我答应你吗?还是故意坏我名声?”   “不,不是。”张秀才忙摇手,越发沮丧,“是我思虑不周,带累了秦姑娘。”   晴雯放缓声音,道:“张秀才,我知道你不是坏人,行事却不妥。你一个大男人,为这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,哪个女子敢喜欢你。”   张秀才嘀咕道:“这对于我不是小事。”   学问上三次被难倒,又娶不到心仪的姑娘,对于他可不就是摧毁人生的大事?   ☆、情愫暗生   晴雯道:“我出的那三个题目,绝非一般人可解,我的确有故意为难你之意,所以你也不用沮丧。你若不甘,何不奋起攻读,再进功名;或是游学四方,增长见闻。到时何愁没有女子看中你。花若香了,蝶自飞来。”   张秀才总算笑了,道:“谢秦姑娘提点,不过,最后那句话,好像是说女子的吧?”   晴雯也笑了:“管它男子女子,反正就是这个意思。”   张秀才悄悄觑了一眼林迷,道:“在下刚才吓的魂飞魄散,的确像死过一回,以后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。”   晴雯含笑点了点头。林迷一直冷峻着脸。   张秀才告辞走了。晴雯长吁了一口气。   林迷道:“墨艺轩如今打理顺畅了,交给掌柜的就够了,而且快过年了,你也用不着天天再往这里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明白,今天这么一闹,我还真得躲一阵子。”   林迷又问了打赌的事,晴雯说了,顺便提到了张秀才跟踪她的事。   林迷眉心一凛,没说什么。这天,林迷就一直在铺子里,直到晴雯忙完了,才跟她一路回去。   次日,林迷就把自家铺子里的两个伙计调到墨艺轩帮忙,若有什么事就到林家跟晴雯说。晴雯就不再往铺子里去了。   因秀才们那一场闹之后,紫鹃是坚决不让再出售黛玉的画了。晴雯顶了黛玉的名也怕穿帮,因此只留了一幅在店中供欣赏,其余都挂在家中了。   快到年底了,家里要办些年货,晴雯和紫鹃时不时要去城中去买些东西。林迷就把他身边的一个小厮阿吉分派给晴雯。   阿吉会赶马车,又有些功夫。林迷说,让阿吉帮忙赶车,搬年货,并兼外出护花。   晴雯推辞说不用。林迷道:“上次被张秀才跟踪是侥幸,万一碰到个真正的不轨之徒呢?”   紫鹃一听就害怕了,赶紧示意晴雯接受。晴雯只好点头了。   林迷又说:“你们女孩子,出门坐马车比较好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林少爷,我们只是丫环,你还把我们当千金小姐了?”   林迷正色道:“丫环小姐,不都是女子嘛。”   紫鹃在一旁呆愣了:谁说林少爷不像宝玉多情?怎么瞧着比宝玉还细心周到呢?   不对不对。林少爷对别的女子关照还有限,对晴雯似乎格外照顾。就算是帮她打理铺子走的近些,也不至于如此吧?   可是,以林少爷的家世、人品,若是看上一个丫环,直说不就行了?何需如此费事?   紫鹃心中有疑问,待林迷走后,就直接向晴雯问出来了。   晴雯道:“林少爷是真正的君子,尊重女子,不分主仆尊卑。”   以紫鹃的观念,才不会相信这些。她摇晃着晴雯问:“林少爷对你,真的不是那个意思?”   “当然……不是啦。”晴雯竟有点儿底气不足。   若林迷真有那个意思,那她,似乎也愿意的吧?这么一想,竟然脸刷地红了。   不行不行,想什么呢?晴雯赶紧把这个念头赶走。   她还算头脑清醒。要知道此晴雯非彼晴雯,她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。   而族长家,算是中产富足之家,在姑苏也小有名望,林迷是不可能娶一个丫环为正妻的。   除非,她能改变丫环的身份。   何况卖身契还在贾府呢,从某种程度上说,她的命运还捏在贾府手中,不是想嫁谁就能嫁谁的。万一王夫人哪天想起来,把她拉回去再卖了都说不定。   要是能把卖身契赎回来就好了。似乎很难。晴雯有点头疼。   紫鹃也没再追问她跟林少爷的事,而是想起了先前提到的张秀才跟踪的事,又细问了起来。   晴雯就把在墨艺轩重遇张秀才,以及他跟踪、闹跳楼等事都说了一遍。   紫鹃听的不可思议,道:“天哪,世间竟然有那样痴情的男子,我怎么就没有好运遇到一个呢?”   晴雯撇嘴:“好运?遇到那样死缠烂打的,是可怕。”   紫鹃打量着晴雯,道:“以前在贾府,你还挺不招人待见的,怎么出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虽然还是那么厉害,却个个都喜欢你。”   晴雯反问道:“你出来后难道没有什么改变吗?”   紫鹃点头道:“不只我,连林姑娘都改变了许多,不像以前那么爱哭了。离开那个大观园,虽然生活简陋了许多,却有一种天高地远,无拘无束的感觉。只可惜,待林姑娘跟宝玉成亲的时候,咱们还是要回到那里去。”   晴雯试探着问:“若是林姑娘不嫁宝玉呢?”   紫鹃道:“不嫁宝玉?那怎么成?林姑娘对宝玉的心思,咱们都心知肚明。若是不嫁宝玉,林姑娘还不把眼泪都要哭干了?”   紫鹃顿了一会儿,又忧愁地说:“其实,我还真担心会有那一天呢。老太太至今没个准话,宝玉是个不操心的,王夫人跟宝姑娘才是真正的亲戚。唉,若真要那样,可怎么办呢?”   晴雯道:“那就先防患于未然吧。”   紫鹃问:“怎么防?”   晴雯摇头:“我还没想好,让我再想想。”   二人暂且把这事放下,先筹备过年的诸多繁琐之事。   黛玉家里虽然主仆只有四人,但是紫鹃和晴雯商量了,年要过的热热闹闹的。而且这回跟以往不同,诸事都是她们自己动手办,有一种当家作主的感觉。因为不外出了,晴雯把阿吉也还给了林迷。   王嬷嬷在厨房里炸丸子、炸藕合、炸麻页,飘出来阵阵油香,紫鹃打下手跟着学,晴雯时不时地跑到厨房去转一圈尝尝鲜。   黛玉扬声吩咐道:“别忘了炸春卷。”   王嬷嬷笑道:“我炸的怕是没有香记买的好吃。”   黛玉道:“我咋闻着家里的更香些呢?”   紫鹃和晴雯都哈哈大笑起来。   弄完厨房里,晴雯在门口挂灯笼,紫鹃拉黛玉出来一起剪窗花。   林迷过来时,看到晴雯正站在梯子上,伸长了胳膊把灯笼往廊檐下挂,一副看似摇摇晃晃的样子。   林迷几步跨过去,扶着梯子,道:“晴雯姑娘,虽然我知道你能干,可是这样的爬高上梯的事,还是早该叫我安排人来做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自己动手,是一种乐趣。”   晴雯挂好一只灯笼下来,又挪过梯子要挂其它的。林迷抢过来,先上了梯子,说也要体验一下这种乐趣,然后就把余下的灯笼都挂完了。晴雯只好站在地上扶梯子。   挂完后,晴雯带林迷进正屋,问他来有何事。   林迷先与黛玉见了,道:“今天除夕,爷爷说玉妹妹家人少怕冷清,让我来请玉妹妹去我家吃年夜饭。”   黛玉道:“谢五爷爷挂心了。不过,我素来是喜欢清静的。而且你瞧,我们这里也不冷清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的确,我家里的事都是下人做了,怎么觉得没你们这里热闹。瞧你们,不像主仆,而像是一家人。”   黛玉道:“你们家人多,今天我就不去凑热闹了,怕闹腾。明儿我去给五爷爷拜年。”   林迷道:“好吧。晴雯姑娘,明天跟玉妹妹一起去我家吃饭。”   晴雯犹豫了一下,紫鹃才是跟黛玉随身出入的,她去不合适吧。   然而林迷又道:“紫鹃姑娘,王嬷嬷,我这里都一并邀请了。”   王嬷嬷道:“哟,有紫鹃跟着林姑娘服侍就够了,我们做下人的,哪有都去的理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刚才不是说了吗,你们这是一家人。”   听林迷这么说,黛玉笑道:“堂兄盛情难却,明天我们都去打扰吧。”   林迷笑着告辞了。   王嬷嬷笑着摇头道:“难怪族里人都说迷哥儿行事古怪,果然跟人家不一样。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年纪,还是头一回被主人家邀请,真是长了老脸了。”   紫鹃笑意莫名地瞅了瞅晴雯。晴雯只作不知。   次日,族中同辈的小孩们大清早就串门子拜年,晴雯和紫鹃忙着拿果子点心招待。闹腾了一阵子,才得空往林五爷家去拜年。   从大清早开始,到族长家来拜年的人就很多,大多都是坐一坐喝杯茶就走了,只有黛玉,是五奶奶特意吩咐要留下吃饭的。因此,黛玉给林五爷和五奶奶叩头拜过年后,就被林迷的三妹妹林遥拉到自己闺房中去玩了。   林遥比黛玉小几岁,天真烂漫,笑脸盈盈,跟黛玉一见面就很亲近。见到晴雯和紫鹃,也没当她们是丫环,叫上她们一起进屋去玩。   房中还有同族中的几个女孩子,都是堂姐妹们,隔了几代有些远了,有黛玉认识的,也有不认识的,林遥都一一介绍过。   另有一个女孩子,不是林家的,黛玉不认识,晴雯却见过,正是林遥姑妈家的女儿周朵儿,比林迷年小,比林遥年长。   有个林家的小女孩好奇地问:“怎么姑妈的女儿初一就来舅舅家拜年了?”   ☆、迷哥的老底   周朵儿脸上有些讪讪的,林遥却是个单纯的,叽叽喳喳地说:“姑妈和姑父去年在金陵做生意,过年没空回来。朵儿表姐先前就住在我们家。姑妈本来要接表姐去金陵过年的,可是一个人去那儿多没意思啊,奶奶就让留下了,咱们一起热闹些。”   众女孩子才明白地哦了一声,又拿别的话题说开了。   黛玉等众女孩围坐在熏笼边,林遥拉晴雯和紫鹃也坐过去,紫鹃称谢推辞了,只跟晴雯坐在旁边的矮凳上。   周朵儿垂着眼帘,细细地嗑着瓜子,忽然抬头望向门口,脸上红红的。   只见林迷过来了,正站在门口,朝里面笑望着。   林遥也看见了,笑问道:“大哥,这是我们女孩子聚会,你也来凑热闹?”   林迷笑道:“先前在前面招待客人,听说小妹这儿有客人来了,所以来招呼一声。”   黛玉笑道:“堂兄若是把我当客人,以后我可就不敢来了。”   林遥笑道:“瞧玉姐姐嘴巴多厉害,堵得大哥没话说。”   坐在里面的一个豪放女孩子笑道:“这里都是林家的女孩,除了朵儿姑娘,林迷堂兄是来看哪个客人呢?”   这话打趣的有点儿露骨了。朵儿低垂着头喝茶。   林迷笑意冷了一下,目光转向晴雯和紫鹃,又微笑着问候了一声,说还要到前面招待客人,就走了。   先前那个女孩还要再打趣朵儿几句,忽又咋呼道:“朵儿姑娘,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?”   众女孩都扭头去看朵儿,果然她脸比胭脂还红了。   朵儿镇定地放下茶杯,道:“屋里人多,熏笼熏的太热了,我到外面散散热。”   林遥疑惑:“这里不热呀。玉姐姐,你热吗?”   黛玉笑道:“我素日是个怕冷的,可别拿我比。”   一个女孩子悄悄问林遥:“周家又不是没族人,为何迷堂兄回来后,还让朵儿一直住在你们家,难道真没别的意思?”   林遥道:“我大哥是什么古怪性子,你们又不是不知道,就算长辈们有这个意思,也作不了他的主。再说,我大哥的眼光多高,只怕……”   话说到这儿,林遥忙打住不说,否则让人觉得有嫌弃朵儿之意。   晴雯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嗑瓜子,耳朵却饶有兴味地听着小女孩子们八卦。这些情窦初开的女孩们,八卦起来好奇心是挡也挡不住的。   又一个女孩问:“迷堂兄是想娶一个绝世美女,还是旷世才女?”   另一个道:“以堂兄的人品才识,想娶一个丞相千金也不是难事。”   又一个道:“就是,说不定咱堂兄早就看上了哪个西洋女子。”   “啊?不会吧。听说西洋女子长的可难看了,头发又黄又卷,眼睛闪着蓝光,跟鬼似的,娶回来还不把亲戚都吓跑哇。”   众女孩一齐大笑。   笑过了,林遥道:“我大哥也不是那种眼光高,总之,就是要他自己看得上的,合他心意的。否则,再好的女孩子也没用。”   众女孩子又“哦”了一声,竟问不出什么了,只能在心里勾画着林迷看得上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。   一个长的墩实的女孩子笑叹道:“唉,有迷堂兄在这儿比着,把我的眼光都抬高了,以后什么样的人来提亲我才看得上呀。”   众女孩一齐起哄打趣她:“你呀,别让人家提亲的拿你跟迷堂兄比就好了。”   林遥轻咳一声,招招手让女孩子们都聚拢些,然后神秘兮兮地小声说:“告诉你们一个秘密,以前我大哥对女孩子很不屑一顾的,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怎么搭理,家里人都怀疑他是那个……喜欢男人的。”   众女孩都弯腰捂嘴,才没让自己笑喷。这个林遥也真是,哪有这么揭自己大哥老底的。   林遥又道:“先前爷爷让大哥给玉姐姐家帮忙,他听说一家子都是女子,还不乐意呢,谁知后来又帮上了。今天还特意来跟姐妹们打招呼,真是奇事。”   一个女孩好奇问道:“这么说,堂兄如今是喜欢女子了?莫非真是看上朵儿了?”   林遥摇头道:“我也不知道,大哥平时很少在家,回来偶尔才跟朵儿说几句话,不过也算难得了。哎呀,总之你们别再拿朵儿打趣了,人家是女孩子,脸皮薄。”   那女孩哼一声:“脸皮薄?那还赖在你们家,迷堂兄回来了也不走?”   林遥板脸道:“朵儿是我表姐,也算是你的远房表姐,又没得罪你,干嘛这么说她。”   那女孩是个直性子,道:“我就是看着觉得怪怪的。迷堂兄也是,与其说他眼光高,不如说他眼光怪,指不定看上个什么不靠谱的女子呢。”   林遥道:“你再这么说,我要生气了。”   那女孩只好不作声了。   林遥见茶壶中的水没了,准备起身去添。晴雯接过,道:“姑娘们坐着吧,我去添。”   林遥也不客气,笑着把茶壶递给晴雯,道:“开水在右边厢房的炉子上。”   晴雯道:“知道了。”就出了门。   一掀开帘子,却见朵儿站在门帘边,也不知是正要进屋的,还是一直站在这里。   晴雯也没多想,只管拿着茶壶往右厢房去。   到了厢房,看见林迷也在添茶水。   晴雯看到他,就想到屋里一群小女孩八卦他的事,忍不住就想笑。   林迷看到了,笑问道:“晴雯姑娘有什么好笑的事,也说给我笑笑。”   晴雯摇手道:“没有,只是看到林家这么热闹,就跟着开心。怎么林少爷亲自来添茶水?”   林迷道:“我家里只有几个短工,过年都回去了,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家真是节俭,其实要买几个丫环仆人也不算什么。”   林迷道:“家中原来是有好几个丫环,只是我回来后都打发出去了,只留下一个侍候奶奶的。”   晴雯不禁想到林遥先前那些话,忍不住又偷笑。   林迷似猜到她笑什么,道:“我是不喜欢家中有许多外人在眼前晃,而且,晴雯姑娘不是也说过,自己动手是乐趣。”   “对,自己动手。”晴雯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,忙打开茶壶准备添水。   林迷指指炉子上的大壶,道:“不巧,这水我刚用了,才加了冷水,还没有烧开。要不把我这壶先给你。”   晴雯道:“不用了,你也要招待客人的,我等等就好了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好吧,不过说到招待客人,倒让你这客人帮起主人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可没当自己是客人。”   林迷道:“那就好,就当是自己家里。”   晴雯心想:我说没当自己是客人,是说我小丫环没资格当客人,哪还敢当自己家?   待要说明白,林迷已经出去了。   晴雯就守着炉子等水烧开。   这时朵儿进来了。   晴雯以为她等不及要喝水,道:“周姑娘,这水还没开,要等等。”   朵儿却不是来喝水的,她瞪着晴雯,又屑又不忿,道:“你为何要勾引表哥?”   “周姑娘,你说什么呢?”晴雯一愣之下生气了。   朵儿道:“你还装?谁不知道表哥不跟女孩子说话的?可是上次我就看到表哥跟你聊的兴高采烈,刚才也跟你说说笑笑的,太不寻常了。”   晴雯有点心虚,又一想,心虚什么呢?她又没有真的勾引林迷。于是道:“周姑娘,你是个女孩子,心思应该单纯些,不要有的没的瞎想。”   晴雯这话说的有些重,因为她心里有气,朵儿住在林迷家,明明就是别有用意,却来指责她勾引林迷,太过份了。   晴雯是个烈性子,可不会曲从他人,因此说话就不客气了。   周朵儿气坏了,晴雯竟敢说她心思不单纯,传出去她女孩家的脸都会丢尽了。   晴雯可不管这么多,炉子上的水烧开了,她就给茶壶添满了水,准备拎回房间去。   朵儿却拦住她,道:“这是在林家,你只是个丫环,有什么资格当自己是客人。”   晴雯淡淡道:“有没有资格,得林姑娘和林迷少爷说了算,何况,周姑娘也只是个外人吧。”   朵儿气急了,猛地推了晴雯一把。茶壶里滚烫的水洒了一点出来,烫的晴雯手一抖,茶壶又摔落在地上。   这下子,整壶的水都倾倒了出来。幸好晴雯闪的快,没有烫到脚,不过仍是有一些水花溅到身上。   朵儿离得近,身上也被溅了几滴。   晴雯还没觉得怎样,毕竟冬天穿的衣服厚,只是手上被溅的几滴有点烫。   朵儿却哇地尖叫一声,指着晴雯道:“你故意的!”   晴雯很无语地看着她。到底是谁故意的哇?   由于闹的动静有些大,外面的人听见了,过来看看。林迷先进来了,接着林遥过也来了。   ☆、不会纳妾   朵儿委屈地叫了声“表哥”,指着晴雯才要开口,晴雯抢先说:“是我差点儿滑倒,周姑娘扶了我一把,不过还是把茶壶摔了,怕是把周姑娘烫到了。”   林迷瞥了朵儿一眼,对林遥道:“带她去房里检查一下,看有没有烫伤。”   朵儿指着晴雯道:“表哥,是她……”   林迷道:“我看到了,她手烫伤了,我带她去上药。”   然后示意晴雯跟他走。晴雯只好跟在他后面出去。朵儿也被林遥拉回房间换衣服查看。   林迷带着晴雯进了书房,找出一盒伤药给她擦。晴雯道:“我没烫伤……”   林迷道:“手背都烫红了。”   晴雯不好意思了。这点伤其实没什么,弄的他很紧张似的。   林迷坚持要给她上药。晴雯不让,接过药膏自己擦。   林迷道:“抱歉,让你在我家受委屈了。”   晴雯疑惑地问:“你都知道?”   林迷道:“我又不傻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没什么的,朵儿就是耍点儿女孩子的小心眼,她若真想惹我,还太小儿科了。”   林迷道:“说的你好像老谋深算似的。”   晴雯半真半假地笑道:“对呀,我已经历练数百年,快成千年老妖了。”   林迷道:“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?”   晴雯问:“哦?还有谁说过这样的话?”   林迷道:“嗯,听一个友人说过类似的玩笑话。”   “那什么时候让我见见,比比谁更老。”   “才十几岁,就想到老了?”   “你不知道,妖精修炼千年,还是十几岁的模样。”   两人一本正经地扯着玩笑话。不敢笑的太大声,怕外面人听见了好奇,抿着嘴忍的很辛苦。   林遥进来了,说要拿点药给朵儿擦。   林迷问朵儿怎么样了。林遥说:“穿那么厚的衣服,哪里会烫伤,只是瞎紧张,怕留下疤。我拿药给她擦一下,让她心里安慰些。”   林遥又问晴雯怎样,晴雯道:“没事儿,就是烫红了一点。”   林遥歉意地说:“朵儿就是性子娇气了些,说话不客气,但她没什么坏心眼的,晴雯姐姐别跟她见怪。”   林遥才真是个没心眼的,听她这么说,晴雯就知道朵儿在背后说了她不少坏话。   晴雯笑道:“当然不会。”   林迷眉间却闪过一丝不悦。   林遥拿了药走了。晴雯道:“林大少爷,你再不出去招待客人,人家都要找来了。”   林迷问:“你真的没事了?”   晴雯道:“你再不走,我才要有事了。”   林迷笑笑,这才走了。晴雯也依旧回去照顾黛玉。房里却不见了朵儿。   听紫鹃悄悄说,朵儿当着黛玉的面,说了晴雯不少坏话,一点儿不顾黛玉的面子了。林遥生气了,说要给她上药,就送她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。   晴雯看向黛玉,黛玉也正好看过来。晴雯见黛玉脸上并无不悦,反而隐含笑意,才略放心。   黛玉几个吃过饭才告辞回家。   到家后,黛玉才细问了晴雯先前的事。晴雯都如实说了,又问:“今天带累林姑娘受气了。林姑娘不会怪我惹事了吧?”   黛玉道:“从前在别人家,受了委屈发点牢骚,人家就说我言语刁钻。如今回到自己家,我又是长房嫡系,难道还要受外人的闲气?我巴不得你们个个都厉害的才好。”   紫鹃和晴雯都大笑,晴雯道:“以后有林姑娘撑腰,我们就大胆了。”   紫鹃笑骂道:“以后你出去欺负了人,可别说是林姑娘支使的。”   黛玉笑道:“紫鹃你也学厉害点儿才好。”   紫鹃指着晴雯道:“她那么厉害,我可学不来,我只保证林姑娘不受欺负就行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说的对,厉害点儿没有错。女子越是没有依靠,越要独自自强起来,就算一个人也能过的好。”   紫鹃道:“你这话说的奇怪,女人天生就是要依靠男人的,难道能一辈子不嫁人?”   晴雯道:“即使嫁了人,也要有自己的主见,自己的本事,而不是一味的迁就依赖男人,靠男人养活。”   紫鹃啐道:“你一个姑娘家,还没嫁人,就这么多混话,也不害臊。”   黛玉拈量着晴雯的话,却道:“晴雯的话确实闻所未闻,不过,很合我的意思。”   晴雯就不再多说了。黛玉是个极聪明的人,一点就透。   过年的热闹持续到元宵节,林迷早跟晴雯约好了,元宵节晚上到护城河边看烟火。   傍晚,林迷的马车过来接了,可是黛玉说热闹了许多天想清静了,紫鹃也说累了不想出门了,只有晴雯一个人去,不太好吧,跟约会似的。   可是林迷不由分说,拉着她就出了门。上了马车,看到林遥和朵儿也在,晴雯才自在了。   跟林遥和朵儿都打了招呼,林遥热情地叫了声“晴雯姐姐”,朵儿勉强对她笑了笑,就扭过头去看车窗外。   晴雯也不介意,只跟林遥说说笑笑。林迷坐在前面亲自驾马车。   到了护城河边,林迷在河岸边的酒楼包下一间带楼台的雅间,四人就坐在楼台上,吃着汤圆,临水看烟火。   林遥吃了一个汤圆,忽然看看朵儿,又看看晴雯,道:“大哥,谁说你不近女色?瞧你今日,美人环绕,尽享齐人之福呀。”   晴雯被汤圆狠狠地烫了一下。   这小姑娘,懂不懂什么叫齐人之福,就胡乱用成语。   朵儿深低着头吃汤圆。   林迷瞪了一眼林遥,问道:“你不是说不想看烟花的吗?怎么又出来了?”   林遥道:“这里的烟花,我年年都看,没什么新意。是朵儿表姐没看过,央求我陪她来的。”   朵儿抬头道:“是,是我想看,拉表妹出来的。”   林迷没说什么。   晴雯对林迷道:“咱们也没看过,今天就让林遥做向导。”   林遥兴奋地说:“要是听我的,咱们就到下面去,动手放烟花。坐在这儿看多没意思。”   河滩上人潮涌动,有的放烟花,有的放孔明灯,有的拎着五彩灯笼,火光忽明忽暗,绚丽一片。林迷若不是顾着几个姑娘,恐怕早就跑下去玩了。   林迷道:“不行,大晚上的,若是走散了,上哪找你们去?”   林遥问朵儿:“表姐,你想不想去?”   朵儿摇头:“听表哥的吧,我就在这里看。”   林遥拉着晴雯,道:“晴雯姐姐,咱们俩去吧。大哥,你不去,就在这里陪表姐吧,我们俩玩一会儿再回来找你们,就不会走散了。”   林迷皱眉,道:“外面人多杂乱的,你们两个女孩子瞎跑什么?”   林遥抗议道:“大哥,你先前不是教导我说,女孩子也要多出去跑跑,要有见识有胆量,不能只关在屋子里绣花的吗?再说,我也跟你学过几招功夫,防身是足够了。”   这妹子敢反将他一军了。林迷只好端起哥哥的架子,训道:“又大一岁了,还这么没轻没重的,看以后怎么嫁的出去。”   林遥立马急了:“大哥,你怎么不说晴雯姐姐。刚才晴雯姐姐也说想下去玩的。”   晴雯不插言他们兄妹的斗嘴。   林迷板起脸轻咳一声,道:“那就一起去吧。”   林遥冲朵儿眨眨眼睛,道:“好吧,我跟晴雯姐姐一道,我们俩是强强组合,不怕的,大哥你照顾表姐就好了。”   说完不等林迷发话,就拉着晴雯先跑下楼去了。   晴雯笑问道:“林遥姑娘,你把你大哥和朵儿丢下,打的什么鬼主意呢?”   林遥眨巴着眼睛问:“晴雯姐姐,你看出来了?”   晴雯笑道:“你呀,耍鬼精灵,你还小呢!当你大哥看不出来呀?”   林遥道:“是朵儿表姐央求我的,她想跟大哥单独呆一会儿,说几句话。她虽然住在我家,平时却几乎跟大哥说不上话。我看她挺可怜的,就答应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你没问过你大哥是怎么想的?”   林遥道:“我不问也看的出,大哥对表姐没意思,可是我也不想看到表姐伤心,就尽量帮一帮她啦。”   晴雯心想,只怕林迷要让周朵儿伤心了。   林遥又问:“晴雯姐姐,你跟我大哥挺要好的,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想的?”   晴雯笑道:“你这个亲妹妹都不知道,我又怎么会知道?”   林遥摇摇脑袋,道:“我先前以为大哥喜欢你,可是那天我听爷爷跟大哥对话,爷爷要大哥把你纳进来,不料大哥拒绝了。”   晴雯心头一跳,忙问:“这是怎么说起的?你细说给我听听。”   林遥道:“我也只略听到几句,爷爷说:晴雯是个不错的姑娘,你若是有这个意思,先纳妾也无妨。   “大哥说:我不会纳晴雯姑娘为妾的。   “爷爷就说:既如此,你是不是跟她走的太近了?”   ☆、扭伤了   晴雯问:“然后呢?”   林遥道:“接着,大哥理所当然地说:不是爷爷吩咐我给玉妹妹家帮手的吗?   “爷爷无话可答了,说:帮忙就好,但不要过度,虽是丫环,也不可游戏人家的感情。   “大哥正色说:爷爷,我没有游戏感情。   “爷爷愕然了,说:莫非你还想动真格?你该清楚她的身份。   “大哥轻轻一笑,说:她不同。   “爷爷说:再不同,也不可能娶进来做正室。   “后来,我就没听到了,大哥也出去了。唉,大哥的心思真难猜。”   晴雯听呆了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   她不会给林迷做妾,林家也不可能娶她为正妻,这是很明显的事。   若是林迷想纳她为妾,她还会有点儿内心挣扎。如今林迷没这个意思,她应该心里轻松,继续当他是朋友才对,可是怎么觉得有点儿失落呢?林迷真的对她一点儿那种感觉都没有?   想着想着,晴雯又暗骂自己矫情:既然不会跟人家怎么样,难道还想人家对你恋恋不忘?   晴雯站在原地发呆,林遥推了推她,道:“我大哥他们来了。”   林迷找到她们,就大步走了过来。朵儿紧随在他后面,几乎小跑着才跟的上。   林迷买了几支烟花,递给林遥,道:“咱们到水边去放烟花。”   林遥欢呼着,跑到水岸边,把烟花分给晴雯和朵儿。   朵儿缩着手,弱弱地说:“我不敢放,我看你们放就好了。”   林遥奇怪地问:“表姐,你怎么胆子变小了,连个烟花也不敢放了。”   朵儿绕着手中的丝绢,细声道:“过了年咱们又长大一岁了,女孩子要斯文些才好。”   晴雯也好奇地瞧了朵儿一眼。先前还挺娇纵的,这么快就变淑女了。   林遥跟晴雯各放了一支烟花,晴雯道:“我想许愿。”   林迷道:“我来放,你们许愿。”   林迷把剩下的几支烟花一齐点燃放了,大朵的火花层叠绽放在河面上,倒映在水波粼粼中,引得旁边的人都展目旁观。   趁着火花未落,三个女孩子赶紧许愿。   许完了,林遥问朵儿:“表姐,你许的什么愿?”   朵儿道:“不能说,说了就不灵了。”   林遥才不信,又问:“晴雯姐姐,你许了什么愿?”   晴雯悄悄瞅了一眼林迷,道:“我想让上天告诉我某个人的心思。”   林迷微眯着眼,含笑问道:“你想知道谁的心思?”   晴雯顿了顿,跺脚道:“哎呀,说白了就不灵了。”   林遥道:“你们真是别扭。那我说吧,我的愿望是:尝遍天下美食。”   晴雯几人哈哈大笑。林迷敲敲她的脑袋:“你个小吃货。”   吃货这个词,是林迷跟晴雯学来的。   放完烟花,已很晚了,林迷说该回去了。   几人转身正准备走,忽听猛地一声炮仗声响,不知是谁放了个大炮仗,吓的众人一跳。   刚定下神,又见不远处窜起冲天的火光。原来不知是谁放孔明灯,落到了一个干草堆上点着了。   幸好是在水边,众人纷纷拿着盆钵瓢桶去取水救火。人群一下子乱起来,左冲右撞。   林迷起先还紧紧拉着林遥,护着晴雯和朵儿,可是没一会儿就被挤散了。朵儿死拉着林迷的衣袖,才没有走丢。晴雯和林遥却各自走散开了。   林迷先将朵儿送回酒楼,道:“你回雅间等着,我去找林迷。”   朵儿叫道:“表哥,我跟你一起。”   林迷说了句:“别乱跑。”就转身走了。   晴雯在人群中转了一圈,没找到人,也准备回酒楼去看看。   走上堤岸,却见朵儿坐在一块石板上,捂着脚踝。旁边站着一个男子,正弯腰跟她说着话。   晴雯跑过去,问:“朵儿姑娘,怎么了?”   朵儿抬头看了晴雯一眼,眼中含泪,没有说话。旁边的男子焦急地说:“抱歉,是我不小心撞倒了这位姑娘,怕是把脚扭伤了。我想送她回去,她又不说家住在哪。我说送她去看大夫,她也不让。急的我没法儿。”   晴雯问朵儿:“伤的重吗?”   朵儿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   晴雯蹲下,替她捏了捏脚踝,应该没有伤到骨头。   晴雯道:“我扶你回酒楼去吧。”   朵儿站起来,脚一沾地,就“哎哟”一声,看来是走不了路了。   晴雯看向旁边的男子,问:“请问先生如何称呼?”   男子道:“在下李子枫。”   晴雯指指朵儿,道:“恐怕得劳烦李先生背一下。”   朵儿忙躲闪,道:“不,不要,我要等表哥过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这里乱糟糟乌漆麻黑的,林迷还不知能不能找到我们。”   朵儿噘嘴道:“表哥肯定会找我的。”   难怪林迷不喜欢矫情的姑娘。晴雯也不耐烦了,道:“林迷要找林遥,又找我们,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,说不定他先回酒楼等着了。咱们又在这儿干等,岂不是傻。”   朵儿动摇了,可还是不愿意:“我怎么能让一个男子背?”   李子枫急的笑道:“哎哟姑娘,这青天白日——”看看天色不对,又改口道:“这大庭广众之下,你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?”   朵儿道:“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?被表哥知道了,怎么好?”   李子枫耸耸肩,不屑道:“我背你一回,又不要你以身相许,你怕什么?哼,我还怕你缠上我了呢。”   朵儿又羞又气。   晴雯对朵儿道:“是他撞伤了你,理应送你,你怕什么?”又在她耳边小声道:“我不会跟林迷说的。”   朵儿这才委委屈屈地让李子枫背了。   偏这李子枫也不是个省心的,背着朵儿,边走边摇头叹气:“如今的女子,怎么都这么扭扭捏捏的,一点儿不大气。我待会儿去找春香楼的姑娘,还爽快些。”   朵儿听他把自己跟春香楼的姑娘比,气的要从他背上跳下来。不过已到了酒楼雅间,李子枫把她往坐椅上一放,也不管她了。   朵儿见林迷还没回来,冲晴雯发火道:“表哥还没回来吧。都怪你,要是再等等,表哥肯定能找到我的,就不用这个人背了。”   朵儿觉得委屈透了。   晴雯也不好说什么的。   李子枫只问晴雯:“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?”   晴雯道:“这里也不好看大夫的,还是回家了再看吧。”   李子枫点点头,掏出一块银子,道:“这个算我先付的医药费。我住在迎宾客栈,若是不够,可以去找我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先生严重了,晚上人多路黑,不小心撞到了,也不全是先生的过失,哪儿有一丁点小事就让先生赔偿的道理。若是朵儿姑娘受伤重,再去找先生索赔不迟。”   李子枫笑道:“这位姑娘倒是个爽快女子,如此,我也不客气了,先告辞。”   李子枫走了,林迷和林遥很快也进来了。看到晴雯,林遥就说:“大哥,我说不用找吧,晴雯姐姐那么聪明,肯定会自己回来等我们的。”   又看到朵儿倚在椅子上,问:“表姐,你怎么了?”   朵儿眼泪花花地看着林迷。   晴雯说:“朵儿脚扭伤了,我送她回来的。”   林迷蹙眉说:“先不让你在这儿等的吗?怎么又出去扭伤了脚?”   晴雯可不知道先前的事。   朵儿抱怨地看了晴雯一眼,对林迷细声道:“我等的着急,就想出去看看。”   林迷摆摆手,道:“先不说了,上车回家。”   林遥扶着朵儿站起来。朵儿道:“表哥,我走不了路了。”   林迷看向晴雯。晴雯含糊笑着:“刚才是我背朵儿回来的,我累了,背不动了。”   林迷面无表情,转身蹲下,道:“上来。”   朵儿紧抿着嘴角一丝笑意,伏到林迷背上。这一晚上,她其实并没有找到机会跟林迷说几句话,此刻林迷却背她了,实在是意外的高兴,伤也伤的值了。   过了一会儿,又有些惶惑。她觉出了林迷不太高兴,表哥好像不乐意背她,是不是嫌她麻烦了?嗯,一定是这样。表哥从小就把女孩子当累赘。其实她的脚刚才揉了揉,勉强也能走的。   朵儿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了。又宽慰自己:表哥的不乐意并不是针对她。小姑娘左思右想,内心煎熬的很。   林迷把朵儿背上马车,林遥和晴雯跟着上去。林迷坐在前面赶马车。   朵儿心事重重,闷不作声。林遥玩累了犯困了,闭上眼睛打瞌睡。晴雯也就没话说了,掀开车帘看外面的夜空。   林迷先把晴雯送到家,再调转马车回自己家。   入春后,黛玉的旧疾犯了,请了几个大夫瞧过了,都没有很好的起色。   林迷说,他有一位游医朋友,近日会到姑苏,到时引见给黛玉诊诊。   晴雯脱口而出:“江湖游医,不是卖狗皮膏药的吧?”   ☆、世子名医   林迷笑道:“那位朋友出身世家,曾跟宫中太医学习过,如今游历民间,是为了增长阅历,提高医术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少爷如此推崇,想必此人医术是极高的。”   林迷道:“等他来了就知。”   到月底了,晴雯就到墨艺轩看看。   进门时,听到掌柜的在招待一个顾客,道:“我们店里的画都挂在这里,没有什么慢画快画。”   那客人用手比划着:“就是那样的,画面很简单,炭笔勾勒的,没有着色。”   掌柜的敲着脑袋想了想,道:“公子说的莫非是我们店主姑娘画的那幅?可那幅画画的也不慢啊,还快的很呢。”   晴雯闷笑。那公子一副对牛弹琴的郁闷表情,问:“你们店主呢?可否请出来说话?”   “我们店主……”掌柜的回头正好看到晴雯进来了,道:“晴雯姑娘,你来啦,这位客官……”   晴雯道:“我都听到了,你去忙吧。”   掌柜退下了。晴雯打量了一眼客人,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公子,气度卓越凌然,似是出自权贵之家,好在进退礼让,并无霸道之气,一身青衣纶巾的装束淡化了他强大的气场。   晴雯暗暗把他跟林迷做了个比较:林迷就像是海外谪仙,飘逸淡然,在尽力走进红尘;此人就是凡尘俗子,气势迫人,在极力游离尘俗。   晴雯问:“公子怎么知道本店有漫画?”   公子道:“在下跟林迷是朋友,听说那幅画是姑娘所作?”   晴雯道:“不错。那只是一时涂鸦之作,并不是拿来出售的。”   公子道:“在下并非对画感兴趣,而是对作画之人好奇。”   晴雯疑惑。   公子又道:“听说姑娘还曾出过一副上联: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。”   晴雯道:“正是。”   公子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,问:“请问姑娘从哪里来?”   晴雯道:“我是从金陵来的。”   公子问:“刚才听掌柜的称呼姑娘晴雯,可是姑娘芳名?”   晴雯道:“正是。”   晴雯心里疑惑着,此人问她这么多,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奇的?那幅画和那句联,虽然不合时代,可也不至于把她当妖孽了吧。   晴雯试探着问:“请问公子从何而来。”   公子道:“在下也是从金陵而来,是西宁王府世子庄远梦。”   “原来是王府世子,小女子失敬。”   晴雯对这个庄世子是有所耳闻的,听说他自小就聪敏异常,行事出人意表,言行古怪不次于宝玉。贵族圈子里的太太们谈论起来,还戏称侯门王府家尽出怪胎。   知道了此人是庄远梦,晴雯对他追问自己的行为就不觉得奇怪了,心想此人素来才高于世,却对不上那句联,自然想对出联之人一探根底。   庄远梦没有再追问诗联和漫画,道:“我今天来,是想求购一幅归雁的画。”   晴雯道:“归雁的画,店中只有一幅了,而且不再出售,抱歉的很,只能给公子看看。”   庄远梦也未计较,道:“能得一见,也是有缘了。听说归雁就是晴雯姑娘?”   晴雯沉吟了一下,道:“实不相瞒,归雁是林家人,却不是我。”   庄远梦猜到是林家哪位大家闺秀,店主不方便透露。于是道:“在下明白了。”   晴雯取来画,庄远梦就在楼下仔细欣赏。晴雯上楼去忙了,待出来时,庄远梦已经看完画走了。   晴雯回去后,很快将此事忘了。傍晚时,林迷过来,说:“那天我说的游医朋友来姑苏了,明天我就引见来给玉妹妹诊治。”   次日,林迷果然带着大夫来了,晴雯一见,大吃一惊,竟然是庄远梦。   晴雯好奇问道:“庄世子懂得医道?怎么没有听说过?”   庄远梦道:“我自学成医术后,就在外游历,且用的是化名,因此知道的人不多。昨日知道姑娘跟林迷的关系,才以实名相告。”   里间,紫鹃拉好了帘子,就请庄远梦进去给黛玉诊脉。   一时诊完了出来,晴雯几人都围上来细问。   庄远梦道:“林姑娘生来底子弱,原不是什么大病,只是林姑娘心思太重,长期忧思,五内郁结,才是真正的病根所在。”   紫鹃忙问:“可有药治?”   庄远梦开了两张方子,道:“这一张是药方,爱吃就吃,不爱吃就罢了。这一张是药膳之方,若平时用饮食调理,其实好过吃药。饮食不要太精细了,要知道五谷杂粮最补气,青菜豆腐保平安。”   紫鹃瞪眼:“五谷杂粮,那不是下人吃的吗?”   庄远梦含笑道:“姑娘觉得,千金小姐和丫环仆人,谁的身体更强健些?”   紫鹃不说话了,接过药膳方子去了厨房。   庄远梦收拾好诊疗箱,抬头忽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,遂近前细看了看,道:“这画是归雁的手笔,莫非归雁就是林姑娘?”   晴雯见隐瞒不过,只好承认:“是。”   庄远梦失笑道:“我早该想到的,林家除了那位潇湘妃子林姑娘,谁还有如此忧伤情愫和柔婉笔触。”   晴雯问道:“难道庄世子听说过潇湘之名?”   庄远梦淡然道:“在金陵时见过林姑娘的诗,是贾府宝玉抄写出去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   林迷道:“庄兄不妨品评一下这副画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此画相比先前所作,色调略显明丽,格局更开阔一些,画中人景皆有移位换位之处,我猜测应该是林姑娘新近所作,因心境改观了,所以画中忧伤情调也淡了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如此细微之处,庄世子都看出来了,原来庄世子竟是知音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不敢唐突佳人。”   林迷道:“庄兄早就迷上归雁的画,如今又遇上真人,可见有缘,晴雯姑娘,这副画就送给庄兄如何?”   晴雯犹豫。若是庄远梦不知道归雁是林姑娘,她自然能作主把画送给他。可是如今知道了,恐怕不妥。   晴雯道:“我先去问问林姑娘。”   晴雯闪身进屋去问了。黛玉想了想,问:“你觉得如何呢?是否会有私相授受之嫌?”   晴雯道:“姑娘若想效仿李易安,就不要怕世间闲言闲语。而且,这位庄世子并非轻浮之辈,应该知道轻重。”   黛玉点头:“就依你。”   晴雯出来,道:“林姑娘说了,这画就当诊金送给庄世子,不过,请庄世子不要泄露归雁的真实身份。”   庄远梦收下画,道:“这画贵重,不过在下的诊金素来也收的贵,姑娘放心。在下只收诊金,不收馈赠。”   晴雯和林迷都笑:“庄世子真是聪明人。”   林迷送了庄远梦出去,紫鹃望着两人的背影,慨叹道:“以前我只以为宝玉是个品格出众的人物,直到见了林迷少爷,又见到庄世子,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。可惜,可惜……”   晴雯好奇地问:“可惜什么?莫非你……”   紫鹃打断道:“瞎说什么呢?我是说,可惜咱林姑娘心里只有宝玉。”   晴雯正闲着,也起了点儿八卦之心,悄悄问:“你说说,林迷和庄远梦,哪个好?”   紫鹃道:“两人都很好呀。只是,林迷少爷跟林姑娘且不说是兄妹,只论品性都是一类人,清高淡雅,出尘脱俗,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,肯定不食人间烟火,得一齐饿死了。”   晴雯扑哧笑道:“有理。”   紫鹃又道:“宝玉差不多也是这一类,万事不操心,只知道过一天乐一天。靠着家中富贵还能过日子,万一哪一天家中败了,可怎么活?”   晴雯点头。林迷好歹在努力学习俗务,宝玉怕是指望不上的。   紫鹃悄声道:“林姑娘就应该遇上庄世子那样的人才对。且不提家世背景,其本人就有实力有担当,又与林姑娘才情相当。林姑娘太弱了,需得庄世子那样强势的人,才能依靠的住。”   晴雯叹道:“你说的有理。可是世上缘份最难料,有那貌似金童玉女极般配的,却同床异梦难到头。偏有那极不相称的,诸如俊男配丑女,美女嫁歪瓜,却恩爱到白头。”   紫鹃道:“求全则毁,完美则损,大概上天也会妒人间太美好吧。”   晴雯犹豫了一下,又悄悄笑问道:“那你觉得,林迷少爷应该配什么样的女子?”   紫鹃白了晴雯一眼,道:“这还用问吗?配一个钻在钱眼里的丫头,成天拉着他算计怎么赚银子,生生把一个海外仙君子,变成红尘世俗人。”   晴雯抬脚要踩她:“明明是你起的话头,又来打趣我。”   庄远梦给黛玉又复诊了两次,说她身体已恢复的差不多了。只是碍于礼法,一直没有见到过黛玉露面。   庄远梦在姑苏停留了些日子,准备动身回金陵了。   ☆、风流雅盗   听说庄远梦要离开姑苏了,紫鹃着急道:“庄世子要走,我们林姑娘再生病了可怎么办?”   庄远梦笑道:“只要按我开的方子悉心调养,就无大碍了,再能够保持心情舒畅,就万事大吉了。”   紫鹃道:“哎,庄世子这么好的大夫,若是能一直留在姑苏多好。”   晴雯推推她,道:“瞎说什么呢,庄世子又不是咱们家的大夫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世间皆有缘法,若是求不得,切莫强求,岂不知下一个才是真正的机缘呢!”   这话音抬高了些,似乎是特意说给房间里的黛玉听的。   庄远梦正要出门。这时墨艺轩一个伙计匆匆跑过来,道:“晴雯姑娘,咱店里出了怪盗,你快去看看吧?”   晴雯问:“什么怪盗?东西失窃了?”   伙计抓抓脑袋,纠结地说:“是遭盗了,可是东西没失,反而多了。”   晴雯听的莫名其妙。林迷问:“怎么没头没脑的?从头说来。”   伙计道:“是这样……”   原来,墨艺轩正中挂的归雁的画,是不再出售的,只供欣赏,一直挂在那里未动。掌柜的每天打烊前,都会换上部分新的画作挂上去。   次日,一位顾客要买中间那副画,掌柜的刚要说那副画不卖,一细看却发现那副画不是归雁的,而是题名飘零的。   掌柜的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挂错了,于是把画卖给了客人,又重新把归雁的画挂上去。   谁知第二天早上,掌柜的发现归雁的画又被摘下来,又换上了飘零的另一副画。   掌柜的以为是伙计不懂规矩换上了,就把伙计叫来问,可是两个伙计都说没有换过。   掌柜的觉得怪,也没多想,就把飘零的画换到旁边位置,仍把归雁的画挂回原位。   飘零的画挂了两天,就卖出去了。   掌柜的觉得飘零的画好卖,就找找还有没有存画,却没有了。   然而在画卖出去的次日早上,又一幅飘零的画挂在店中。   掌柜的和伙计们都惊呆了,莫不是闹鬼了?可是有这么附庸风雅的鬼吗?   而且,这画卖出去以后,画作者也没有来提银子。   正是月底了,掌柜的结算时,却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名号飘零的来寄售画作。   这可不是太怪了?   晴雯和林迷急往店中去查看。庄远梦说:“我也随你们去。”   三人到了墨艺轩,晴雯问掌柜的:“是不是有人拿飘零的画,换走了别的值钱的画?”   掌柜的道:“我都点过了,其它的画并没有少。”   林迷问:“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怪事?”   掌柜的细想了想,道:“还有一事,就是那天晴雯姑娘买了一盒春卷,走的时候忘了拿,一直放在柜台上。第二天早上盒子却空了,我还以为是被老鼠吃了,不过咱店里应该没有老鼠。”   晴雯和林迷惊讶着,庄远梦却笑了一声,道:“或许我能猜到几分,多半是那个疯子也来姑苏了。”   林迷问:“是何人?”   庄远梦道:“我暂不能确定。今晚我就随你们在这里,候一候梁上君子。晴雯姑娘,麻烦你去买一点姑苏的名点小吃。”   晴雯答应着去了,心想晚上要熬夜等贼,是该准备点儿宵夜。   晚上,林迷让晴雯去楼上睡了,他跟庄远梦拿着点心,到后面厢房去守株待兔。   晴雯当然是睡不着,起先警醒着,后来迷迷糊糊的,睡到了四更天。忽被后院哗啦一声响动惊醒了,忙跳下床,冲进后院。   后院里,几盏灯笼都点着了,林迷和庄远梦站在院门口,另一人盘膝坐在地上。   庄远梦对那人道:“这下你可服输了?”   那人垂头道:“碰到你这个怪胎,我能不输?”   庄远梦抛出一粒药丸给他,笑道:“你这个疯子,迟早会输在你这张贪吃的嘴上。”   那人服下解药,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,道:“老朋友许久不见,你也不拿杯茶来招待。”说着自顾自就倒了杯茶喝了。   那人喝了茶转过头来,晴雯一见,指着他磕磕巴巴道:“你,你不是那个……”她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了。   那人拱手道:“姑娘还记得在下李子枫,真是荣幸。”   对,李子枫。元宵节晚上撞倒朵儿的那个人。   林迷望望几个人,道:“敢情你们都认识?就我不知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们并不认识,只见过一面。庄世子,这人是你朋友?”   庄远梦笑道:“我可不敢跟他称朋友。这家伙,三岁就会调戏小姑娘,五岁就会翻墙爬院。到如今啥正事都不干,不是混迹花楼,就是打家劫舍,还自诩为劫富济贫的风流雅盗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原来你们自幼就相识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要不然他怎么这么清楚我底细,我才输在他手里。”   庄远梦继续揭他底细,道:“这家伙最大的弱点就是贪吃,走到哪儿,就要尝遍当地的风味美食。只要有好吃的,百米外他都能闻到香味。”   李子枫苦着脸,道:“庄兄弟,当着外人,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?”   晴雯和林迷都哈哈大笑。   林迷道:“正经事儿还没说呢,李兄,你为何半夜悄悄来放画?”   李子枫正经端坐起来,道:“是这样。你们这墨艺轩不是有规矩吗?只有书院的秀才,或是知名的文人墨客才能来此寄售画作。一般不接受女子的画作,连当初归雁的画,还闹过争执。后来说是店主的画,才没有人反对了。是吧?”   晴雯道:“的确是这样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那青楼女子的画作,就更不可能放在这里寄售了吧?”   晴雯点头:“没错。莫非飘零是一位青楼女子?”   见林迷和庄远梦都似笑非笑地瞅着他,李子枫尴尬地笑了笑,道:“我近日认识了一位雨萍姑娘。哎,你们别误会,她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。她原本也是世家千金,家中被抄才做了官妓。我见她满腹才情,诗词画作不比归雁的差,一时起意,就想让她跟归雁的画比比高下。”   众人都沉默了一下。庄远梦先开口道:“你也该跟店主商量商量,这事万一泄露了,岂不是坏了墨艺轩的名声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我哪知道店主会不会肯。”   林迷和庄远梦都看向晴雯。这事儿说到底,得晴雯做决定。   晴雯板脸道:“李先生,你这想法风雅,可是你这做法也太出格了吧,真把人给吓坏了,掌柜的还以为店里闹鬼了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是我考虑不周。晴雯姑娘可能接受这画?”   晴雯道:“我原本就觉得墨艺轩的规矩太迂腐了些,可是也不能一下子全改过来,毕竟咱们生活在世俗中。”   李子枫点头称是。   晴雯又道:“那些秀才们不接受女子诗画,无非是怕才子被女子比下去了,丢了男人面子。我计划着,墨艺轩另开一间,专门寄售女子的作品。无论是闺阁千金,还是风尘女子,真实身份都不宜公开,买画者只看画作,不问出处。”   李子枫笑道:“如此,我可要先谢过晴雯姑娘了。”   晴雯疑惑道:“谢我什么?”   李子枫道:“一来,替姑娘们谢墨艺轩给了她们一展才华的机会 ;二来,我等风流人物可以坦坦荡荡地欣赏闺阁画作,大饱眼福,岂不该谢?”   庄远梦敲了他一下,道:“才正经了两句,又口没遮拦了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我早知晴雯姑娘大气,才有啥说啥。何况我虽风流,却有分寸,知道名花有主,绝不敢冒犯。”   李子枫望了望林迷。   晴雯心道:什么名花有主?   林迷道:“天已亮了,庄兄也别急着走,一起去我家小酌一杯,如何?”   庄远梦和李子枫都答应着。晴雯也跟他们一路回去。   林迷对晴雯说:“上次林遥说要一幅牡丹画,她绣屏风做图样。”   晴雯把一卷画递给他,道:“我带回来了,你拿去给她吧。”   林迷道:“还是你自己拿去给她吧,若她问什么的,我又答不上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也是。”于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林迷家。   朵儿跟林遥正在院子里浇花。李子枫进去就看见了朵儿,道:“原来这位姑娘也在。”   林迷问:“你们也认识?”   朵儿显然也认出了李子枫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   晴雯知道李子枫嘻笑无度的,怕朵儿不高兴,道:“上次碰到李先生时,朵儿跟我在一起。”   朵儿看了晴雯一眼,并没有对她的解围有丝毫谢意。   李子枫也道:“不认识,不认识。”   朵儿放下水壶,转身进屋去了。   晴雯把画交给林遥,略说了几句,就回家去补觉了。   一觉醒来,紫鹃说,林遥先前来找过她,说是要问一些画上的事,见她在睡觉,就回去了。   晴雯洗了把脸,就过去找林遥。   ☆、委屈的表妹   晴雯刚进院子,就听到里面很大的说笑声,细一分辨,主要是林遥和李子枫的声音。   林遥说:“快看看,那个欢喜坨是不是这么做的?”   李子枫道:“差不多了,就是稍稍炸老了点儿。”   林遥高声叫道:“张婶,再拿去重做,留意火候。”   厨房烧火的张婶答应一声去了。   林遥又道:“还有那个鸭脖子、麻糖、糯米鸡什么的,你都把做法告诉我,明儿我让张婶都试着做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做法虽不难,但有些食材配料只有当地产的才有那个风味,比如辣椒,姑苏生长的就没有川渝的辣,因此做出来就少了那种味道。”   “说的有理。”   两个吃货碰到一起,对美食的研究果然是执着的。   林遥道:“这样吧,我给你些银子,下次你再来的时候,就帮我把那些特产各样都买些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银子就算了,那都不值几个钱,只是千里迢迢带来,冬天还好,夏天怕是存不住。”   林遥道:“这倒是难了。李大叔,干脆下次你去哪儿,带上我一起吧。”   晴雯在外面听的笑弯了腰。   “大叔?”李子枫怪叫着抗议,“林遥姑娘,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大叔,我只比你大几岁好不好!”   林遥皱皱鼻头,道:“你比我大哥都大,还不是大叔?”   李子枫无语望天。   林迷被晾在一边,纠结地望着自家小妹。平时教小妹要多出门多长见识,是不是教的过头了?多少要有点儿姑娘家的矜持好不好。平时又不是没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,怎么被这个李子枫忽悠几句,就完全把他这个大哥当摆设了。   林遥却混然不觉有什么不妥。李子枫是个不羁性子,更没有歪想到哪里去。   林迷待要批评小妹几句,又觉得自己纯属找事。   晴雯进屋后,林遥就拉着她去自己房间,说是那个屏风图案她描不好。   朵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绣花,神情有些闷闷的。   林遥说:“表姐你也不出去玩,一个人在屋里多闷呀,那个李大叔说好多有趣的事儿。”   朵儿说:“我想把这个帕子绣完。”   林遥也就不再管她了,把屏风给晴雯看。晴雯说:“你出去玩吧,我来帮你描。”   “太好了,有劳晴雯姐姐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房间里光线不太好,我到后院去描吧。”   她可不想跟朵儿呆在一起。   林遥就跟晴雯把屏风架子抬到后院。晴雯坐在清水池边描图案,林遥又回到前屋去玩了。   过了一会儿,朵儿出来了,面色不善地问晴雯:“你是不是把那天的事跟表哥说了?”   晴雯道:“我没有说呀。”   朵儿不信:“那为何表哥这几天对我不冷不热的?”   晴雯手中描着屏风,道:“林迷对你,不是一直都不冷不热的吗?”  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面。朵儿气急了:“那不一样。”   以前表哥对她疏离也就罢了,可是那晚表哥背她之后,她以为表兄妹的关系亲近了些,谁知往后,表哥对她越来冷淡了,连她泡的清火茶也借口不喝了。   林迷自然是知道表妹的心思,因此一直跟她保持距离,尤其是在那晚之后,朵儿越走近,他越要更疏远些。   朵儿可不知道表哥的心思,也不愿意怪表哥,只把一腔怒气发到晴雯身上。   晴雯道:“那件事我没有说,李子枫虽然有点儿荒唐,但也是言而有信的,我相信他也不会说的。再说,如果你了解林迷,就应该知道他不会介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。”   朵儿气道:“不在乎,那是对无关紧要的人。表哥知道了,怎么会不在乎?”   晴雯耸耸肩:“随你怎么想。”   朵儿冷笑一声,道:“哼,你对那些男人倒都挺了解的。”   “周朵儿,你说什么呢?你一个小姑娘,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?”晴雯不等她话声落下,立声斥责,还直呼其名。   朵儿没见过晴雯发火,当即被吓了一跳。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,嘲讽道:“表哥不喜欢你,我都听见了,他连纳妾都不要你。”   晴雯冷声道:“周姑娘,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。”   这个周朵儿,原以为她只是性子娇纵了些,谁知也不是个善茬。晴雯是成功地被她给气到了。   晴雯收起屏风,无心再描了,跟林遥说了一声有事改天再描,就走了。   林遥正跟李子枫讨论桃片糕的做法,无暇顾及其它,只说了句“不急”。   林遥似察觉她神色有些不悦,送了她出来,却什么也没有问。   墨艺轩很快另开出一间文秀阁,专门寄售女子的作品。只是来寄售的并不多,毕竟普通人家的女子才情有限,而精通诗画的大家闺秀却没那个胆量和见识来寄售。   晴雯本也没抱很大指望,只极力推出飘零的诗画。   飘零的笔触略显随意,没有归雁的细腻温婉,然画中格局却很阔大,有一种豪迈乐观之气,与归雁的忧郁自怜格调迥然不同。因此一时之间,风头竟然超过归雁之作,而且也没有人想到这种风格会出自风尘女子之手。   晴雯对这个飘零不禁有些好奇,只是鉴于作品不过问出处的原则,才没有向李子枫细打听。   庄远梦回金陵了,李子枫还留在姑苏,很快跟林迷成了狐朋狗友,成天拉着他到处喝酒。   晴雯嘀咕:林迷怎么跟这些怪人都能成朋友?   不过他在世人眼里也算够怪的,倒也不奇怪的。   这天晴雯闻到林迷身上的酒气,似笑非笑道:“花楼的酒是不是比别处的酒好喝?”   林迷立马指天发誓说,他绝对没有去过花楼,只是在酒楼喝的酒。   看他这么紧张认真的样子,晴雯反觉得不好意思了。   可是想到朵儿那天说的,纳妾也不要你。晴雯又很郁闷了。   若她不是小丫环了,恢复自由身了,他会怎样呢?   唉,那张该死的卖身契。   林迷见她近日闷闷不乐的,不似以往那样跟他随意说笑,还有点儿想刻意疏离的样子,不禁眉心微微皱了起来。   李子枫时不时的到林迷家去作客,跟林遥一直是无拘无束的。   朵儿总是听林遥在耳边说李子枫,听的多了,这天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,端了两杯茶出去,给林迷和李子枫。然后就坐在林遥旁边,静听他们说话。   李子枫说了句“多谢”,都没抬头正眼看她一眼。   林迷接过茶放在一边,始终没有喝一口。   朵儿感到很泄气。   要说她看不惯晴雯就罢了,可林遥是表妹,也能跟李子枫说笑的这么热闹。朵儿觉得自己太孤单了。表哥不是喜欢大气的女子吗,那她干嘛还要这么矜持。   她听林遥说了这么多,也觉得这个李子枫挺有趣,对他没那么讨厌了。哼,若是表哥看到别的男子对她有好感,会不会吃醋呢?   那个李子枫跟她也算相识,还背过她,只要她稍稍示意,他就该有点儿男人的正常表示吧。哪怕是对她丢个眼神,让表哥看见就行。   谁知李子枫根本就不是个行事正常的男人。他平时风流荒唐,可是对矫矜的女子,看都不乐意多看一眼。而朵儿,早已被他视为故作矫矜的女子,又怎么会再跟她多说一句话。   朵儿无限气恼,连带把旁人都怨上了:晴雯有什么好?林遥有什么好?她们就那么好人缘?自己就这么不招人喜欢?   李子枫吃过饭走了。林迷坐在回廊下喝茶。   朵儿走过来,轻轻叫了声:“表哥。”   林迷抬头,问:“有何事?”   朵儿咬了咬唇,道:“元宵节那天,我是被李子枫撞倒扭伤了脚,然后他背我回酒楼的。”   说完悄悄打量林迷的脸色。表哥会不会有一点儿不悦或吃醋?   林迷神色毫无所动,只静看着她,示意她往下说。   朵儿眼睛泛红,道:“我本来是要等表哥的,可是晴雯要急着回去,非让李子枫背我,我没有办法。”   林迷道:“那种情况,你跟晴雯做的都没有错。”   朵儿问:“表哥你不介意?”   林迷淡漠地说:“李子枫是个人来疯,他肯定早就忘了,你也不必再介怀。”   “表哥,我……”朵儿忽然声音激荡,粉脸涨红,话在嘴边,似乎鼓足了勇气要说出来的样子。   未等她出口,林迷站起身,道:“朵儿,你跟林遥都是妹妹,我待你们没有区别。”   朵儿一下子泪盈满眶,话是再也说不出来了。望着林迷转身就走的背影,硬是紧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滚下来。   三月初,朵儿的娘来了,说是要接朵儿走。私下里,却跟林五奶奶提出了结亲的事。   林家长辈都没有意见,亲上加亲,乐见其成。然而关键还要问林迷的意思。   ☆、落水   林迷很直接地就拒绝了,也不怕伤了姑妈的面子。   林奶奶怕女儿难堪,就把林迷单独叫到房间,问他是不想成亲,还是看不上朵儿?   林迷说,他会成亲的,却不是朵儿。朵儿再好,也只跟妹妹一样。   奶奶听这意思,是有意中人了。问他看上了谁,林迷却不说。   奶奶问:“是不是晴雯那姑娘?”   林迷不承认,也不否认,算是默认了。   奶奶暗叹一口气。林迷说过不会纳晴雯为妾,莫非是想娶他为正妻?   这怎么能行?晴雯的身份摆在那儿,若是娶过来,林迷往后继任族长肯定会麻烦多多,夫人身份低微,在族中也会抬不起头来,又有什么好处?   可是林迷自小倔强任性的很,长辈们也不能逼他做任何事,万一逼急了,他再跟从前一样,搭个船就出海逛几年不回来,可怎么办?   林奶奶只好如实跟女儿说了。朵儿娘听了心中有气,也不想在娘家多呆,准备住一晚就带朵儿走。回头却不见了朵儿。   林遥说:“刚才看到表姐在奶奶房门口站了一会儿,然后就跑出去了。”   显然是听见里面的谈话了。朵儿娘对侄儿更气了,要林迷去找。   林遥怕哥哥难堪,忙说:“我去找。”就飞快去了。   林遥跑出去,在路口遇上晴雯从外面回来,就跟她说了家中发生的事。   听到林迷拒绝了亲事,晴雯很不厚道地心里窃喜了一下。   又听说朵儿不见了,晴雯就跟林遥分开去找。   朵儿并未怎样,只是跑到河边散散气。   一个小孩子春娃也在河边玩。朵儿道:“春娃,你还敢在河边玩?上回掉河里差点没淹死。”   春娃道:“幸好上回庄大夫在,用一个什么法子,哦,叫人工呼吸,才把我救活了?”   朵儿问:“就是嘴对嘴吹气的法子?”   春娃道:“嗯,好简单的,我都学会了。”春娃边说边比划着。   庄大夫救春娃的时候,许多人在围观,对这个古怪的法子莫名其妙。   林迷解释说,这是西洋的救治方法。   林迷知道这个法子不奇怪,庄远梦也会,晴雯就觉得奇怪了,貌似中原的医术还没有到这一步吧。   不过他是大夫,或许有什么探求医术的秘径。也可能是林迷教的。晴雯就没多问。   庄大夫救活春娃后,把此法教给了众人,说了什么情况下可以急救。许多大人小孩都学会了。   春娃给朵儿比划了一番。朵儿道:“好了,你走远些去玩吧,这法子哪有回回都能救活人的。”   春娃离开了河岸,朵儿蹲在水边,手中拿着柳枝条,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水面。   晴雯看到她,远远地叫了声“朵儿”。   却见朵儿身子一倾,栽进了河水中。   晴雯顾不得多想,冲过去就跳进了水中。   她水性原本不错,却忘了这是初春水寒,一浸凉水,腿就抽筋了。拼着一点力气把朵儿推上岸,自己身子就往下沉,连呛了好几口水。   朵儿爬上岸,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,心情极复杂地看了晴雯一会儿,才转向附近喊救人。   此时附近没什么人,只有一个叫傻根的后生在放牛。傻根有儿点心智不全,家境虽不算差,却没有女子愿意嫁他。   听到喊救人,傻根丢下牛就跑过来了,扑通跳进水中,像捞衣服一样把晴雯捞了起来。   傻根把晴雯救上岸,看到她伏在地上不动,惊慌道:“淹死了,淹死了。”   朵儿朝四周看了看,冲傻根低声道:“她淹死了,你快救活她呀。”   傻根茫然无措。   朵儿提醒道:“就跟救活春娃一样,给她吹气。”朵儿用手比划着。   晴雯在心里暗骂,她还能呼吸呢,吹什么气。她只过是被水呛住了,腿又抽筋,才动弹不得。   傻根是见过庄大夫救活春娃的,大致能模仿的出,于是笨拙地捏开晴雯的下巴,就要给她吹气。   人工呼吸也不是这么做的好不好。晴雯心里又急又气。可是她眼耳鼻口都浸了水,说不出话,连眼睛都睁不开,丝毫反抗的力气都没有。   感觉傻根的呼吸就要靠近了,晴雯简直要绝望了。若是傻根真给她做了人工呼吸,这可不是一般的男女授受不亲,到时候她除非嫁他,否则只有一死表清白了。   听到朵儿还在紧张地急声催促:“快吹气,快吹气。”   晴雯没有被淹死,就要被这两人气死了。   几乎就要气晕过去的时候,傻根衣后襟被一只大手拎起,粗壮的身躯被一把拖开,往后跌了一跤。   傻根“哎哟”一声,笨拙地爬起来。   朵儿惊慌地叫了声:“表哥。”   林迷没有理会旁边,迅速把晴雯拦腰托起,几拍几打,晴雯哇地吐出几口水,总算缓过来。   林迷又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,晴雯才能睁开眼。清晰地看到眼前贴近的是林迷的面容,晴雯有一种接连死里逃生的感觉。   生在这个时代,比起淹死,后一种情形更可怕。想到这儿,她顿时眼泪就哗哗掉了下来,再也顾不得旁人,把头靠在他肩上哽咽不止。她素日再强悍,也经不起这样的惊吓。   林迷紧抿着唇,神情冷峻,眼中闪过焦急、担忧,还有怒意。   林遥也找到这边来了,看到这情形,急问:“表姐,晴雯姐姐,你们都掉水里了?”   林迷对林遥道:“你扶朵儿,回家。”   然后抱起晴雯,又扫了朵儿一眼。   朵儿见到林迷的眼神,竟然心怯地后退了一步,什么话也没敢说,被林遥搀扶着,一身湿漉漉地跟在林迷身后回家去。   林迷直接把晴雯抱回了自己家,送到林遥房间。   紫鹃也闻讯过来了,跟林遥一起,帮着晴雯和朵儿换好衣服,擦干头发。林迷则吩咐厨房马上熬了大碗姜汤送来。   两人收拾妥当后,众人都到大厅,细问经过。   朵儿娘一把抱住朵儿,就哭开了:“闺女,你咋就想不开呢?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好男人了,你表哥不要你,你也不能寻短见啊。”   林迷面无表情。林家几个长辈都觉得尴尬。林遥想替大哥说话,嘴张了张,又不好说的。   林五爷喝住朵儿娘:“朵儿好好的,你哭个啥。”   朵儿娘打住声,不敢再说,依然拿着帕子抹泪。   朵儿却觉得丢人了。她本是不小心滑进河里的,被她娘这么一说,仿佛是她被表哥抛弃了闹自杀。她也是个好强的,可不想被人看笑话。   她见林迷不理她,而是留意着晴雯,眼含关切,于是心念一转,脱口而出:“是晴雯在后面大叫了我一声,才把我吓的掉到河里去的。”   林迷目光收回,凌厉地扫向朵儿。   朵儿话既出口,也不怕了,眼睛死死地盯住晴雯。   晴雯郁闷道:“朵儿姑娘,我在后面那么远,都能把你吓到了?”   朵儿道:“你难道没有在后面叫我?是不是你一叫,我就掉进河里了?当时春娃也在附近,不信你们去问问他。”   晴雯无语了。这事儿根本就无从分辩,有没有被惊吓,都只是朵儿的一句话。晴雯干脆不作声了。   朵儿娘道:“平常叫一声肯定吓不到人,除非是存心的,故意突然喊一声。”   这对不省心的母女,是存心要跟她过不去了。说到底,这事儿的起因是林迷的拒亲。罢了,让她们出出气好了。   林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,因此一直未发一言。   林遥插言道:“晴雯姐姐若是要故意吓表姐,就不会跳下河去救她了。”   林遥虽然单纯,可此时隐约也觉得表姐在故意找茬。   朵儿娘尖声道:“林遥,朵儿是你表姐,你怎么帮起外人说话了?”   林遥道:“我是就事论事。”   朵儿娘还要再说,林五爷道:“好了,朵儿不是故意想不开就好。晴雯总算救了朵儿,两人都没事,这事就不要再提了。”   朵儿冷哼道:“她是没事儿。多亏了傻根把她抱上岸,还给她做人工呼吸。”   朵儿话一说完,感觉一屋子人都面色古怪地看着她。   晴雯看向她的脸色尤其奇怪,似笑非笑,似恼非恼,却看的她满心发毛。   林奶奶也是满眼的不满意。这样的话怎是一个闺阁女儿能说出口的?倒是跟嚼闲话的长舌妇似的。   一直没作声的林迷这时开口了:“朵儿,话要说清楚,不要让人误解。第一,傻根是打算给晴雯做人工呼吸,而没有做;第二,我正想问你,当时你在旁边,为何要让傻根给晴雯做人工呼吸?”   朵儿瑟缩了一下。   她意识到失言了。她本来是想把这事儿含沙射影地说出来,多少坏一坏晴雯的名声,却暴露了她当时的心思。   她不小心滑落水,却被晴雯救了上来,她不是感激,而是更恼恨。她可不想欠晴雯这么大一个情。   好在她没有见死不救,看晴雯挣扎了一会儿,她就喊人来救。   ☆、逼嫁   傻根救了晴雯上来,朵儿看见晴雯动了动,可是傻根却害怕地嚷嚷着淹死了。   她就想到了春娃刚刚说的,刚淹死的人可以用人工呼吸救活。   她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念头:若是让傻根给晴雯做人工呼吸,会有什么后果?   朵儿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,没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,顿时身子发抖,不是因为冷,而是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住了。   然而同时,她又想到了表哥对她的拒绝,表哥竟然看上一个丫环而不要她,凭什么?   于是妒忌恨意又生。哼,晴雯也只是个丫环,就算出了点儿什么事,又有什么大不了?傻根家境殷实,嫁给他也不亏了。谁又能怪到她头上?   恶念总是容易战胜善念的。   朵儿姑娘在迅速的天人交战之后,紧张颤抖地诱导傻根给晴雯吹气。   林迷却及时过来了。林迷本是有些不放心,来找朵儿的,却救了晴雯。   难道表哥看透了她当时的心思,此时就来责问她?   不,她决不承认。   朵儿委屈地抱着肩膀,道:“我见她不动了,就吓坏了,只想要救活她,没有顾虑到那么多。而且,我也不会做人工呼吸,我以为傻根会。再说,当时我也掉河里了刚爬上来,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。”   朵儿说到最后,委屈的眼泪直往下掉,那意思是,她跟晴雯都落水了,表哥却只顾晴雯,抱着她回来,却不管自己,此时竟然还追问她。   朵儿娘把朵儿抱在怀中,心疼地安慰着,又责怨林迷:“胳膊肘往外拐,连个亲疏都不分,尽帮着外人。”   林五爷喝道:“好了,说了这事儿不准再提了。以后也不准再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。晴雯姑娘是侄孙女家的人,不是什么外人。”   这话,是明显的护着晴雯了。因为林迷要护着她,当爷爷的自然是顾及孙子。外孙女毕竟还差了一层。   此事就算搁下。朵儿娘俩本来是要走的,因朵儿受了寒,只好再多留几天。   这边消停了,次日,晴雯在家却又遭遇了更大的波澜。   原来,那傻根娘不知听谁说的,傻根给晴雯做了人工呼吸。   这话一传出去,听到的人就面色古怪了,因为那情形实在是太容易引人不怀好意的遐想了。   傻根娘不禁就打起了主意:傻根这样子怕是娶不到媳妇了,可是如今傻根救了晴雯,还跟她有了亲密接触,她不是应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?否则,她不嫁傻根,还能嫁谁?哪个男人还敢娶她?   傻根娘越想越有理,兴奋的立马就托媒人上门去提亲。   紫鹃一听媒人说明来意,一巴掌拍在案上,喝道:“做他的春秋大梦。”   近墨者黑。这丫头,跟着晴雯也学厉害了,头一次开口骂人就这么彪悍。骂完看到众人吃惊的神情,不禁自己也害羞了,悄悄揉了揉发红的手心。   媒人讪笑着说:“傻根娘也是好意,让她家傻根救人救到底,送佛送到西,要不然……”   “要不然怎样?还怕咱家晴雯嫁不出去了是不是?”紫鹃质问道。   媒人陪笑:“可不就是这意思?”   “那也用不着她操心。”紫鹃连推带搡地把媒人赶了出去。   紫鹃回来,见晴雯坐在桌前,手撑着下巴发呆,问:“晴雯,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不说?真被气着了?为那些傻人,不值得。”   晴雯道:“这事儿只怕还没完。”   果然,媒人去了没多久,傻根娘亲自上门来了。她站在院子里,也不说提亲的话,只说她家傻根救了晴雯,坏了晴雯的名节,一个劲儿地给晴雯赔礼道歉。   这个娘怎么不傻,还精明的很。   晴雯压抑着怒气想主意。   紫鹃道:“这事儿你不宜出面,我去说。”   紫鹃冲出院子,道:“我家晴雯跟傻根半点儿事都没有,你在这儿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,是存心想坏晴雯的名声是不是?”   傻根娘见过紫鹃几次,原见她少言少语是个性子温和的,不料发起脾气来也这么厉害。   傻根娘瑟缩了一下脖子,强笑道:“紫鹃姑娘,我是真心来赔礼的,我家傻根脑子虽不好使,人却是好的,他做了事,一定会负责的。”   紫鹃道:“傻根救了晴雯,咱家感激的很,你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。可是想要晴雯嫁给傻根,你趁早打消这主意。咱家晴雯自会有好人家嫁。就算真嫁不出去了,也不会嫁你家傻根的。你再这样胡说八道,小心我到衙门告你毁谤。”   紫鹃话已说绝了,然而傻根娘打定了主意,要给傻根弄到个媳妇。晴雯只是个丫环,林家这一房又没个男人,林家族长跟这一家也是旁支远房了,插手不到那么多。因此傻根娘拼着要死缠烂打到底了。她才不怕闹到衙门,这事儿闹的越开,对晴雯名声越不利,傻根就越有希望。   傻根娘拍手道:“哟,紫鹃姑娘,瞧你说的,咱可不是为了要银子来的。咱家傻根好歹是个传宗接代的男人,万一救人淹死了,那是几两银子赔的起的吗?咱真的是一片好心,怕误了晴雯姑娘。若是晴雯这会子有好人家要了,咱也不说这话了。咱傻根就算不会赚钱,家里也不缺吃穿的,不会委屈了晴雯姑娘的。”   紫鹃几乎气倒。   傻根娘越说嗓门越大,引得隔壁前后几家的人都来看热闹。这个时候,谁敢上门提亲?那岂不是有给自己戴绿帽子之嫌了?   偏偏今天林迷也不在,被知府大人请去议事了,否则他定能有办法,或许直接将这老娘们拖出去。   紫鹃从墙边抄了把大扫帚就要挥过去。   这时黛玉把紫鹃叫了进去,轻声跟她说了几句话。紫鹃道:“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。”   紫鹃出来,对傻根娘道:“你若真想求亲,也好,那就按规矩来。所谓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晴雯父母不在,还有哥嫂在金陵,亲事需得他们作主。再者,晴雯的主家是贾府,此事也得贾府同意,否则若是晴雯私自嫁到你家,它日被贾府知道了,不仅晴雯要被拖回去打死,连你家傻根也得跟着吃官司。”   傻根娘听傻了。贾府是国公府,她多少听说过,哪敢招惹。又听到要吃官司,作为平头百姓本能地就畏惧了,不敢相信地问:“紫鹃姑娘,你不是故意吓唬我的吧?”   紫鹃道:“我并非吓唬你,这也不是什么隐瞒的事,只要到金陵贾府略一打听就知道了。”   傻根娘哪敢不信,当年她家就是有一个亲戚在贾府做伙计,沾了点儿事,吃了冤枉官司,逃回来差点儿连命都没了。傻根娘害怕了,转身就走了。   解决了这事,黛玉把晴雯叫过来,道:“有件事本来暂不想说的,不过既然提了,就告诉你吧。前些时迷堂兄托我把你的卖身契要过来,我让人带话给凤姐姐了,凤姐姐却说,你的卖身契被大舅舅拿去了。”   晴雯脑子一时打结了:林迷要她的卖身契,做什么?   紫鹃却问:“大老爷拿了晴雯的卖身契,为什么?”   黛玉道:“我也是不解,所以叫你来问问,你可能想出什么缘由?”   晴雯的思路好容易从林迷转移到赦老爷上,摇头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   “我知道了。”紫鹃忽然惊叫一声。   晴雯问: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   紫鹃忧心地说:“定是大老爷看上了晴雯,所以……”   紫鹃说着捂了一下嘴,满眼担忧地看向晴雯,很担心那个后果。   晴雯心里也咯噔了一下,却还勉强镇定着,道:“胡说。”   紫鹃道:“大老爷好色,谁人不知。满府里上上下下的丫环,哪个没被他打量过的?连老太太身边的鸳鸯都敢打主意。以前你是老太太暗示给了宝玉的,他才没有怎么样。如今知道王夫人不要你了,他还不趁此打起主意来?论起来,你比鸳鸯长的好看多了,满府也没有比你漂亮的。那个好色老爷能不动心思?”   紫鹃越说,晴雯越心惊。女子都爱美,可长的美真的不见得是好事哇。   见紫鹃和黛玉都忧心地看着她,晴雯努力一笑,道:“事情不是还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吗?万一真是那样,也还是有办法的。”   黛玉默默地点一点头。紫鹃想问有什么办法,又不敢问,怕她说出剪了头发做尼姑之类的话来。   林迷回来后,听说了傻根娘来闹腾的事,眼里骤然闪出厉光,如要噬人。平时处事清雅淡然的林迷,这两天为了晴雯的事,已是几次显出厉色了。   晴雯反劝道:“罢了,暂时应该没事了。”   林迷道:“暂时没事?我刚才在路上还听到不少风言风语。还是要彻底解决了好。”   彻底?这样的事,总是越描越黑的,能怎么解决?   林迷这么说了,就让他去解决吧。   ☆、辟谣   晴雯一出门,又遇上了傻根,傻根憨憨地喊着:“晴雯,我们一起玩。”   “你自己玩去吧,我忙着呢。”晴雯对傻根没有像对他娘那样讨厌,只是敷衍着想走。   傻根嘻嘻笑着:“媳妇,媳妇。”   晴雯停住步,问:“傻根,谁教你喊媳妇的?”   “朵儿说的,吹气了,做媳妇。”傻根手中甩着赶牛绳,一副欢喜雀跃的样子。   晴雯竭力克制着不动怒,缓声道:“傻根,朵儿教你的,你就只能对着朵儿喊,不能冲别人喊,否则人家要打你的。”   傻根平时被顽童欺负,最是怕挨打了,立马抱着头缩着脖子,道:“我不喊了,谁也不喊了。别打我。”   “嗯,这就对了。快去放牛吧,瞧你的牛都跑了。”   傻根赶忙跑去追牛了。   晴雯把傻根的话原样告诉了林迷。   当天,朵儿跟她娘就离开了林迷家。林迷安排的马车,飞快地送她们走了。   林家没有人出来送。林迷是不会送的。林遥要送,被林迷拦住了。   林五爷生气着。没想到外孙女小小年纪就会起歪心思,搬是非。何况外人都知林迷跟晴雯亲近,又警告过她晴雯是林家人。朵儿还这么做,无疑也损了林迷和林家的声誉。   林五爷当即就命女儿把外孙女带回家好好教导。若还这么不听话,就不要再来外祖家了。林奶奶见林五爷这样,也不好劝的。   朵儿娘赌气带着女儿走了。朵儿眼中含泪,可怜兮兮地望着表哥。林迷却漠然地转过了身。朵儿一咬牙,跳上了马车,催着车夫快走。   马车走远不见了,林迷才过来找晴雯。晴雯道:“这下你可彻底得罪你姑妈了。”   林迷淡然道:“我不在乎。感情好不在于血缘亲。许多伤害往往都是所谓的亲戚造成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本来我不应该告朵儿的状,不过那姑娘也该受点儿教训,否则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呢。所以,我也做一回恶人了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人是我赶走的,你哪里做恶人了?而且,我也猜到那些事跟朵儿有关,就算你不说,我也会问出来,一样要送她们走的。”   晴雯看着林迷,忽然笑起来。   林迷问:“笑什么?”   晴雯笑道:“蓝颜祸水。”   林迷一怔,明白过来,面色不知该羞还是该恼,旋即转身,衣袂翩翩地飘走了。   傍晚,许多大人在老槐树下休息闲聊,一群小孩子也在那里嘻笑玩闹。林迷走过去,招招手叫:“春娃。”   春娃跑过来,问:“林迷哥,你叫我做啥?”   林迷道:“昨天朵儿和晴雯落水,傻根救人,你是不是在附近?”   春娃点头:“我在河堤上面,都看见了。”   林迷道:“咱们玩个游戏,你再叫几个人,把昨天的情形像排戏一样演一遍。”   林迷在孩子群中人缘挺好,而且这个游戏也有趣,因此他一招呼,几个小孩子都围拢过来。春娃挑了三个人,一个演朵儿,一个演晴雯,一个演傻根。   春娃在一旁解说,然后三个人依样表演。先是朵儿落水,晴雯跳下河救她起来。然后晴雯呛水,在水中扑腾,朵儿在岸上叫救人。接着傻根来了。   重点就从这里开始。春娃比划着:傻根怎样抓着晴雯的衣服把她捞起来。晴雯躺在地上不动。傻根傻呼呼地说晴雯死了。朵儿教他吹气把人救活。   几个小孩子卖力表演着,旁边的大人们都乐呵呵地当看小戏。因为演的是真人真事,众人看的都很有兴趣。   春娃又指点演傻根的小孩捏开“晴雯”的嘴。“晴雯”紧咬着牙不张嘴,“傻根”捡起一片竹篾,喝道:“再不张嘴,就要大刑伺候了。”   顽童们自由发挥起来,表演超出了春娃的指导,春娃急的跳脚喊错了错了。观看的大人们笑的前仰后合。   接着就是吹气救人了。有人喊:“人工呼吸不是这么做的,要捏住鼻子。”“还要按压心脏。”七嘴八舌又引来一阵欢闹。   演傻根的小孩被众人说晕了头,不知是该捏嘴巴还是捏鼻子,是先吹气还是先按压心脏。不管了,先吹气。   “傻根”就要吹气,春娃却大喊一声:“停。”   表演的小孩们停住,旁观的大们人也停住笑,不解地望向春娃。一人问:“怎么停了?”   春娃道:“没了。”   没了?这才正到紧张关键的时刻,怎么没了?   春娃道:“是没了。这时候,林迷哥来了,然后……”   春娃自己演林迷,大步上前,一把拎住“傻根”的后衣襟拖开,扶起“晴雯”,又自己发挥了几招点穴手法,在“晴雯”背上拍打点了几下,“晴雯”活了。   观看的大人群中尽是噗噗、嗤嗤的不屑声音,就仿佛热辣辣的期盼骤然被冷水浇停,索然无味。有人道:“我还以为怎么样呢,原来什么都没怎样。”大人果然没有小孩子的世界单纯。   林迷面容冷峻,对旁边的议论充耳不闻,赞了春娃几句就走了。   后来晴雯问林迷怎样想到去找春娃的。林迷道:“昨天朵儿提到了春娃,我想起这个细节,就去找春娃问问。起初春娃不说,因为朵儿给了他几块糖,跟他说,他不用说假话,只要什么话都不说就行了。不过,经过我几句话循循善诱,激发了春娃的正义感和羞耻心,让他明白知情不报也是不对的。他就一股脑儿全告诉我了。”   晴雯笑喷了,道:“循循善诱?我怎么觉得你才是诱拐小孩子的?”   春娃是小孩子,跟傻根又是张姓同族人,不会故意偏帮外姓人。因此众人见了那场表演,对事情的真实性都不怀疑。   然而对于某些事,人们对它的真实性并不感兴趣,而是喜欢朝自己臆想的方向去议论。因此,几个三姑六婆们聚起来一闲话,流言蜚语仍未消停。   接着,河边又起了两次落水事故,一个是最八婆的田婆子的孙女,一个是张家族长的小女儿。好巧不巧的,又都是被傻根给救了上来。   众人都傻眼了,谁家都再不敢让女儿往河边去,洗菜洗衣服还是玩耍,都不准去。傻根一下子成了救水英雄。   至此,田婆子不敢再嚼是非,否则岂不攀扯上自家孙女,而且听到别人八卦,她还得上前骂人阻止。   至于张家族长,更不容许自家小女儿被扯进闲话圈中,于是严令傻根娘不可再拿救人说事,否则张家族里都不容她家了。   傻根起初救了晴雯一人,众人还当新鲜话题议论,如今救的多了,反而没什么好说的了。闲话才渐渐淡去。   林迷对这些事一直态度漠然。晴雯觉得是他的手笔。做法有些冒险了,不过相信林迷是个能把握分寸的人,不会出什么乱子,因此晴雯装作不知,也不问他了。   紫鹃见晴雯很快就恢复的没事儿人似的,笑道:“也就是你想的开,换个女孩,怕是要好久不敢出门了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我想的开?我正谋划着到哪躲一阵子呢。”   紫鹃问:“你不是开玩笑吧?你要躲哪儿去?”   晴雯道:“说正经的,我计划着买进一些田庄。”   晴雯有她的道理:做生意应对太多,实在烦人,而且她的经商头脑有限,很难把墨艺轩再扩大,能维持现在的局面就可以了。   种田就单纯多了,只要老天帮忙,雇工不偷懒,总会有收成的。   而且,她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,就是想体验一下“开轩面场圃,把酒话桑麻”的田园生活。   晴雯拨弄着算盘珠,算了几遍,还是觉得银子不够用。最多买十几亩地,弄不成什么气候。   正发愁时,银子来了。   原来过年时,贾府老太太打发人来看望黛玉,听说了黛玉置办家业的事,老太太就让人送来五千两银子给黛玉使用,还有两个管事、二十个小厮。   紫鹃道:“还是老太太疼林姑娘。”   晴雯心中不屑,谁知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?肯定是为了宝玉和宝钗的事,先把黛玉安抚在家。   至于这银子,就算老太太给黛玉置办嫁妆也不算多,不要白不要,多少算是捡了一笔小财。   来人中有一个媳妇是替宝玉来传话的:“宝玉前些时跟老太太闹了一场,要来看林姑娘,琏二奶奶帮着力劝了,说成亲之前是不能见面的,宝玉才不闹了。宝玉说,请林姑娘珍重自己,少流泪,莫伤身。”   紫鹃一愣:什么意思?是要给宝玉和林姑娘订亲了?   晴雯腹诽:凤姐那张会扯鬼的嘴。   黛玉一语未发。   王嬷嬷送了这媳妇出去,说她话也不会传,这些话怎么能当着林姑娘都说出来。   晴雯见黛玉神色还好,就不再提宝玉,先去找林迷商量买田庄的事。   ☆、同心指环   林迷这个大少爷对种田之事并不通晓,于是又去问他爷爷,几番商议之后,帮晴雯买下了姑苏和扬州的两处田庄。   林五爷看林迷给晴雯帮忙如此上心,暗自摇头。   晴雯把银子大部分都买了田地,余下的雇一些长工短工;把两个管事的分派去管两个田庄,小厮留了四个在家护院,其余的也都分派到庄上去了。   晴雯在纸上勾画着:“这一处靠山,就在山坡上养鸡放羊;这一处有一片桑林,就养蚕,以后缫丝、织锦、刺绣、做衣服,肯定银子大把的赚。”   林迷丝毫没当她是空想,而是很认真的帮她谋划。   待林迷走后,紫鹃说:“林大少爷那么出尘超俗的人,怎么就听了你的,热心来打理这些俗事。”   晴雯小心地问道:“我跟他讲这些养鸡、赚钱之类的事,是不是显得特世俗啊?”   紫鹃毫不客气地打击:“你认为呢?”   好在晴雯并不受打击,问道:“你觉得宝钗姑娘是俗是雅?”   紫鹃道:“薛姑娘跟林姑娘不分上下吧。”   晴雯道:“可是薛姑娘很精通俗事。”   紫鹃不信。   晴雯道:“你不信?我列举给你听。薛姑娘知道铺子里螃蟹的价格,懂得市面上的人参如何掺假,认识当铺的票子,还分的清死当活当。还有,她哥哥是什么样人你也知道,若背后没有薛姑娘,就凭那个呆霸王能守得住薛家那么大产业?你以为薛家族人和店铺掌柜伙计都是善类啊。”   紫鹃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,一时无话可答。   黛玉出来听到这话,也不禁听的呆了。在她心里,从来都是跟宝钗暗暗一比高低的,却没想到,宝钗在晴雯嘴里,竟是如此一个大俗人。   可是这俗,到底是好,还是不好呢?如今的黛玉竟有些迷惑了。   忙完琐事,晴雯就把田地契之类的都交给黛玉,黛玉略翻了翻,道:“我并不懂这些,还是你收起来吧。”   紫鹃抢过来,道:“我替林姑娘收着吧,都交给晴雯,哪天她把姑娘卖了都不知道。”   晴雯撵着要掐她:“小蹄子,我要是想卖人,就先把你给卖了。”   帮晴雯忙完诸项琐事后,林迷说,他要去金陵了。   晴雯问:“是有什么事吗?去多久?”   林迷说:“上次制出了压水井,又帮村民引河水到农田,知府大人已经上报给朝廷,皇上召我进京,协助翰林院编写西洋见闻录,还要协助工部制作西洋的工艺巧技。”   晴雯道:“如今你已是姑苏名人,此一去,就要扬名金陵了。不知皇上会封你做什么大官。”   林迷道:“我不否认有扬名之心,至于做官,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吧。”   两人说着这些话,都有些心不在焉的。晴雯心里有点儿模糊的依念和不舍。这些日子,她替林姑娘打理家业,开铺子,置农庄,看似很有主意,处事得心应手,是因为林迷一直在旁边。   林迷这一去,至少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的。   晴雯忽又想起一事,她一直想问又不好问的,犹豫了一下,问道:“听林姑娘说,你想要我的卖身契,为何?”   林迷嘴角泛起浓浓的笑意,看了晴雯好一会儿,才说:“你应该恢复自由身的。而且,我虽不在乎未来夫人的出身,却不愿意她经受别人的眼光。”   什么?未来夫人?什么意思?   晴雯觉得脑子短路了。莫非是她猜想的那个意思?   看林迷那意味深长的笑意,没错,就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。这也太,突兀了吧。   林迷见她呆愣,待要再说清楚些,却见晴雯骤然转身、掩面、狂奔。   林迷嘴角上扬:这丫头,害羞了呀。   林迷冲她背影喊:“明天我出门,你来送我吗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晴雯头也未回地应了一声。   晴雯奔回房中,捂着咚咚狂跳的心口,喜笑了几声,又长叹了几声。心中仿佛有盈盈涨满的情绪,非得长呼几口气才能释放一些。   待稍稍平缓了,才又想:刚才干嘛要逃呀。这反应有点儿太丢人了吧。   哎,遇到林迷,她这样的丢人也不止一次了。谁让咱两世的晴雯都没有谈过恋爱呢,更没有被表白过。   次日,林迷出门,林家许多族人都来相送,连紫鹃都替黛玉来了,却没有看到晴雯。   林迷跟众人说笑着告别,眼光望向人群后,隐隐透着失落。然后与小厮阿吉上马,出城而去。   到了城外十里亭处,只见一个人影向他挥手。林迷赶紧勒马停住,把马交给阿吉,自己迅速跑向亭中。   原来晴雯早出城来等他了。   晴雯道:“家里人多,所以……”   潜台词是:不方便说悄悄话,到这里来说。   林迷喜笑颜开,伸出手,道:“可有香囊、丝帕什么的送给我,让我带在身边,随时睹物思人。”   哪儿有伸手要礼物的。晴雯笑着打了他手心一下,道:“没有。”   林迷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,道:“那我吃亏了,我有礼物要送你。”   林迷掏出一只精巧的玉指环。晴雯问:“这是?”   “同心指环。”   晴雯脸红了。据说西域大宛国有风俗:“其俗娶妇,先以同心指环为娉。”   林迷这是送聘礼吗?   林迷道:“先套住了,让你睹物思我。以后你就是林氏所有了。”   晴雯继续脸红中。以前见他都一本正经的,怎么一夕之间就变得这么巧嘴滑舌了。   晴雯忙打岔道:“虽然我没有东西送你,不过我还是准备了送行礼物的。”   说着取出一支翠竹笛,道:“虽然没有你吹的好听,但也是我练了好久的,不可以笑话我。”   “我洗耳恭听。”   晴雯于是横笛唇边,吹奏起来。本来是一支略带忧伤的曲子,不过被她吹的欢欢喜喜,并无别离的伤感情调。   林迷听的很高兴,他也不喜欢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”式的告别。   吹完了,林迷问:“这是什么曲子,从来没有听过。”   晴雯道:“这是……我自创的,曲名就叫送别。”   林迷道:“很美的意境。我一直以为,我游历海外,见识算广了,谁知你还是总能带给我新奇。晴雯,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意外呢?”   晴雯汗颜。她可是借了别人的曲,沾了现成的光。   晴雯道:“等下次见面时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   “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?”   晴雯摇头:“不能。”   “好吧。”林迷笑叹,“还未分别,我就要期待重逢了。”   晴雯也低头抿嘴笑。听起来,好像她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诱饵一样。   林迷见她脸颊泛着红晕,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指环,一副难得娇羞温柔的模样,顿时禁不住心笙荡漾,伸手握住了她的手,眼睛盯着樱颗丹唇,身子不由自主就倾过去。   晴雯脑子里懵了一下,也忘了躲。   “少爷,该走了。”远处等的不耐烦的阿吉忽然很破坏气氛地喊了一声。   晴雯顿时清醒过来,慌地抽出手,脸红的再不敢看他。怎么觉得眼前这是只色狼啊,原来一直被他正经的羊皮给迷惑了,还差点儿被他诱入狼途。   林迷恼怒地盯了阿吉一眼,心有不足地笑叹一声,在晴雯耳边轻声道:“等我。”   “好。”晴雯垂着眼帘轻声应着。   林迷与阿吉策马远行,隐隐听到身后传来清亮的歌声,正是刚才吹奏的曲调: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;晚风拂柳笛声残,夕阳山外山……   歌渐不闻人渐消。   林迷离开后,晴雯就借口查看田庄,到庄子上住些时日。若是在家里,她又不擅长掩藏心事,肯定会被紫鹃看出端倪,缠着她问个没完。   倒不是想刻意瞒着她们,而是有些事还是先藏在心里,慢慢品味蕴酿的好。就像美酒,藏的越深,香越浓郁。   林遥听说晴雯要去田庄住,也缠着要去。   晴雯道:“林遥,你这个小姑娘,大小姐,怎么能跟我似的随处乱跑。”   林遥道:“我没有乱跑呀,我是跟着你。”   晴雯以手撑额:“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。”   林遥道:“我可不是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,大哥平时都支持我外出的。而且,我还会些功夫,可以保护你呀。”   晴雯道:“罢了,你那点功夫,出门别惹祸就好。你若要去,除非你爷爷答应。”   “没问题。”林遥欢喜地跑回家,没用多久就说服爷爷同意了。   晴雯只好带上她一起去了二十里外的田庄上。庄上有预留的房子,是预备主家来小住用的,虽然简陋,好在收拾的干净。   庄上有一个做饭的吴婶,带着她的女儿小梨。晴雯和林遥来了以后,管事的老孙就让小梨去侍候她们。   ☆、桑林尴尬事   小梨是个乡下丫头,长的还算标致,就是很瘦弱,性子怯怯的,平时又很少见生人,在晴雯和林遥面前很是拘束。好在林遥是个热性人,也不喜欢支使下人,就把小梨也当姐妹,平时不要她端茶送水的,只要陪着她四处游玩,田间拾穗,河上采莲。   相处了几日,小梨胆子才大了些。她熟悉田园之事,就领着林遥去发掘那些有趣的东西,教她认稻子和麦子,又一起在田梗上挖野菜。   林遥很兴奋,道:“我家里也有田庄,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,没想到乡间这么好玩。”   晴雯笑叹道:“你只看到好玩的,却不懂田间耕作的辛苦。你看,如今那河水可以直接引到田地里,这是你大哥的功劳。从前水浅的时候,农人们得一桶一桶地从河里拎水去浇灌庄稼。”   林遥惊叹道:“原来我大哥这么厉害。”又神秘兮兮地问道:“晴雯姐姐,你如今跟我大哥什么关系?”   晴雯脸刷地红了:“什么什么关系,我跟你大哥一直是朋友。”   林遥撇嘴:“还骗我呢。真当我年纪小不知道啊,你手上都戴着我大哥的同心指环。”   晴雯一把捂住手指:“你认识这指环?”   林遥道:“当然认识,这是我大哥亲手做的,是一对,我要他给我一只,他不给,说这是同心指环,只能送给心上人的。”   同心指环呐!还是亲手做的。林迷家有玉器珠宝店,许多珠宝是他亲自设计的,他却极少动手做。这个式样很特别,应该费了不少时日吧。晴雯心中荡漾着喜悦。   林遥还在叽叽喳喳地说:“晴雯姐姐,你要是嫁给我大哥,真的挺好的。我大哥素来就看不上女孩子,却能遇上你跟他脾气相合的,真是难得。”   晴雯不相信地问:“我跟你大哥脾气相合?不会吧。”   连紫鹃都说,她跟林迷是最不相合的,一个洒脱出尘,一个世俗凡尘。   林遥点头道:“嗯。我大哥总嫌女孩子足不出户的见识少,说不到共同话题。而且,闺阁千金总喜欢故作矜持,扮柔弱,不像晴雯姐姐,直来直去,行事爽快,就像——你说的女汉子那个词。”   晴雯满头黑线:“林遥妹子,你确定是在夸我吗?”   田庄上有一块地种桑养蚕。林遥这些日子爱上了养蚕玩,成天拉着小梨一起去采桑叶喂蚕。晴雯有些事要忙,也不管她们。   晴雯没忙别的,而是在拆看林迷的书信。林迷一到金陵,就派人送了书信回来。有一封是专门给晴雯的。晴雯怕林遥打趣她,就没告诉她,借机把她打发开了。   信上并无什么特别的话,只报了平安,略叙了所见景致。信笺尾处却画了一簇红豆。   此物最相思。   合上信,晴雯坐在窗前,望天空,看飞鸟,发一会儿呆,傻笑一会儿,又轻叹一声。唉,哪有像他们这样谈恋爱的?刚刚表白,就两地分开了,只能靠书信传情。   金陵那个温柔富贵乡,花柳繁华地,林迷会不会被耀花了眼?   不会不会。林迷是有远见的人,怎么会那么肤浅。   可是,他那么万人迷的,万一被什么公主、郡主看上了,可怎么挡的住?   晴雯一会儿坚定,一会儿摇头。果然情之磨人,就算爽快大气之人,也难免变得患得患失。   下午林遥回来,捧了一碟东西给晴雯,道:“晴雯姐姐,瞧我给你带回什么好吃的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你个小吃货,到哪儿都先找好吃的。”   凑近一看,却是紫红的桑椹。   林遥道:“都洗干净了,尝尝吧。”   晴雯早拈起来尝了。紫红的还略带点酸味,黑紫的很是清甜。   林遥道:“今天我跟小梨去桑林,这是管桑林的石头给我们采的。那小子老实憨憨的,身手却灵活,爬树跟猴儿似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也喜欢吃这个,明儿我没事,跟你一起去桑林玩。”   林遥道:“好呀。今天小梨精神不大好,怕是累了,明天就不叫她了。”   次日,晴雯和林遥趁着上午凉爽,就去了桑林那边,先去蚕房看了几个女孩子养蚕,然后就进桑林去玩。   桑林平时就石头一个人看管着,边上搭着一个歇息的竹棚。   林遥说:“咱们叫石头帮忙摘桑椹。”   到竹棚看了看,却没见到人。   晴雯说:“不用叫了,咱们拿竹竿子敲就行了。”   两人走到桑林深处,林迷道:“那边土坡上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桑树,结的桑椹最多了,咱们去那里。”   走到土坡附近,隐约听到土坡下边有瑟瑟的衣袂声音,还有含糊不清的男女声音。   林遥道:“那边好像有人。”   晴雯听到那声音,已隐隐觉得不妙,赶在林遥前面快走几步,探头一望。接着猛一转身,把林遥倒推了几步,自己大叫“哎哟”一声,摔倒在地。   林遥上前扶她,问:“晴雯姐姐,怎么了?”   晴雯道:“不小心绊了一下,脚踝痛的很,怕是扭伤了,你到蚕房去问问有没有红花油。”   “哎,我这就去拿,你等着别动。”林遥飞快地跑去了。   土坡下,两个人影瑟缩着走了上来,扑通跪倒在晴雯面前。两人衣服勉强整理好了,头发还凌乱着。   一个是小梨,身子颤颤发抖,满脸的惊慌,却还透出一丝倔强。   另一个是石头,晴雯也认识。雇到庄子上的人,晴雯都曾亲自过目了。   晴雯厉声道:“怎么,安排给你们的活儿太清闲了?要我把你们赶出庄子去?”   石头叩头道:“姑娘,请你放过小梨,要赶就赶我吧。”   小梨不敢作声,却死死拉住石头的衣角,不让他一人受过。   晴雯打量二人神色,虽然惊慌,却并无害怕,反而有一种决然无畏之色。晴雯暗暗纳罕。   石头本是个老实的,小梨更不是那种任意放纵的姑娘。晴雯思量片刻,冷声道:“说吧,好好的为什么做出这种事?”   石头面红耳赤。这事儿若是被管事的来问,倒也罢了,大不了挨顿罚被赶出去。如今却被晴雯拿住了。晴雯虽是半个主子,却也只是个年轻未嫁的姑娘,面对这种事,岂不尴尬丢人。   哎,姑娘家撞上这种事,不是应该装作没看见,躲开避嫌吗?晴雯姑娘就算是主子,也不合适管吧。   石头不敢回答。晴雯道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你且说说看,我自有主张。”   石头看看小梨,咬了咬牙,道:“姑娘,这事儿不怪小梨。我们是一个村的,自小就青梅竹马,可是他爹嫌我穷,不肯把小梨嫁我。如今又喝酒赌博找她娘要钱,要不到,就要把小梨卖到青楼去。”   晴雯道:“那你们也不能做这种事。这里虽然少有人来,可是前面蚕房里还有不少姑娘,都是清清白白的农家女儿。此事若是传出去,连累她们都没脸出去见人,咱庄上的名声更是毁了。”   石头含愧道:“是小人没有想到。小人只是想着,若是生米煮成了熟饭,她爹或许就没办法了。”   晴雯怒道:“你糊涂。她爹若是想卖她,还会管她死活?别说煮成了熟饭,就是炸成了爆米花,她爹照样能卖了她。”   石头愕然。一半是相信晴雯的话有理,一半是觉得,晴雯姑娘说话果然彪悍。   小梨低头垂泪。   晴雯看看小梨,又问石头:“你真决意了要娶她?”   石头握了握小梨的手,神情坚定地说:“我是一定要娶小梨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那好,你现在就去庄上,找管事的,说我的话:这桑林里的活太清闲了,派个年纪大的人来看守就行,让他给你重新分派个最苦最累的活。”   石头木然地答应了起身。小梨满眼心疼地望向他,想拦,当着晴雯又不敢。   晴雯道:“你别觉得委屈,你若想娶她,就得担起责任,正经赚够了钱下聘,让她能够靠的上你,而不是走这些弯弯道。你若是连苦都吃不得,那也别指望娶媳妇了。”   石头恍然,又转身回来给晴雯跪下叩了个头:“多谢姑娘。”   晴雯又对小梨道:“小梨跟我回去。”   “姑娘……”石头急急地要求情。   晴雯道:“别担心,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。”   远远地看到林遥拿了药跑过来了,晴雯使个眼色,石头忙站起身从另一边走了。小梨也擦干泪站在晴雯身边。   林遥过来,看到小梨,奇怪地问道:“小梨,你怎么也来了?昨天不是说累了吗?你怎么眼睛红红的,哭过了?”   小梨低着头不敢说话。   晴雯道:“我刚碰到她,是吴婶叫她来采些桑椹做汤,在林中被一条蛇吓哭了。”   林遥笑道:“小梨你真胆子小,我还以为你做错事被晴雯姐姐骂了。”   小梨头低的更低了。   ☆、仗义出手   林遥又问晴雯:“我拿了药来,先擦擦,疼的可好些了?”   晴雯道:“揉了揉,没什么大碍了,咱们回去吧。”   “好吧,改天咱们再来摘桑椹。”   回到屋,因有林遥在旁边,晴雯没再提石头,只问小梨,她爹要卖她是怎么回事。   小梨说,因她娘没有生出儿子,她娘俩素来都受她爹打骂。后来她爹又在外面弄了个女人,生了个儿子,更不待见她们了。她娘在外面做工,每个月攒下银子给他爹,她爹才没有把她给卖了。可是她爹每次喝完酒,或是输了钱,又会跑来打她娘,要银子。   晴雯叫小梨先出去了。林遥生气道:“那样的爹,又给银子又挨打,就白白受着了?”   晴雯看了林遥一眼,淡淡地说:“你这么路见不平,可有什么好办法?”   林遥道:“那样的爹,不认也罢。让她娘休夫得了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你说的可轻巧,女子休夫,那得有多大的胆识和压力,岂是一个村妇能做到的?而且,她爹想着她娘赚的银子,也不会主动休妻的。”   林遥道:“那咱们帮她们一把,把她们安排到别的庄子上去,让她爹找不到她们。”   晴雯道:“然后等着她爹去官府告咱们私藏人口?”   林遥急了: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。晴雯姐姐,你平时不是挺仗义的吗?怎么听到这个事如此冷漠。有点儿同情心好不好。”   晴雯道:“田庄上的人,除了贾府送来的,其他都是雇佣的,不是咱们买来的,有些事咱也管不了。再说,就算咱们现在把小梨买过来,她爹还是会找她要银子的,如此没完没了,解决不了根本。”   林遥问:“那要怎样才能彻底解决?”   晴雯道:“我一时也没办法,让我好好想想。你别乱来,越是为难的事,越要保持冷静。”   正说着,厨房那边喧闹起来。小梨那个爹真是说来就来,满身酒气,在厨房里揪着吴婶子要钱。   吴婶道:“上个月的工钱才给你,这个月没到月底,还没发工钱。”   小梨爹喷着酒气,道:“没发工钱,去找你东家先借着,就说你儿子病了,快死了,等着钱抓药。”   吴婶气道:“那是你儿子,不是我儿子。”   小梨爹踹着吴婶子,道:“我儿子,你不也得养着?”   林遥在屋里听到了,气道:“这真是当爹的吗?为了骗钱,连自己儿子都咒。”若不是晴雯拉着,林遥怕是就要出去打人了。   晴雯道:“跟这种人,生气都不值得。”   遂把管事的老孙叫来,道:“这种人,还不赶紧拿棍子打了出去,以后不准他进庄子一步。”   老孙一边吩咐伙计们,连拖带踢地把人赶了出去。回头又对晴雯说:“哪次来不是被打了出去,只是田庄这么大,也不能处处守着,有时白天人都下地干活了,他就跑去厨房闹。起初大伙还拦着劝着,次数多了,也没办法了。想着要是把吴婶辞了吧,她没了着落,怕是日子更不好过。”   晴雯问:“要是报官,怎么样?”   老孙道:“清官难断家务事,就是包青天来了也没辙。而且这样的事,寻常百姓家多多少少都有,就算她家闹的严重些,只要没死人,官府就不会管,也管不过来。再说,真闹上官府,吴婶和小梨也丢人。姑娘,这事儿只怕你也难管,除非小梨爹能主动给她娘休书。”   晴雯想的正是这个。让小梨爹给她娘休书,恐怕也难的很。   晴雯问:“她爹在外面弄的女人儿子,是怎么回事?”   老孙道:“那女人原是个暗娼,虽然生了个儿子,才两岁,可说出去不好听,因此也没给她名份。”   晴雯眉头一皱,道:“你吩咐个人去,就说……”低声交待了几句,老孙答应着去了。   林遥着了点儿凉,这两天回家去了。小梨就被晴雯安排到蚕房去干活,她爹一时找不到她。   这天,小梨爹趁着吴婶去菜园子,又溜到厨房,把吴婶藏在灶灰里的银子都搜出来拿走了。   晴雯也来气了,道:“干脆找个人,打断他的腿,逼着他写休书。”   谁知当晚,小梨爹就真被人打了。第二天,就肥头肿脸,垂头丧气地来找吴婶,给她送来了休书。众人都称奇。   小梨爹走出庄子,在庄外见了一个人,那人给了他一袋碎银子。小梨爹接了银子,加快脚步就跑了。   那人招一招手,却见林遥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,两人说说笑笑地来找晴雯。   进了院子,林遥就喊:“晴雯姐姐,李大叔有事来找你了。”   晴雯在屋里问:“李大叔?疯子大叔来了?”   出来一看,果然是李子枫。   李子枫又是乐又是急,乐的是,两个美人都热情招呼他。急的是,两个姑娘都叫他大叔。   李子枫才要反驳,林遥又说:“晴雯姐姐,小梨爹给吴婶休书了吧。”   晴雯问:“这是你们做的?”   “聪明。不过不是我们,是李大叔做的。”   “说来听听。”   林遥就噼里啪啦说开了:“李大叔本来是去家里找你的,你不在,正好我遇上了,聊天时我就跟他说了小梨家的事。先前我也问过小梨,她说她娘要是有办法,早巴不得她爹休了她。我都跟李大叔说了。李大叔就说,这样的事,当然要找行侠仪义、飞檐走壁、惩强扶弱的江湖侠盗来解决,然后……”   林遥看向李子枫。然后,她也不知道了。   李子枫接着说:“然后,趁那酒鬼从酒馆出来,我就打了他一顿,逼着他写休书。”   晴雯问:“他就乖乖地写了?”   李子枫道:“他当然不会乖乖地写。我就跟他说,他若是写了,才能换回他的小儿子,还可以得十两银子,从此与小梨母女毫不相干。若是不写,以后就见他一次打他一顿,再把他儿子卖给太监做儿子。”   林遥吃惊道:“李大叔,你还绑架了他儿子呀?”   李子枫道:“哪里?只是偷出来玩玩。”   “李大叔,你好阴险。”林遥崇拜地赞叹。   “这叫以恶治恶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果然是江湖侠盗,出手果断。这法子就算我想的到,也做不到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本来也没这么容易,只是不知为何,他在外头的那个女人,这几天忽然跟他闹,要给她和儿子捞名份,逼着他休妻,否则就要把儿子带走。如今儿子一丢,那女人更是拼了命的闹,他却以为是那女人故意把儿子藏起来了。闹了几天,他就招架不住了。”   晴雯抿嘴暗笑。那女人可不就是她派人撺掇起来的吗?老孙派人跟那女人说,小梨爹嫌她母子出身丢人,准备把她再卖了,反正有儿子了,吴婶跟小梨都能赚钱了,又肯接受这个儿子,还是原配一家人好。   那女人一听可不就炸了,顿时就闹了起来。   好巧不巧的,李子枫偷走了她儿子。那女人以为是小梨爹抢走了儿子,正应了要留下儿子卖掉她的话。   小梨爹先前又听了她挟儿子索要名份的话,以为是她把儿子藏起来了。   双方互相猜疑,闹了个头破血流。   最后,小梨爹抵挡不住那个疯狂的女人,答应了休妻,给她和儿子名份。   李子枫又另给了他十两银子,如此软硬兼施,彻底断了他跟吴婶和小梨的牵扯。   晴雯道:“有你这个来去无踪的江湖大侠出手,就怀疑不到庄上了。”   为了保险起见,晴雯又把吴婶和小梨叫来,问她们愿不愿意去扬州的庄子。   吴婶当然愿意,恨不得离那个男人越远越好。   小梨眼含不舍。   晴雯道:“你去跟石头道个别吧。别不舍得。要想往后天长地久,就得先受这份磨砺考验。”   小梨去了。   石头如今在豆腐坊做事。   那天晴雯说,要给他安排个最苦最累的活。老孙也算想的周到,把他安排去做豆腐。   都说行业有三苦,撑船打铁卖豆腐。豆腐这个软软嫩嫩的四两小方块,做起来却是千斤累。   不过把豆腐做好了,也算是一门手艺,以后自己独立赚钱养家是个出路。   这个豆腐坊原本只是供应庄上的人吃,如今给石头增加考验,每天多做一倍,多出的,用井水浸在木桶中,挑在肩上走村串户地去叫卖。   乡村不同于城中有固定的铺子摊位,都是这样行走着去卖的。而且要趁早上凉快时卖完,否则耗时久了,自己身体吃不消,豆腐也会坏掉。   石头可算是尝到苦了,不过工钱也多了好几倍,因为卖掉的豆腐他都是有提成的。   老孙笑道:“姑娘明明做了好事,却不显露。别人还以为石头犯了点儿小错,就受了重罚。”   ☆、飘零的湘云   晴雯冷然道:“他们那样想更好,不能以为我好说话,就尽管闹出事来。做了主事的,就不能当老好人。”   管事的闻之而警醒 。   处理完了朵儿的事,晴雯才又想起,李子枫来找她是另外有事。   晴雯去问他有何事。李子枫说,雨萍姑娘想见她。   雨萍?晴雯想了想,才反应过来:“就是作画的那个飘零姑娘?”   “正是。”   可是,一个青楼女子要见她干嘛呢。   李子枫说,她跟飘零姑娘说了墨艺轩的画,还说了晴雯,飘零听了,就坚持要见见晴雯。   晴雯道:“见一见也没什么,只是……”   李子枫道:“我明白,让姑娘家去青楼肯定不妥,到时候我把她约出来。”   林遥在旁边,早已一脸抑不住的兴奋之色,好容易插上话了,道:“李大叔,青楼女子的画舫很漂亮的,你就把她约出来游湖泛舟多好呀。”   晴雯狐疑地看向林遥:“你又打的什么主意呢?这可没你的事。”   林遥反问道:“难道你们不准备带上我?”   “不行。”晴雯断然拒绝。   林遥不服:“你能去,为何我不能去?”   晴雯道:“青楼画舫,连你大哥都没去过,你要是敢去,我可担待不起。”   林遥忽然眼珠一转,意味深长地问:“晴雯姐姐,你怎么确定我大哥没去过?”   明知这丫头是在故意激她,晴雯忍不住还是不爽了一下。林迷真的没去过?   林遥又说:“连我大哥都没去过,你却去了,跟我大哥怎么交待?不行,我得跟着,把我未来大嫂看好了。那种地方,万一遇上坏人想占便宜怎么办?”   未来大嫂?晴雯一阵猛咳。   李子枫翻白眼:“当我跟着是吃白饭的吗?”   林遥哼道:“有你跟着就更不放心了。我还怕你把我大嫂拐走了。”   李子枫伏案不语。   晴雯连打手势:“好了,好了,我带你去就是了。”   再不答应,这小丫头不知还会怎样口没遮拦的。   晴雯又吓唬道:“你自己要绝对保密,不可任性惹事泄露身份。若是被你爷爷知道了,你就再也别想出门玩了。”   林遥立即保证。   晴雯和林遥换上男装出门。李子枫也包下了飘零的画舫,约在湖上相见。   林遥道:“晴雯姐姐,你这样打扮还真有几分英气,像个翩翩公子,我怎么就像你的小跟班了。就是你这脸太白了些,听说青楼女子就喜欢小白脸,可别被人家看上了。”   “听说?听谁说的?”   除了李子枫,还能有谁?等林迷回来,得让他说说这个朋友,别把他妹妹带坏了。   上了画舫,李子枫互相引见了。晴雯打量这个飘零姑娘,怎么觉着有点儿熟悉。   虽然衣着有点儿薄透轻浮,但行止端庄,骨子里有出身高贵的倔傲。   身世飘零雨打萍。脸上虽有悲戚之色,却并非一味的自伤自怜,透出乐观坚定的本性。   听李子枫说过,她本是官宦世家的千金,因家族被抄才被卖为官妓。   李子枫引见过后,就哄着林遥到船头去吃点心了。船舱里没了外人,飘零忽地眼中滚滚落下泪来,上前抓住晴雯的手,激动地叫道:“晴雯姐姐,真的是你。”   “你,你是……”   “晴雯姐姐,我是史湘云呀,你不认识我了?”   “湘,湘云姑娘?”晴雯震惊了,“你怎么……”   “是,是我。”湘云哽咽着点头。   晴雯问不出来了。原来史家已经被抄了,湘云姑娘沦落至此。   湘云道:“湘江水逝,流云消散,以后再无湘云此人。雨萍是青楼给我的名字,我也不想要。没有外人,晴雯姐姐就叫我飘零吧。”   “好,飘零。”晴雯也忍不住伤感。   飘零好容易止住泪,问了许多贾府的事,晴雯把她知道的说了些,又说了跟黛玉来姑苏后的事。   飘零听了后面的事,心情才略好了些,道:“当初大观园开诗社,那般热闹有趣,终究也会各自散去。林姐姐离了那富贵深宅,未尝不是好事。我如今苟延残喘,只盼能再见到宝玉哥哥一面,方才死而无憾。”   晴雯劝道:“千万要保重自己,只要活着,总会有希望的。”   劝慰的话虽然苍白无力,可还是要说的。虽然心里都清楚,飘零是官妓,是不能被赎身的。   不过世事难料,谁知会不会有转机呢。飘零生性豁达乐观,相信她能支撑下去的。   晴雯问:“你跟那个李子枫?”   飘零道:“他是一个侠义之人,当初我欲跳河自尽,是他救了我。后来又得他相助,我才争取到卖艺不卖身。他祖上也是获罪被抄家,才流落江湖,与我身世有相似之处,因此他对我很照顾,也很尊重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  时辰到了,晴雯不得不走了,飘零又痛洒了几滴泪,与晴雯不舍分别。   晴雯到船头,没见到林遥和李子枫,问船娘,船娘说,两人去了前面那只黄色画舫上。   晴雯展目一望,果然湖面上多了几只画舫,比寻常的宽大,装饰的更华丽些。   晴雯也去了那只黄色画舫上。李子枫和林遥果然坐在那里,一个喝酒,一个喝茶。   见晴雯来了,林遥道:“晴……大哥,听说今天晚上四大画舫选花魁,咱们也看看吧。”   晴雯不客气地瞪了李子枫一眼。肯定又是他鼓动林遥的。   李子枫道:“冤枉,是林遥听到别人聊起的,硬拉着我来。”   晴雯对林遥道:“不行,这哪是你该来玩的地方。”   前面一个妖娆的老鸨儿冷嘲道:“哟,都出来玩的,还装什么清高。再说,咱们姑娘那是琴棋诗画,满腹才情,名艳四方,可不是单单以色侍人的庸脂俗粉。”   晴雯听她说的有趣,忍不住想笑。   李子枫笑道:“你别生气。这两位是我的朋友,不管她们来不来,晚上我是一定来捧场的。”   林遥道:“李大叔,你要带上我。”   晴雯没办法。其实她也很好奇想一观,只是顾着林遥,才出言反对。   老鸨儿又道:“李大爷,您要是看上了咱家落菊,何不今晚就把她买了去?”   李子枫嘻笑道:“你可别讹上我了,我是没银子的。”   “瞧您说的。您没银子,可随便拿出一样,都比银子值钱。”   林遥悄悄问:“李大叔,原来你这么有钱呀,是不是侠盗来的?”   李子枫正经道:“上回为帮飘零,给了这老鸨儿一颗夜明珠,她就当我冤大头了。如今再没了,哪能天天都有钱。”   晴雯心都颤了颤,夜明珠啊,真够大方的,那可不是钱多就能买到的。飘零这个朋友算是交对了。   灯火初上时,船上的客人都退到了河岸观看台上。四只挂着彩色灯笼的画舫在湖面上一字排开,呈红粉绿黄四色,以梅兰竹菊为饰。把花中君子用在青楼画舫上,倒也风流的很。   四个女子出来,面对岸上行了一礼,也是四色服饰装扮。远远地面容有些模糊,单看身段已是娇美非凡。岸上一片哄闹。   接着就是才艺比拼,先是弹曲。红色花舫先向岸边移近,花舫上伸出几枝修剪好的树枝,枝上是丝绢缠绕的点点红梅,在湖水灯影下,有几分疏影横斜的韵致。   红衣女子坐在舷边,发髻后披着红色轻纱,如新娘子一般。她怀抱琵琶,冲岸上娇俏一笑,随手拨弦,曲调欢快。她轻启丹唇,歌声清亮,唱的词却很有名:   你侬我侬,忒煞情多;情多处,热如火;把一块泥,捻一个你,塑一个我,将咱两个一齐打碎,用水调和;再捻一个你,再塑一个我。我泥中有你,你泥中有我;我与你生同一个衾,死同一个椁。   唱完后,岸上齐声喝彩,客人把手中的花掷向画舫。那花皆是□□的黄金花,客人事先买来,专为捧花魁用的。哪个画舫得花者多,哪个取胜。   李子枫也买了二十支,分给晴雯和林遥。那有钱的豪绅,一次买下上百支,拼的不是人气,而是财气。   第一次掷花之后,红色画舫划走,绿色画舫移近。画舫上的几竿翠竹却是天然的真竹子,清幽淡雅。绿衣姑娘站在竹下吹笛,脚下碧波轻漾,宛如碧湖仙子,笛音也是极妙。岸上飞来的金花不断。   随后又是粉色画舫过来,几扇大屏风上绣着飘逸的兰花。一个女子微微侧坐在屏风下弹琴,含蓄的侧影投映在屏风上,引得人无限遐思。   她刻意模糊了面容身姿,让人们更凝神于听她的琴,那琴曲竟让岸上喧闹的人沉醉安静下来,好一会儿才爆发出喝彩。果然是有余音绕梁之功力。   黄色画舫中则是如披金散玉般的落菊,那菊花瓣想必是事先装好在舱顶的,一直细细缓缓地飘落,不知揪了几百几千只花。   ☆、喜欢的感觉   黄衣女子蒙着面纱,只露出月牙般的弯弯笑眼,在这花瓣雨中悠然地拨着月琴。偶有花瓣携着香气随风吹到到岸上,痴迷住一众风流雅客。   有人问:“这女子为何蒙着面纱,莫不是容貌不够美?”   当即有人反驳:“胡说,能够资格来选花魁的,定是惊世绝艳。”   “有理。”   接下来一轮比舞,四只画舫并行移上前,四个女子同时起舞。舞曲相同,舞姿却各不相同。衣袂翻飞,香薰袅绕,看的眼花缭乱、人醉心醉。   舞完后,又是一阵疯狂的掷花捧场。   林遥兴奋地说:“李大叔,你看中哪只画舫了,我帮你投花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黄色的,落菊姑娘。”   林遥把李子枫和晴雯手中的花都接过来,一齐掷到了黄色画舫中。   几轮表演过后,黄色画舫得花最多,落菊姑娘获得本届花魁。落菊姑娘摘下面纱,容颜果然惊艳,引起一片呼声。   林遥悄声对晴雯道:“晴雯姐姐,原来青楼女子如此才貌双全,看的我都要心动了。难怪风流才子喜欢往青楼跑。”   这小姑娘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   接下来,就是花魁选客人,要对得上花魁出的诗联,才有资格进入画舫。   林遥跃跃欲试,对李子枫道:“李大叔,对诗你行吗?不行我帮你,咱们联手把落菊姑娘赢过来。”   李子枫闲散地靠在椅子上,似乎没抱什么希望。   晴雯被喧闹的头疼,道:“你们在这儿玩着,我去买点吃的。”   林遥道:“你快去吧,帮我买爆米花。”   晴雯走出人群,去街边小摊买了一些小吃,也不知哪儿有爆米花,转了一圈才找到。   买了一包爆米花,付过钱,忽听旁边有人叫她:“秦姑娘。”   晴雯扭头一见,道:“是你呀,张秀才。”   正是秀才张丰。张秀才问:“秦姑娘,你一个人在这儿吗?”说着又警惕地朝晴雯身后看了看。   晴雯就知他对林迷还有恐惧阴影,忍住笑,道:“嗯,我跟一个小妹子出来的。”   张秀才暗松了一口气,又指着她问:“秦姑娘,你怎么这身打扮?你不会是来看选花魁的吧?”   晴雯道:“怎么,不成吗?张秀才,你也在这附近,难道也是来捧花魁的?”   张秀才忙摆手,道:“不,不是。我是路过这里。在下家训甚严,哪敢去凑那热闹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哦,原来是有贼心没贼胆。”上次怎么就有胆跟她那么闹呢?   张秀才尴尬地挠了挠头发,道:“上次得罪了秦姑娘,被家父知道了,回去还挨了一顿家法。不过,也幸好秦姑娘那一番话警醒,我已经决定上京攻读赶考,就算中不了状元,至少也要考个进士回来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这样啊,那太好了,我就先预祝你了,未来状元君。”   “借你吉言。”张秀才吞吞吐吐的,“秦姑娘,若我真能考中,你会不会……”   晴雯忙打断道:“张秀才,你还是安下心来先赴考吧。若是考不中,什么都免谈。”   “好吧。那我先告辞了。”张秀才也不再多废话,告辞走了。   晴雯正要回头去找林遥,却见林遥出来了,问:“晴雯姐姐,你遇到熟人了?”   晴雯“哦”了一声:“一个书院秀才,墨艺轩的一个顾客。”又问:“你怎么出来了?散了?”   林遥脸上有寞寞不平之色,道:“晴雯姐姐,你说可气不可气。不是说对才艺吗?可是最后一轮,竟然是比财气,谁出的金银珠宝多,谁就得到花魁。到最后,才子们都落败,一个对了两句蹩脚歪诗的土财主上了画舫。”   晴雯手指点点她的额头,道:“如今你可见识了一点人间真相了吧。青楼画舫,外面光彩绚丽,可是对于女子来说,是人间最污浊悲惨之地。”   林遥道:“难怪大哥老说我没见识。哼,那么漂亮有才气的女子,陪那么丑陋粗俗的老家伙喝酒,想想是挺悲惨的。”   晴雯怕她再想到什么不该想的,岔开问道:“李子枫呢?”   林遥道:“他找你的事办完了,当然就走啦。”   又神秘兮兮地问:“晴雯姐姐,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?”   晴雯一怔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   “别管啦,你就告诉我嘛。”   晴雯想了想,道:“喜欢一个人,可能是一瞬间的电光火闪,怦然心动,从此心中再也挥之不去。也可能是涓涓细水,不知不觉浸满了你的心,若是有一天他忽然不见了,你才觉得满满的心飕地空落落了。”   林遥一脸茫然:“不懂。”   晴雯道:“总之,喜欢一个人,就是全部的心神目光都只关注在他一个人身上,尤其见不得他身旁有别的女人。”   林遥拍了拍心口,道:“那就好。”   晴雯疑惑地问:“什么好?”   林遥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喜欢跟李大叔一起玩,我还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了,原来不是的,因为我刚才帮他抢花魁,一点儿都不吃醋,还高兴的很。”   晴雯好笑地问:“你不愿意喜欢他?”   林遥道:“我才不要喜欢大叔呢,我喜欢的应该是……哎哟……”   林遥抱着爆米花,边走边吃边说,忽然被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撞了一下,爆米花洒了一地。   林遥跳脚道:“你这人怎么走路的。”   那少年站稳了,拱手道:“抱歉,我……”   “你什么呀?你赔我的爆米花。”这个小吃货,最心疼浪费了。   少年涨红了脸:“我的确该赔,只是……”   “只是什么,你没钱买呀?”林遥不依不饶。   少年脸红了又白,打量了林遥一下,忽又挺身傲气起来:“不就是一包爆米花嘛,谁赔不起啦,你留下姓名住址,明早我派人把银子送上。”   “哼,我是要你赔爆米花,又不是要你赔银子。明天说不定就没有卖的了。”   “姑苏就一处卖爆米花的吗?真要没有了,我上京城都给你买来。”   两人说着竟斗起嘴来。晴雯在一旁看着好笑。   后面又来了两个人,是旁边万祥酒楼的伙计。   伙计道:“咱酒楼可不给吃白食的,不给银子,想跑?继续打。”   林遥歪头仔细看了看那少年,才发现他样子有点狼狈。   少年道:“都说了我的银子丢了,要不我明早送来,要不你们跟我去云来客栈取。”   伙计道:“云来客栈在城东,这是城西,谁跟你跑那么远?谁知你会不会使诈,中途跑了。”   另一伙计道:“跟他废什么话,继续打。”   两个伙计挥着拳头冲过来,林遥一把推开少年,上前挡开两人,道:“你们欺人太甚,看他这穿戴,像是付不起钱的人吗?”   伙计道:“他这身衣服值钱,那就把衣服扒下来抵帐。”   “你们太过份了。”林遥掏出一块银子,扔给伙计,“这个够饭钱了吧?”   “够了,够了。”两个伙计高兴地捧着银子走了。   少年过来对林遥道谢:“在下庄少游,多谢小兄弟伸援手。”   小兄弟?林遥差点儿忘了自己是男装。   庄少游又道:“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,家住何处?在下明天亲自去送还银子致谢,还有,赔偿小兄弟的爆米花。”   这下轮到林遥脸红了:“不用啦,小事一桩。那个爆米花,我说笑的,不是真要你赔啦。”   庄少游道:“小兄弟仗义,在下可不能不记在心上。”   “哎呀,都说不用还了,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。”   庄少游还要再问,林遥拉着晴雯迅速走了。   林遥嘻笑道:“晴雯姐姐,我没惹事,没暴露身份吧?”   晴雯道:“算你机灵。”   “那个庄少游,不会打听出咱们,真的来还银子吧?”   “看他那样子,是个有钱人,应该不会把几两银子的事放在心上。而且,听他是外地口音,又住在客栈,估计很快就走了。咦,你怎么有点失望,希望他来还银子似的?”   “哪有?”   天黑了,两人没有回庄上,而是先回了家。   听到黛玉在弹琴,琴音婉转忧伤。晴雯问紫鹃:“林姑娘还没睡呢?又伤心了?”   紫鹃悄声道:“以前宝玉每个月都会打发人来看望林姑娘,如今两个月都没有人来了,可不就伤心了?”   晴雯没说什么,先回房睡觉。   半夜,黛玉忽然在梦中大哭,紫鹃把她摇醒,道:“林姑娘,是不是梦魇住了?”   黛玉好容易缓过来,道:“我梦见宝玉跟宝钗成亲了。”   “林姑娘,这只是作个梦。”紫鹃劝慰了好一会儿,黛玉才又重新睡下。   次日早上,晴雯问黛玉:“林姑娘,想不想去庄上住些时日?”   黛玉问:“为何要去庄上住?”   晴雯道:“如今金秋时节,田间稻禾成熟,万里金黄,比这庭院繁花更有一番气象。”   黛玉道:“我也正想散散心,好,咱们去。”   ☆、相思   紫鹃去给黛玉打点行装,晴雯道:“这些锦罗绸缎都换下来,在那里穿不合适,还有这些环佩首饰,都不要戴。”   紫鹃问:“那要怎么穿戴?”又打量了晴雯身上的粗布衣服,“莫非要穿的跟你一样?”   “正是。”   紫鹃被噎的说不出话来。黛玉道:“咱们跟着晴雯出门,就听她的安排。”   紫鹃只好重新打点,心里直替黛玉委屈。别说黛玉,就是紫鹃,也从未穿过粗布衣服。不知晴雯哪根筋不对,去了一趟庄子,回来穿成这样。   要说这粗布衣服还真不好找。晴雯身上这套是先前用自己的衣服跟小梨换的。成衣铺子里没有卖的,紫鹃到裁缝铺里,跟人家商量了,又多出了钱,才把人家订做好的先买了两套回来。   穿在身上,觉得满身的别扭,可是见黛玉没说什么,紫鹃也不敢抱怨。   然而到了庄上,看到在田间疯玩的孩童,溪边浣衣的女子,抱着柴禾回去做饭的村女,紫鹃才明白,晴雯的安排没错。若是一身绸缎衣服,不只行走不方便,还会被当作另类围观。   晴雯问:“是不是比大观园里的稻香村美多了?”   黛玉和紫鹃都是极少出门的,偶尔外出,也是拉着轿帘,层层围着,何曾脚踏进这田间乡陌。   黛玉道:“这才是天然去雕饰。”   紫鹃早已跑到田梗上,摘了一捧细碎的野花回来,星星点点不知名的蓝花白花,比之庭院那些修剪好的蔷薇百合,另有一番生动野趣。   晴雯让人在蚕房那边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黛玉和紫鹃住。蚕房那边都是女孩,起居方便。晴雯自己平时要处理些庄上事务,就仍住在主房这边。   林遥不时跑过来玩,她早已对蚕房熟悉了,因此拉着黛玉一起采桑养蚕。黛玉很快就感兴趣了,这下成天就有事做了,有时到桑林采桑叶,摘椹子,有时在蚕房喂蚕,捡茧抽丝。   林遥道:“玉姐姐,你看那一簸箕蚕是我养的,从采桑叶,洗桑叶,晾桑叶,再喂给它们吃,蚕宝宝一点点长大,变成透明的大蚕,结出可爱的茧子,抽出这么晶莹细腻的蚕丝。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呀。”   黛玉道:“果然,我竟从没有过这种体验。”   晴雯取笑道:“林遥,你这三天打鱼,两天晒网的,等你来喂,蚕宝宝早饿死了。”   林遥嘟嘴道:“晴雯姐姐,我琴棋书画都比不上玉姐姐,好容易这件事在玉姐姐面前卖弄一下,你就照顾一下我的面子嘛。”   众人都笑。   黛玉笑道:“琴棋书画劳心伤神,倒不如动手劳作,舒身畅心。”   晴雯见黛玉心情不错,看来是把那晚梦见的事淡忘了,就找机会把飘零的事告诉了黛玉。   黛玉听了,沉默半晌,道:“荣华富贵,当真比不上田野乡趣。比起云妹妹,我竟觉得如今的清淡辛劳是天大的幸事。”   又问:“晴雯,我怎么能见见云妹妹?”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去见她怕是不方便,等有机会,我把她接过来,好好说说话。”   “好吧,如今也只能这样了。”   转眼到了重阳节,紫鹃陪着黛玉,跟蚕房里的女孩子都爬山去了。晴雯却没有去,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惆怅,不想“遍插茱萸少一人”。   林遥回家去了,没有那个小姑娘叽叽喳喳,更显得冷清了。   傍晚,林遥却又跑回来了,远远地就喊:“晴雯姐姐,我大哥回来了。”   晴雯心里怦然一跳,飞奔出院子,急问:“林迷回来了,在哪儿呢?”   刚奔出院子,就看见一个缥缈的身影潇洒而来,夕阳余晖在他身后洒下一片绚烂。   晴雯移不动步子了,看着他的面容由模糊渐渐清晰,才相信这不是梦幻是真实。   鬼灵精的林遥促狭地扮个鬼脸,就闪开了。   林迷走过来,与晴雯面对面站着。晴雯看他脸上黑了些,清瘦了些,成熟了些。可是晴雯什么也说不出来,只是看着他傻笑。   林迷问:“可愿陪我去陌上走走?”   “好。”晴雯完全是无意识地应答,脚步跟上林迷。走出好长一段路,两人都没有说话,好像都只在专注地走路,脚下轻飘飘的,心亦飘然如飞上了云端。   林迷的步子迈的大,晴雯跟的有些吃力,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,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拽住他的手让他拉一把。忽又意识到不妥,悄悄地缩回来。   林迷却心有灵犀似的,放缓了脚步,回身一笑,牵起她的手。晴雯偷眼朝四面一觑,幸喜无人,就让他牵了。   林迷的手宽大厚实,略显骨硬粗糙,与他俊雅柔和的外表似有些不符。不过这样的手才像男子的手,坚定有力,让人安心可靠。   晴雯想着林迷的手,就想到了“执子之手,与子携老”,是否就是这样子呢?心中高兴,就咯咯笑出了声。   林迷停住脚,拉过她面对面站着。看她手上戴着的同心指环,林迷轻轻揉捏着她的手指,道:“我回来,没有事先告诉你,是想让你惊喜一下。你高兴吗?”   晴雯含笑道:“我很惊,也很喜。你呢,你在金陵可好吗?”   林迷摇头:“不好?”   晴雯一惊,急问:“怎么了?有什么事吗?”   林迷指指天空初升的淡淡星月,道:“似此星辰非昨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。”   晴雯眼眶一热,柔声道:“今晚我陪你看星辰,不让你独自立中宵。祈愿:愿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洁。”   此处是一片小山坡,开满了黄灿灿的小野菊,在清凉晚风中散发着略带苦意的香气。   林迷和晴雯并坐在这满地繁花草地中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分别数月,本有满满的话要说,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。只是有这个人在身边,说什么都不重要了。   “林迷,你在金陵住在哪儿?”   “我们林家在金陵有一处房产。”   “有人给你做饭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你早上吃什么?”   “附近的胡同里有许多早点。”   “中午呢?”   “中午在饭馆吃。”   “晚上呢?”   “晚上也在饭馆吃。”   “有人给你洗衣服吗?”   “我自己洗。”   “呃,其实可以请个小丫环的,做饭洗衣。”   “嗯,回头请个老婆子。”   晴雯扑哧笑了:“林迷,我是不是问的很婆婆妈妈?”   林迷微笑道:“你关心我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“我也关心你。晴雯,每天可有好好吃饭?”   “有。”   “晚上睡的可好?”   “不太好。”   “为何?”   “我也在想你。”   林迷心中怦然,手一使劲儿,将晴雯拽入怀中。清凉晚风中,林迷的气息纯净而温暖,晴雯要迷糊了。   林迷俯身,看着那微合的樱颗丹唇,涌起了要低头咬一口的冲动。   “大哥,晴雯姐姐,你们不回来吃饭吗?我都快饿死了。”林遥站在远处大喊。   晴雯慌地从林迷怀中挣扎出来。林迷气恼,为何每次都是这样被不识相的打扰。哎,也怪他们,卿卿我我的都不知道饿了,忘了吩咐吃饭别等他们。   林遥喊了这一声,就转头先回去了。天色昏暗,林遥并未看清什么,晴雯却有一种心虚被抓住的感觉,因此甩开林迷,冲在前面往回走。   林迷大步跟上,幸好没有再牵她的手。毕竟这里的人观念没那么开放,被林遥看见了顶多打趣他们几句,被别人看见了可太不好。   走进庄子,晴雯又想起一事,遂又回头,问:“对了,你可知庄远梦是否有一个弟弟,叫庄少游?”   林迷道:“我正想问你呢,你看看这画。”从袖中取出一幅小画递给晴雯。   晴雯拿到一处灯笼下,展开细看,正是身着男装的她和林遥。画上的她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,而林遥画的很清楚,生动形象,面容有七八分像。   晴雯惊问:“这是谁画的?”   林迷道:“庄少游正是庄远梦的弟弟,上个月来姑苏游玩,回去之后就画了这幅像,问我在姑苏可识得画中之人,说要还银子。我因不知内情,就没有给他答复,只说帮他打听。”   晴雯就把上次跟林遥扮男装外出,遇到庄少游的事细说了一遍,又道:“林遥如今还时不时的提起他,似乎对那小公子很有好感。”   林迷道:“此事就不要跟林遥说了,她跟庄少游应该也不会再遇上了。咱们这样人家,还是不要跟王府有什么牵扯的好。”   晴雯叹道:“见了一面,庄少游就能把林遥画的如此形象,看来真是印象深刻了,唉。瞒着林遥,她会不会怪我们?”   林迷道:“她是小孩子心性,过些时应该就会忘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看到第100个收藏,对还在拼命爬新晋的花繁来说,实在是太……开心啦!   ☆、泪尽缘断   晴雯心里可不这样想。林遥虽年纪小,却有主意的很。但是林迷做的也对,跟王府公子,的确不应该有什么过深的牵扯。   快到院门口了,晴雯又问:“你可知贾府有什么消息?”   林迷道:“确有一事,听说宝玉跟薛家姑娘成亲了。”   “这么快。”晴雯边说边推开院门,却听里面咕咚一声,似有人栽倒的声音,接着是紫鹃和林遥惊慌的呼叫:“林姑娘,快醒醒。”“玉姐姐,你怎么啦?”   晴雯跟林迷赶快冲进去,只见黛玉昏倒在地,紫鹃和林遥惊慌失措。见他们进来,紫鹃气怒道:“你们说话怎么如此不小心,那些话怎么可以让林姑娘听到。”   晴雯也慌了,道:“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。”   紫鹃道:“林姑娘听说林迷少爷回来了,就想来问问金陵的事,谁知早来一步,就听到你们说这个。”   紫鹃一边埋怨,一边跟晴雯林遥手忙脚乱地把黛玉弄进卧房,又是掐人中,又是灌参汤,才救醒过来。黛玉也不说话,只是无声流泪。   紫鹃摇晃着黛玉,哭求道:“林姑娘,你哭出声呀,大声哭出来呀。”   黛玉却一声发不出来,泪水像泉水似的,不止不休,怎么都擦不尽。   林遥也吓的直哭。   她们这样,晴雯就只能强迫自己镇定,其实心里也慌的不行。   紫鹃和晴雯在床前守了一夜,黛玉的泪水默默地淌了一夜。   林迷不方便留下,却也没走,就在隔壁住下,嘱咐晴雯有什么状况随时叫他。   天亮时,黛玉总算出声了,声音喑哑要水喝。紫鹃倒了茶水过来,黛玉问:“怎么不点蜡烛,这么黑。”   紫鹃瞧了瞧已经泛白的窗口,疑惑地看了看黛玉,没说什么,转身去点了两支蜡烛。   黛玉问:“没蜡烛了吗?怎么还没点上。”   紫鹃怔在当地。晴雯暗拉了她一把,上前道:“家里蜡烛用完了,天亮了我就去买些回来。”   黛玉脑子似乎出奇地清醒了,道:“不对,我记得晚上是有星星月亮的,不可能这么黑。”   说着伸手在自己眼前晃晃,又晃一晃,颓然垂下手,苦笑一声,道:“原来我看不见了。昨晚上我流了一夜的泪,此时再也流不出一滴了,眼眶就像干涸了一样。”   紫鹃再也忍不住了,伏在桌子抽噎不止。   黛玉又轻笑一声,道:“你们也不用替我难过。我虽泪哭尽了,可是心也很空很空了,竟一点儿都不觉痛了。如今只想再问他一句话。”   紫鹃愈发痛哭失声。   晴雯顾不上难过,先把黛玉送回家,又叫小厮去连请了几个大夫回来,每个大夫看了,都说是伤心过度所致。至于何时能治好,都说不准,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。然后开了几个中正平和的方子留下。   紫鹃去煎药,晴雯去找林迷,问他能否再把庄远梦请来。林迷说,庄远梦四方行医,此时不知在哪里。   不料第二天庄远梦就来了。林迷笑道:“真是请神也没有这么快吧。”   庄远梦说,他去了北方,如今天气转冷,他早几天已经在往南方走了。然后就急急地要去给黛玉诊病。   晴雯见他这神情,怎么像是早料到黛玉会生病,特意赶来似的。不过此时也无暇开玩笑,先带他去给黛玉诊治。   庄远梦隔着帘子细诊了脉,病况跟其他大夫说的差不多。又看了那几张方子,都是难治好也治不坏的。   晴雯问:“可有良方?”   庄远梦道:“既是心病,那就下一剂猛药。”   遂叫紫鹃把帘子打开。   紫鹃还在犹豫。晴雯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,自己上前拉开了帘子。   黛玉斜倚在榻上,目光涣散。   庄远梦一见黛玉,竟然呆了,眼睛盯着黛玉一动不动。   晴雯暗觉奇怪,这个庄世子品行庄重,而且也不是没见过美人的,怎么会如此失态。   紫鹃紧张地问:“庄大夫,是不是我家姑娘脸色不对?”   庄远梦回过神来,道:“哦,不,不是,我是陡然一见林姑娘,觉得似曾、觉得跟晴雯姑娘长的很相似。”   紫鹃不在意地说:“以前在贾府,姐妹们也这么说。”   林迷扭头把晴雯细打量了一番,道:“平时见惯了没在意,这么一细看,还真挺像的,尤其是额头和眉眼。”   当着外人被林迷盯着细看,晴雯不好意思了,转过身去,问:“庄大夫,可有法子医治?”   庄远梦道:“你们且退开些,无论看到什么,都不要出声。”   晴雯几人依言退开。庄远梦取出一瓶味道独特的香粉,给黛玉嗅了嗅,又在她耳边轻轻念叨着什么,黛玉渐渐昏迷,似半睡半醒。   紫鹃奇怪地问:“庄大夫在做什么?”   晴雯不确定地说:“好像是催眠术。”   “什么是催眠术?”   晴雯摇头。她没见过。林迷疑惑,他也只听说过。   接着,庄远梦坐在床前,声音低缓而清晰地说:“无缘不聚,无债不来,林姑娘,你前世欠了宝玉的情,今生遇到他,不是缘,是劫。他前世对你有滴水之恩,你今生以泪泉相报。如今既然泪已流尽,欠他的情就算还完了。”   紫鹃悄声问:“庄大夫说的什么,好奇怪。”   晴雯更加奇怪,庄远梦说什么欠了情,泪尽了,还完了之类的话,他是怎么知道的?莫非他不是大夫,是世外高人,知道黛玉跟宝玉的前缘今世?   可是不对呀,庄远梦是西平王府世子,众人皆识,而且从来没有什么怪异的改变,因为他自小就很怪异。不像晴雯,前后两个灵魂有很大差异。   或许只是巧合吧。   庄远梦继续说:“宝玉已经成亲,你与他缘尽情消,快快明白过来吧。若再执着,只是陷在你一个人的梦魇里。”   紫鹃急的暗暗跺脚,又不敢上前打扰,低声道:“庄大夫怎么说这些话,这不是刺激林姑娘吗?万一激出个好歹来怎么办?”   晴雯虽然担心,却有几分明白庄远梦的用意,道:“林姑娘现在的状况还不够糟吗?还怕更糟一点吗?”   庄远梦反复在黛玉耳边说着:“宝玉已经成亲,他跟薛姑娘成亲了,这是已成的事实。你逃避不开这个事实。从此他对你无情,你与他无缘,相逢亦是陌路人。”   说了几遍,黛玉的脸上显出痛苦之色,纤手颤抖。忽然身子一倾,哇地吐出一口鲜血,人清醒过来。   庄远梦招一招手,紫鹃先冲过来,扶着黛玉躺好。   庄远梦出来,写了个方子,让晴雯拿去抓药煎好,给黛玉服下。   黛玉服下药之后,眼睛模糊地恢复了一些光亮。紫鹃欣喜的去给庄远梦道谢,道:“庄大夫真是神医妙药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神医不敢当,药也只是辅助,关键在于林姑娘心中的郁结打开,最多再调养半个月,眼睛就能完全恢复了。这样吧,我暂时不走了,在姑苏停留些时日,把林姑娘的积年病根彻底治好吧。”   “真的吗?太好了。”紫鹃晴雯都闻之欣喜。   黛玉与庄远梦已见过面,也不讲究那么多避嫌的规矩了。庄远梦有时要细问一些用药效果、身体感受之类的,黛玉也不用紫鹃转述,直接答了。   待眼睛完全好了之后,黛玉亲自出来给庄远梦道谢。   庄远梦问:“林姑娘如今觉得如何?”   黛玉道:“好奇怪,那天我泪尽之后,曾经那些扯不尽的万千愁思,仿佛突然就断了。只是心中还存着一丝不甘。后来听到庄大夫说起缘债,仿佛从梦魇中惊醒,心中那点不甘也没有了。就如再世为人一般。”   庄远梦点头微笑。   庄远梦在姑苏停留,林迷却不得不走了。他只告了半个月的假。这些天大家都忙着黛玉的事,晴雯跟林迷也没有空闲卿卿我我,待事情稍闲下来,又要分别了。   晴雯甚至都没来得及细问林迷在金陵的事。林迷只说,他平时有点儿忙,闲时还要帮京中贵女设计一些西洋的珠宝首饰。因为起初是皇帝为讨好嫔妃,让他设计了几样,后来公主知道了,也要了两样,再后来就在京城贵族中传开了,都找上他。   林迷在京中立足未稳,自然谁都不能轻易得罪,只好忙上了。有些细节是工坊不明白的,还得他自己动手做。   晴雯幻想了一下京城贵妇娇女们戴着林迷设计的首饰,一片珠翠缤纷,那情形……怎么那么酸酸的呢。   林迷见她笑容怪怪的,右手茫然地转动着左手上的同心玉指环,知她不高兴了,又补充道:“不过,我从来不给她们设计指环。”   晴雯这才欢畅地笑了,送林迷到码头,道:“若你没空回来,我设法去看你。”   “好。”   ☆、认个义女   林迷走了没几天,贾府来人了。是为了晴雯。   来的有两个婆子,两个伙计,都是赦老爷那边府里的。晴雯心里咯噔一下。   婆子说,是奉主子之命,请晴雯姑娘回去。   请?   晴雯心跳如擂,问:“说请楚了,到底是谁要我回去?老太太,还是王夫人?”   婆子道:“是大老爷。”   晴雯吓的差点儿没跌倒。这一劫终是逃不过吗?晴雯声音发颤地问:“大老爷要我回去做什么?”   婆子道:“我们只是奉命,哪里能知道老爷的意思。”   两个婆子对晴雯还算客气,大概是赦老爷事先交待了。可是语气神色间也透出不屑,想必是猜到赦老爷又想纳小妾了。   晴雯道:“我只是个小丫环,贾府也不缺我一个。烦请你们回去转告大老爷,林姑娘如今生病,缺人照顾,我怎么能走。待林姑娘病好些,我再回去。”   婆子道:“林姑娘生病,老太太也知道了,就接林姑娘一起回去,请太医好好诊治。”   紫鹃从房内冲出来,道:“林姑娘说了,她再也不会去那个无情无义的府里了。你们回去告诉老太太,不用挂念了。”   婆子讪笑了一下,道:“这话我们可不敢传。林姑娘想怎么样都随她的意,可是晴雯姑娘,我们一定要即刻带回去的。”   紫鹃问:“不回去又怎样?”   婆子道:“晴雯是贾府的丫环,卖身契捏在大老爷手里,还能逃到天边去?紫鹃姑娘,你也还是贾府的丫环吧。”   紫鹃怒了,道:“没错,怎么?你们还想把我也拉回去?谁都知道林姑娘离不开我,如今她又病着。我明白了,是想把我们都弄开了,好摆弄林姑娘,怕林姑娘坏了宝玉的好事是不是?告诉你们,林姑娘再不认识宝玉,我也不怕你们。逼急了,我大不了在这儿抹了脖子,林姑娘没我照顾,也活不了几天了,让他们都趁心好了。”   婆子被骂慌了,连连摆手,道:“紫鹃姑娘,你这话我们没听见,我们不找你,也不敢得罪林姑娘,我们只跟晴雯姑娘说。”   晴雯心想,紫鹃是越来越厉害了,有她在,以后也能保护好黛玉了。   晴雯道:“我跟你们走。你们等等,我收拾下行装。”   晴雯转身进屋,紫鹃跟进来,问:“晴雯,你真要跟她们回去?”   晴雯收拾着衣物,道:“不回去能怎样?我能逃出他们的手心?”   紫鹃万分忧虑,道:“可是回去落在大老爷手里,简直是生不如死。”   晴雯手顿了一下,勉强笑道:“船到桥头自然直,我会见机行事的。实在万不得已时,就像你说的,大不了一死。”   “晴雯。”紫鹃抱住晴雯,哗啦啦就哭起来,这一去,恐怕真是生死难料,相见无期了。   晴雯笑道:“好啦,还没到生离死别,谁说我这一去就不返了?还有林迷在金陵呢。”   紫鹃这才破涕为笑了:“对呀,我怎么忘了迷少爷呢,他肯定能救你的。”   “你就照顾好林姑娘,等我回来,希望林姑娘就彻底大好了。”   “你呀,平时跟你斗嘴吵架,有时还很讨厌你的,怎么这时候就这么舍不得你走呢?”紫鹃又哭又笑的。   两人尽力说些轻松的话,晴雯收拾好衣物,跟紫鹃交待了墨艺轩和庄上的事。这些事晴雯平时都尽量让紫鹃知晓,又有林迷安排的人协助帮忙,应该不成问题。   紫鹃先出去了,晴雯又从箱子底拿出一个小木盒子。   盒子是庄远梦第一回来姑苏,临走时悄悄送给她的。里面是几种药,不是治病的药,而是从未听过的怪药,上面标注的药名和功效都很奇怪。比如一种救命散,危险时刻可以防身;还有一粒醒梦丹,要在生死关头服用。   晴雯奇怪地问庄远梦,为何送她这些东西。庄远梦说,这些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,他平时行走江湖预备防身的。至于为何要送给晴雯,庄远梦说,她一个女子,出门办事更不安全。她觉得有理,就收下了。   晴雯把每种药细看了看,一并带在身上。然后去跟黛玉告别。   黛玉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,道:“我虽不知你有什么打算,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放心,我一定会回来的。林姑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昔日故人?”   黛玉淡然道:“昔日情断,别无它言。”   “林姑娘珍重。”   晴雯再次进入贾府。大观园已经散了,几位姑娘或死或走,只有那位宝钗姑娘,成为了新的女主人。   晴雯走过穿廊,迎面碰上了宝玉。宝玉一见晴雯,跌跌撞撞地飞跑过来,抓住她的手,口中直叫着:“林妹妹,你回来了,林妹妹,林妹妹。”   晴雯手被他抓的生疼,一边努力挣脱,一边说:“我是晴雯,宝玉,你看清楚了。我是晴雯。”   说了几遍,宝玉才清醒过来,松开手,怔怔地望着她,眼中滴下泪来,道:“真的是晴雯,一年多没见,你跟林妹妹长的越来越像了。晴雯你回来了,林妹妹呢?为何没有回来?我梦见林妹妹生我的气了,她说再也不见我了。不,还是不要回来了,晴雯你也不要回来,他们要害你的。好多人都被害了,走了,散了,死了。”   晴雯打量宝玉的神情,似有些神志模糊。   一个穿水红衫子的丫环寻过来,正是袭人。袭人见到宝玉,急急拉住他,道:“宝玉,病还没好呢,怎么又出来吹风,快回屋吧。”   晴雯打量袭人,还是丫环打扮,可惜她想做姨娘的梦怕是不成了。她脸上有些倦色,未施脂粉,穿戴也没有从前细致,看来日子并不怎么好过。那个宝钗少奶奶,可不是表面上那么好相处的。   袭人猛然回头见到晴雯,惊了一跳,道:“晴雯,你回来了?林姑娘呢?”   晴雯淡淡一笑,道:“林姑娘没来。”   袭人暗松了一口气,待要细问,旁边的婆子催着晴雯快走。袭人疑惑地看着晴雯跟人往大老爷那边府里去了,才扶了宝玉回屋。   婆子没有带晴雯直接去见大老爷,而是先带她去客房沐浴更衣,又派了一个叫杏儿的小丫环来侍候她,说以后就是跟着她的。   种种情形,都让晴雯愈发不安。   晴雯看了看杏儿拿来的衣服,道:“这是主子姑娘穿的,我是丫环,怎么能穿?”   杏儿道:“这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吩咐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杏儿,你以后既然跟着我了,就得跟我一条心。我问你,大老爷和大太太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杏儿低着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晴雯姐姐,你也知道大老爷是什么脾气,别说我不知道,就算知道,也不敢乱说。”   “行了,你出去吧。”   晴雯思量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,先按着他们的来,看他们能怎样。   换好衣服,杏儿又送来饭菜,吃完了,将近傍晚时,大老爷才叫人来带她过去。   屋里只有大老爷和大太太,丫环们都被赶到外面去了。晴雯先跪下给二人行了礼。   大老爷走下座,激动地要扶晴雯。晴雯就势站起来,躲开了大老爷的手。   大老爷也没介意,上下打量着晴雯,道:“好,晴雯,你回来了就好。”   晴雯站立一边,问:“不知大老爷叫我回来,是有何事?”   大老爷回到座上,对大太太说:“你说吧。”   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晴雯,老爷要收你做义女,以后你就是府上二小姐了。”   什、什么?晴雯瞠目结舌。这可太意外,太超出她的防备了。  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,不过晴雯却把防御墙更提升了一级,道:“老爷,太太,晴雯只是个丫环,怎敢如此高攀。”   她可不敢认为大老爷闲来无聊,突然认个干女儿。   大太太道:“迎春嫁出去死了,老爷悲伤思念的很。如今再没个女儿。想想迎春跟府里几个姊妹长的都不像,却跟你和黛玉有几分相似。这可不是机缘?也是你的福气。”   大老爷歪在椅子上,抽泣的身子直颤。   晴雯在心里暗骂:惺惺作态。他会思念女儿?   晴雯道:“老爷,太太,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了,我一时回不过味儿来,可否让我先想想。”   大太太蔑笑道:“这么好的事,别人求都求不来,你还要想?”   大老爷挥挥手,道:“想想就想想吧,想好了,高高兴兴地去认老太太。”   晴雯又道:“明儿我想去看看宝玉,还有袭人。”   “去吧。以后跟宝玉就是兄妹了。至于袭人,就是主仆了。”   才过了一晚上,府里关于大老爷要认晴雯为义女的事就传开了。   晴雯刚走进宝玉的院子,袭人就迎出来了,笑道:“二小姐来了。”   ☆、老爷亲爹   晴雯淡淡一笑:“你也来打趣我?我还没答应呢。”   袭人奇怪道:“你怎么会没答应?”又半真半假地笑道:“我就不明白了,我一向都是排在你前面的,怎么这样的好事,反而轮到你了?”   袭人心里是真不忿。从前她位次在晴雯之上,老太太心里其实是更喜欢晴雯的。好容易撺掇王夫人把她撵出去了,她却跟着林姑娘逍遥自由了。如今又回来,却被大老爷抬举,马上就要翻身做主子了。而她自己,就算做了姨娘,也是个奴婢,一辈子在她之下了。   晴雯哪知道她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,笑道:“你觉得是好事,那我去求大老爷,把这机会让给你如何?不过那样一来,姐姐你就做不成宝玉的姨娘了。”   “嘴巴还是那么厉害。才说你,你反而笑话起我来了。以后我可不敢让你叫我姐姐,该我叫你小姐了。”   两人说笑着进屋,袭人亲自倒了茶来。晴雯问:“宝玉呢?”   袭人道:“宝玉病着,服了药才躺下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去看看他。”   袭人拦住,道:“还是改天吧,等宝玉起来了再见不迟。你如今不是这边的丫环了,而且——”袭人朝里面瞥了一眼,降低声音说,“还有个少奶奶在呢。”   晴雯道:“怕什么,我从小服侍宝玉,有什么可避嫌的。”说着就要往里走。   她倒要看看,这大白天的,宝玉是真睡着还是没脸见她,是真病了还是装病的,昨天见面时的那些话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。她要替黛玉好好问他几句,出出气。   袭人拦不住。这时里间的帘子掀开,宝钗走了出来。跟晴雯略叙了几句后,宝钗说:“宝玉昨天见了你,又想到林妹妹,病的更加糊涂了。还是缓缓再见吧。”   晴雯只好罢了。想想宝玉身边有这样两个心机女人,也挺可怜的,就不跟他计较了。袭人送了晴雯出来,到院门口,忽又问:“大老爷认了你做义女,就该提进宫的事了吧?”   “进宫?”晴雯迷惑。   袭人问:“你不知道?”   晴雯的确不知。   袭人道:“我昨天给老太太送东西去,偶然听到大老爷跟老太太说的,宫中要选一批御前宫女。你该知道,这上等宫女不同于普通小宫女,只有官宦人家的女子才有资格。不少老爷就把庶出的女儿送进去,也有些临时认个义女义妹的。运气好的话,得到皇上青睐,也能封个小小的嫔妃,家族跟着沾点儿光。”   昨夜晴雯还在思量,贾府如今已没有可嫁的女儿,大老爷此举,是否要让她跟迎春一样,送去联姻。如今听来,虽不中,亦不远矣。   可是为何要选她呢?贾府同族中还有一些女儿,若是过继过来,岂不是比她更合适?   想必是他们都舍不得把女儿送进宫做下人,倒是她这个小丫环有经验。御前,皇上那是好容易侍候的?只怕随时命都不是自己的了。哼,果然没安好心。   还有,论容貌姿色,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。若是在皇帝跟前晃一晃,说不定贾家又能出一个皇妃了。他们打的是这主意吧?   晴雯越想越怒,手中本来攀着一根花枝,猛一用力,花枝被折断了。   袭人笑了笑,道:“我也没太听清楚,你也别太当真。当我没说。”   袭人告诉她这些,当真是一片好心提醒?还是妒嫉不忿?还是怕晴雯得势了跟她算旧帐?   当日大观园那么多丫环或死或撵,宝玉跟黛玉缘断,袭人有很大的功劳。如今她却仍没有得到一个名份,不知她这一年多来是否会睡不着觉。   晴雯可没有心情跟她算旧帐。只要她们不再惹到自己跟黛玉,就仍然跟她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。   很快杏儿找过来,叫她去见大老爷。晴雯定下心神过去。大老爷问她可有想好了。   晴雯直接问:“大老爷认了我做女儿,可要如何安置我?”   大老爷笑哈哈道:“当然有好的安排,到时候就送你进宫,做御前宫女,那可是莫大的荣耀。”   晴雯问:“若我不愿意进宫,大老爷是不是就不认我为义女了?”   大老爷急迫地问:“你不想进宫?你可知道,这御前宫女,以前只有选妃落选的才有资格担任,如今皇帝不选妃,才另选一批近身侍候的宫女。那比选妃也差不了多少了。这么好的机会,你怎么会不愿意呢?”   晴雯道:“我不愿意进宫,还请大老爷另选别人吧。若勉强送我进宫,我心中不愿,对大老爷也无好处。”   一个小妾周氏给大老爷捏着背,闻言,阴阳怪气地插话道:“晴雯,你是府上的丫环,怎能不一心向着主子?何况,老爷还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去处,又不是委屈你。你怎么不识抬举呢?”   晴雯道:“这么好的去处,我就更没有那个福气沾了。还是让给贾家族里的女孩吧。我若是冒充了贾府血脉,被外人知道了,只怕连累老爷。”   周氏道:“这个你不用担心,又不是选妃,谁会送嫡生女儿进去?送义女,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。连公主和亲都是这样。”   周氏话音未落,大老爷喝道:“你闭嘴,滚出去。”   周氏意识到失言,皇家的事岂是能轻易议论的,吓的低头退了出去。   大老爷思量着,晴雯说的没错,若她心不向着贾府,就算送进宫也没好处。   大老爷在屋里转了几个圈,道:“你跟我进来。”   晴雯跟着进了内堂。大老爷道:“晴雯,难道你忘了,当年管家赖大跟你说的话?”   晴雯疑惑:“什么话?”   “就是你被分到怡红院时,关于你身世的那些话。”   晴雯当然不知道,木然答道:“忘了。”   大老爷却以为她是赌气装作忘了,道:“好吧,我就再从头细说一遍。   “当年我认识了你娘,可她身份卑微,我不能把她收进府。后来她生下你死了,而我又正要娶亲,不能出岔子,就让赖大把你买回来,送给老太太,对外称是从外地买回来的。   “老太太一见就很喜欢你,可见是祖孙血亲。后来老太太又把你给了宝玉,我怕弄出什么笑话来,才让赖大悄悄告诉你,你其实是贾家血脉,让你找机会离开怡红院。   “可是你执意要弄清楚自己是谁生的,因此一直没有出去,心中又不甘,性子越来越骄纵,俨然在大观园做起了娇小姐。现在我就明确告诉你,你是贾家血脉,而且就是我的女儿。”   晴雯一边听着大老爷的话,一边在心里迅速回思:   原主晴雯的确籍贯亲属皆不清楚,只有一对扯不上边的表哥表嫂。   她在怡红院多年,上上下下许多丫环跟宝玉有染,只有她清清白白,可见不是天意,是她早就清楚。可笑王夫人还疑她勾引宝玉,反把真正勾引宝玉的袭人当心腹。   凭贾府的污烟浊气,这个第一俏丫环竟然没有落入色老爷的魔掌,原来是另有隐情。   当年晴雯在怡红院的确闹了几场,激怒宝玉把她赶出去,最后又反悔了,死也不走。因为她本该是贾府大小姐,怎么甘心出去。   种种情形串联起来,晴雯差不多已相信了大老爷的话,却不能承认,道:“这些都是大老爷说的,叫我如何能相信?”   大老爷道:“你们那些姐妹中,都说你跟黛玉长的很像,因为你们是姑表姊妹,你长的像你姑姑,就是黛玉的娘。而且,你跟迎春也有几分像,只有你们是亲姐妹。只要外人细瞧一瞧,就能看出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既如此,为何你要认我为义女,而不是认回女儿?是不是我娘的身份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?”   大老爷摇头叹气,道:“唉,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吧。你娘本是个青楼女子,这事若是说出来,老太太固然骂我荒唐,你也会受人轻视,既然瞒了这么多年,也只有继续瞒着了。”   晴雯听了这话,心中已有了主意。   大老爷又道:“你不是一直想做回主子姑娘吗?如今虽然是义女的名份,可也不亏待了。它日进了宫,合府谁还敢小瞧你?”   晴雯道:“大老爷这样说,可是先让我在府里做了十几年丫环,如今又要我进宫去做下人,难道我天生就是侍候人的命?”   “侍候皇上,怎么能跟做府里丫环相提并论?”   晴雯道:“若大老爷说的是真的,既认了我,就该留我在府中,共叙天伦,为何又要送我进宫?”   大老爷抹了抹眼睛,道:“我知道从前委屈了你,如今就算认回你,可也是私生女的名份,在府里还是受人轻视,你以往又是心比天高的,何苦在府里受气?好不容易有这个进宫的机会,我还托了内务司的人才要到一个名额,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吗?为父可都是一片苦心为你打算。”   ☆、不认爹   大老爷说的煽情,若是从前的晴雯,多半就要感动了、相信了。   见晴雯无动于衷,大老爷还要极力相劝,晴雯忽问:“我的卖身契呢?”   “在这里。”大老爷从屉子里拿出一页纸,“都说清楚了,这卖身契也无用了,就烧了吧。”说着丢进香炉里烧了。   大老爷倒是干脆,看来是铁了心要她认父了。   晴雯心里暗松了松。这下她至少是自由身了。不过对于认父,她肯定是不会认的。且不说此晴雯非彼晴雯,而且以贾府不久后的结局,做女儿比做丫环更危险。   大老爷以为她心中还在闹别扭,也没再催她,因为选宫女的事在年后,还有几个月时间。晴雯也还有时间慢慢谋划。哼,先把贾府闹个鸡飞狗跳再说。   大老爷让她先去见老太太,叙叙祖孙情。老太太一直都很喜欢晴雯的,见她回来,自然高兴。对于大老爷要认她做女儿,老太太只说好,说待过年祭祖后,就正式认亲,录入宗室女眷册子中。   晴雯却道:“老太太,我不愿意。”   老太太问:“为何?”   晴雯道:“那样岂非跟宝玉是兄妹了?”   老太太明白过来,道:“哦,原先我是准备把你指给宝玉的,可是如今他成亲了,再要纳妾,有他媳妇和娘操心,我是管不上了。再说,进宫侍候皇上,那是多大的福气,你怎么不懂事呢。”   晴雯道:“大老爷要认女进宫,认谁不行?可是宝玉如今病着,老太太应该明白病根所在,若我能开解他的心结,难道不好?”   老太太被说的动摇了,说要跟大老爷商议商议。   晴雯在老太太面前提了这么几句,王夫人那边就炸了,在屋里发怒道:“就知道那小蹄子没正经,上次轻易饶了她,如今回来还想勾引宝玉。”   宝钗劝道:“太太别生气,等大老爷送她进了宫,就没事了。”   王夫人点了点头。   袭人在旁边道:“晴雯那意思,怕是不想进宫。真要跟鸳鸯那样不顾死活地闹起来,大老爷也没辄。”   “她能怎么闹?”王夫人目光一闪,道:“你们可把她防好了,不许她进这边的屋子,别让她接近宝玉。明儿告诉琏儿,让他在大老爷面前说说,一定得把那小蹄子送出去,决不能让她留在府里。”   宝钗和袭人都答应了。袭人又道:“把她送进宫,不得势倒罢了,若是得了势,也是大老爷那边的势,于咱们这边可没有好处,说不定她还记恨咱们。”  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是大老爷挑中了她,我还能阻止的了?那小蹄子,还真能有那个命?”   王夫人这边怒气冲冲。大老爷那边也气的跳脚:“你的身世都跟你说明了。不能认回你做亲生女,缘由也都告诉你了,你还在老太太跟前闹那样一出,是想怎么样呢?”   晴雯道:“做个义女,名不正言不顺的,反而更惹人笑话。大老爷既然不能认回女儿,我也不想攀高枝,就请放我出去吧。”   大老爷问:“你是不想认父呢,还是不想进宫呢?”   晴雯道:“认父不能,进宫更不愿。”   大老爷背着手,在屋里踱了几圈,似想发火,又忍住,尽力好言好语道:“晴雯啊,你可知道,咱府里如今不同往日了,外头得罪了不少人,宫里又没有了贵妃照应,日子越发不好过。选你进宫,那可是咱府上未来的希望啊。你若不是我的亲生女儿,我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呢?”   总算把实话说出来了,不打着为她好的幌子了。晴雯道:“如此说来,我更担不起了,万一出点儿差错,反而带累了府上。”   大老爷道:“你是最伶俐不过的,皇帝又年老了,好哄的很,何况咱们在外面也照应着,不会出差错的。晴雯啊,咱们一家人命运是连在一起的,不会把你送进去就不管的。”   那当然,还指望着她未来得势呢。   大老爷拍拍她的肩,又道:“那边府里出了个贵妃,这些年一直压着这边,连老太太都偏心。你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,我也知道。等你进了宫,也能出一口气了。你好好想想吧。”   晴雯道:“若我死也不愿进宫,大老爷要如何处置我?”   大老爷面色一变,道:“那好,迎春死了,孙家还在跟咱家过不去。你若真不想进宫,那就嫁到孙家去吧。送给他家两个女儿,也算把咱家跟他家的帐了结。”   晴雯气结。这是亲爹说出来的话吗?当然大老爷多半是吓唬威胁她,未必真要把她嫁到孙家。但是她若不进宫,肯定会把她嫁到一个对贾府有利的人家。说到底,无论是丫环还是女儿,她的命运是捏在别人手里。   大老爷见晴雯脸色刷白,以为她被吓住了,满意地暗点了点头。   这时门上送进来拜帖,说有人求见。大老爷看了贴子,就出去了。   过了没多久,杏儿进来说:“大老爷叫姑娘到后花园见一位客人。”   晴雯问:“什么客人?”   杏儿说:“是一个姓林的公子。”   晴雯欣喜:林迷来了。   晴雯随贾府的人离开姑苏时,给林迷写了一封信。待她走后,紫鹃就找人把信送去给林迷。   林迷接到信后,立即到贾府来递拜帖求见。他如今在朝中没有担任什么官职,只是以客卿的身份。皇帝颇为礼遇,朝中许多大臣都相识,自然不会怠慢。   林迷见了大老爷后,直接说了想见晴雯。   大老爷道:“晴雯不再是丫环,我准备认她为义女,如今怕是不方便轻易见外男,不知林先生见她有何事?”   林迷道:“晴雯姑娘在姑苏时,与舍妹关系要好,我想向她打听一些家中之事,以解心中牵挂。”   大老爷道:“原来如此,我自然没有不让见之理。”   遂命人叫晴雯到后园去见客,又叫人带林迷过去。   晴雯已在后园水榭中等着,待林迷过来,晴雯叫杏儿去拿些茶点过来。周围清静少人,两人正好说话。   杏儿很快端了茶水点心过来,然后站在旁边。   晴雯道:“你去吧,这里不用你侍候。”   杏儿垂手道:“是老爷吩咐,要我跟在姑娘身边侍候的。”   晴雯冷声道:“是不是大老爷让你在旁边听我们说话,然后去回报给大老爷?”   杏儿慌忙摇手:“不,不是,没有。”   晴雯粉面微怒:“那你就走开些,别妨碍我们说话。”   杏儿只好犹豫着走开了。   旁边没有人了,但是后园不时人来人往,远远地还有眼睛望着,晴雯和林迷也不能有什么亲密的言笑和举止,都只好正经端坐着,隔着石桌。说话声音也轻轻的。   林迷打趣道:“还没当上大小姐,就有大小姐的气势了。”   晴雯含笑嗔他一眼,也没空跟他寒暄,直接把事情迅速说了一遍。   林迷问:“若是不进宫,你也不认父?”   “不认。”晴雯很果断。   林迷问:“大老爷说的可是真的?你真的是贾家之女?”   晴雯道:“应该不会有假。不过就算他是我亲父,我也不会认的。”又问:“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?”   林迷道:“当然不会。你既然不想认,肯定有你的原因。”晴雯不做贾府女儿,林迷心里其实有一些窃喜。   晴雯点头:“没错。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告诉你,以后再跟你细说吧。如今得想办法先离开贾府才行。”   林迷道:“你若不想进宫,并不是什么难事。但你若不想认父,那就彻底跟贾府撇清关系才好,否则大老爷以后再要把你嫁到别家,更是难办。”   晴雯皱眉道:“我想的就是这个。”   林迷心中一怜,身子朝晴雯倾近了些,又不敢妄动,只好轻声道:“别担心,有我在,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把你带出去。”   林迷不方便在这里久留,安慰了晴雯几句,就离开了贾府。短短的相见,晴雯心里已安定了许多。   林迷无暇跟她细说有什么办法,晴雯自己也不能闲着,日夜谋划主意。   如今虽还没有正式认下义女,但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当初迎春的标准,老太太也颇喜欢她。府中明里暗里羡慕妒忌恨的都有。   早上晴雯过来给老太太请过安后,就陪老太太说着话。宝钗跟着王夫人也来请安了。   王夫人是个不擅长掩饰的人,对晴雯素来不喜欢,自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。宝钗依然是一副亲切和蔼的笑容。晴雯只站起身给她们问了个好,就不多言。   老太太问宝钗:“宝玉可好些了?”   宝钗淡淡道:“精神还好,身子也好些了。”  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宝玉这病根儿,你们也知道在哪里。我原想着,把他们分开了就断了,谁知宝玉心痴成狂。如今可要怎么办呢,要不要把黛玉接回来?”   ☆、陷阱   晴雯定定地看着宝钗和王夫人。   宝钗低眉顺眼道:“老太太考虑的是。是我没有照顾好宝玉。”   王夫人神色一紧,问:“把林姑娘接回来,可要如何安置她呢?”   老太太对宝钗道:“宝钗是个有度量的,只要宝玉病能痊愈,你就委屈点儿,两个人平起平坐又何妨。再说,你是先进门的,说起到,还是你大。”   果然是人老成精。什么外孙女、侄孙女,都不如自己的亲孙子重要啊。   “听凭老太太和太太作主。”宝钗神色平静。晴雯却看到,她的手指关节已攥的发白。   王夫人陪笑道:“林姑娘那性子,就算宝钗让一步,只怕她也不愿意呢。我听接晴雯回来的婆子说,林家有些不好听的话。”   老太太疑惑地看向晴雯。晴雯镇定地说:“林姑娘生了一场大病,还没好呢。好容易遇到个名医,正在调治。名医说了,林姑娘的病彻底治好之前,不宜远行。”   老太太轻叹了一口气。王夫人和宝钗暗松了一口气。心中皆想:林姑娘的病怎么可能完全好?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。   老太太又对晴雯道:“那也罢了。宝玉心里,总是把你当黛玉一般,他素日待你情份也极重,你没事就多去看看他,宽宽他的心。”   晴雯答应了,也不管王夫人脸色难看。   闲话过后都散了。晴雯想到大观园看看,信步到了潇湘馆。走到院门口,只见宝玉也在里面,望着那一片翠竹洒泪。天冷时节,这片竹子愈发显得苍翠刚劲。   晴雯走过去,问:“宝玉,你怎么来了,站在这里吹风。”   宝玉回头看到晴雯,道:“你看,人散了,这一片竹子也无人打理了,斑驳杂乱,再无当初的清幽雅致。”   晴雯道:“你别在这里伤感了,快回去吧,回头人家又到处找。”   宝玉道:“她们不让我来,说我病了。我好不容易趁她们不在,才走出来了,就想来这里看看。晴雯,你跟我说说,林妹妹如今可好?病可好些了?夜里可还咳嗽。”   晴雯见他模样实在可怜,暗叹一声,拉他在曲栏边坐下,道:“林姑娘好着呢,林迷,哦,就是林姑娘的堂兄,认识一位好大夫,如今林姑娘的病好多了。”   至于林姑娘泪尽失明,放下前缘的事,都只字未提。   宝玉道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   晴雯又找了些有趣的事说了,道:“林姑娘如今都会养蚕了,蚕宝宝白白胖胖的,天天吃桑叶,长大了吐丝结茧,然后变成蚕蛾飞出来。林姑娘还养了两只小鸡,黄色的,毛绒绒的,可爱极了。”   宝玉听着听着也笑了,道:“林妹妹这么能干了,我却什么都不会。原来田园的日子这么有趣,可惜我如今连这个府宅都出不去。上上下下的人都说爱护我,却把我束缚在这个牢笼一般的地方。”   晴雯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安慰他。   宝玉又问:“对了,晴雯,你回来做什么?你怎么不在林妹妹身边照顾呢?”   那些事跟这个小爷说了也没用,晴雯只敷衍道:“我替林姑娘回来看看你,过不久就走的。”   宝玉道:“嗯,你还是走吧,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。”   宝玉似还有许多话要说,远远地看到袭人又找来了,宝玉叹息一声,道:“罢了,空言无益。晴雯,你好好照顾自己,替我照顾林妹妹,让她不要恨我。你得空就来跟我说说话。我看到你,就像看到了林妹妹。”   然后站起身,走出潇湘馆。袭人匆匆迎上来,远远地望了晴雯一眼,扶着宝玉回去了,口中似乎还在劝着宝玉不要再到这里来。   袭人回去后,不敢隐瞒王夫人。王夫人怒道:“不是让你们看好了,别让那小蹄子接近宝玉吗?”   袭人道:“是我一时疏忽了。”   王夫人道:“那小蹄子不想进宫,惦记着宝玉,让他们单独在一起,万一她耍点儿手段,弄出点事来,仗着老太太喜欢她,说不定顺势让她跟了宝玉,你也知道宝玉被她迷了心窍,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。”   袭人和宝钗这话听着,不知是在说晴雯,还是在说黛玉。   袭人道:“等她进了宫就没事了。只是……”回头瞧瞧没有外人,袭人压低了声音道:“我隐约听说,她跟大老爷商议,待进了宫,就要压服我们这边。”   王夫人气的一拍坐椅扶手,道:“我倒要看看,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进的了宫。”   袭人道:“有大老爷打点,进宫应该不成问题,除非她自己出点儿什么事,进不了宫。”   王夫人低眉沉思了一会儿,道:“管她出什么事,只要别连累到宝玉就行。”说完扶着丫环回去了。   这天中午,晴雯吃了饭,倚在软榻上小憩。袭人找了过来,问她有没有见到宝玉。   晴雯道:“没有啊。你不是成天跟着他的吗,怎么问起我来了。”   袭人道:“昨儿你跟他在潇湘馆见了之后,他就一直念叨着你,我以为他又来找你了。”   这是怨怪上她了。   晴雯皱眉道:“左不过在这两边府里,还能丢了不成,一会子不见就把你急成这样。我跟你一起去找。”  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。袭人道:“宝玉病的糊涂,你也看见了。老太太吩咐了,不许他到处乱走,尤其不能进大观园去。”   提到大观园,晴雯问:“你有没有去园子里找找?”   袭人道:“我先来问你了,还没去找。”   晴雯道:“就先到园子里找吧。”   进了大观园,晴雯道:“咱们分头找吧,应该就是怡红院或潇湘馆两处。”   袭人道:“我去怡红院看看。”说着就急冲冲地去了。   晴雯就往潇湘馆去。   大观园里如今没有人住了,也少有人打理,正中午的连看园子的小厮都偷懒打盹去了,一片阒无人声。园中已有枯藤败草,更显得阴冷荒凉。   晴雯不自禁打了个冷噤,抬头看看白晃晃的太阳,自嘲道:“大白天的,还能有鬼出来不成?怕什么。”   走进潇湘馆院子,晴雯叫了两声宝玉,没有人应答,却见屋内窗前似有身影一晃。   晴雯进屋,只见宝玉背朝她站着,眼望着墙上一幅黛玉的画像,肩膀微颤,似在哭泣。   晴雯走过去,拉了拉他的衣袖,道:“宝玉,你又到这里来了。”   宝玉却猛一回身,一手箍住她的腰,一手覆住她的眼睛,脸贴近她的脸,就要亲上去。   晴雯心中惊骇,一边挣扎一边惊叫:“宝玉,你干什么,快松手。”   宝玉却不说话,手上一用力,托着她进了里间卧房,把她压倒在榻上,又拿出一块帕子,蒙在她脸上。   晴雯眼前一暗,鼻子里嗅到一种特殊的香粉气,如丝丝甜香直沁入心中,让人身子发软,心神松懈,贪念地想深深再吸几口。   晴雯却知这是什么味道,一种能让人意乱情迷的香气。晴雯脑中警铃大作,狠狠地把嘴唇咬出了血,让自己清醒。她虽会使一些防狼技,却不敢使猛招,怕伤了宝玉,只想尽力挣扎起来。一时也无暇细想宝玉怎么会这样,大喊着让宝玉松手。   她的两只手被对方一只手就按住了。晴雯心里又一激灵,这人不是宝玉。宝玉本是个文弱公子,如今又病着,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。   如今的晴雯对宝玉并不熟悉,刚才进来只看到他的衣服背影,可是昨天见到宝玉时,宝玉拉过她的手,她记得宝玉的手丰润细腻,而这只手却如瘦柴般。   既然不是宝玉,晴雯就不顾忌了,寻机抽出一只手,拼力朝那人眼睛上戳去。可惜黑暗中偏了方位,只戳在眼眶边缘,不过也够那人痛一下的。若不是几寸长的指甲剪了,肯定能让他受伤。   趁着那人松了劲儿,晴雯扯掉脸上的帕子,翻身而起,又一脚踹在他身下。那人惨叫一声,弯腰蜷在地上,手还捂着眼晴。不等他缓过劲儿,又一只花瓶砸在他头上。   那人抱着头缩在地上□□,晴雯看不到他的脸,也来不及去看,飞跑出潇湘馆,先到井台边掬了冰凉的井水洗了脸,解了迷药,又整理好衣服,迅速出了大观园。心中暗暗庆幸,幸好那次被张秀才跟踪之后,林迷教了她一些防身功夫。   还有那个不着调的李子枫,那次在花舫上跟老鸨调笑,摸出一盒香粉,晴雯闻到过那种气味,知道闻多了会有什么后果,因此刚才立时心中警惕。   走出园门,迎头碰到了凤姐和平儿。凤姐问:“晴雯,你怎么慌慌张张地从园子里出来了?”   晴雯道:“袭人找宝玉,我帮她来找,园子里没找到,正准备到别处去找。”   ☆、一场好戏   凤姐闻言,不禁疑惑,道:“宝玉不是早上跟老太太进香还愿去了吗,下午才能回来,袭人怎么又找宝玉。”   晴雯一愣:“宝玉出府去了?”   凤姐道:“早上我给老太太请安,然后就送他们出门的,还能有错?”   平儿笑道:“宝玉生病后,袭人做事也颠三倒四的了。这出门的事也能给忘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原来这样,害我白找一趟,我回去了。”   凤姐道:“你没事儿也别往这园子里去,如今园子空了,都说有花妖树精作怪。”   “我知道了。”   凤姐站在大观园门口,精明的眼神朝里面深深地望了一会儿,低声跟平儿说了几句,才走了。   晴雯回去,越想越心惊,仿佛在一个设计好的棋局中转了一圈。   今天如果出了事,她进宫是不可能了。大老爷也不能再收她为义女了。   她把那人当成是宝玉,事后指认宝玉,可宝玉跟老太太在一起,老太太定会认为她是攀诬宝玉,不把她打死,也要远远地卖到别处去。   就算那人败露,也会反咬她用了迷情香,主动勾引他。毕竟在这种事上,男人顶多挨顿板子,而女人除非死,否则很难表清白。   竟是一点儿活路都没给她留了。   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局,可她更不相信巧合。若是布局,那些人的心也太可怕了。难怪外头人说,这两府里除了门口那对石狮子,恐怕连阿猫阿狗都不干净。   她只是不明白,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?难道王夫人竟厌恶她至此?   这回晴雯可想差了一点。王夫人虽容不下她,却还没有这般手段。   次日,平儿跟凤姐回报,说昨儿大观园里有个小厮撞鬼了,被鬼打的头破血流,吓的失了魂,失脚掉进池子里淹死了。   凤姐冷笑:“还真是有鬼,人来鬼。往日都说我心思毒手段狠,只吃亏在识的字少了,果然比不上读了一肚子书的。”   平儿仍是不敢相信:“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何至于此。”   凤姐道:“还不是妒忌。一个妒忌位次低的反爬到自己头上去了,一个妒忌宝玉心心念念只想着别人。女人妒忌起来,什么事做不出来?”   平儿咂舌。   凤姐又道:“以前我只说晴雯性子暴躁,这回见她,似长了些心眼儿。听说她跟大老爷顶撞了几回,大老爷都没能对她怎样。”   平儿悄声道:“我听府里私底下议论,说晴雯其实是大老爷的私生女?”   “可有凭据?”   平儿摇头道:“没有。只是有一回,大老爷身边的小妾周氏跟大老爷撒娇,说晴雯既然不识好歹,何必非要认她为义女,就赏给宝玉算了,又讨好了老太太。谁知大老爷甩了周氏一耳光。这可不是奇怪?”   凤姐道:“这么说来,怕是不假。”   平儿道:“可若是真的,大老爷何苦费事认什么义女,直接认回女儿不就得了?”   凤姐嗤道:“多半是怕老太太骂他荒唐,这么多年了,把个亲生女儿放在府里做丫环,老脸也拉不下来。”   平儿笑道:“说出来了,还真是要气坏好多人。”   凤姐道:“那我可要帮帮她,让她跟两边太太好好闹一闹。”   凤姐帮王夫人打理家业好几年,到头来却因犯了错,被王夫人打发回她婆婆这边。一下子从主事权位变成了无权无势的闲人,连下人们都背地里嘲笑,她怎能不怨恨王夫人。   而她婆婆大太太,更是不待见她,想着法儿的不让她好过,凤姐再厉害,也不能忤逆公婆,因此这段日子实在苦闷。   晴雯自从那事之后提高警惕,却还没有想要报复,因为记挂着更重要的事,而且知道她们不久后的结局,实在无心跟那些人玩宅斗。   而且自那以后,晴雯没再见到过袭人,想来是袭人有意避着她。给老太太请安时见到过宝钗两次,宝钗神色一如往日,淡然无波,不显心绪。   傍晚,一轮淡月初升,晴雯走到花园墙边,坐在秋千上,拿出翠笛吹奏。吹的是诗经中《风雨》之曲: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。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   一曲吹完,墙外传来应和声,是用树叶吹奏的《采葛》之曲:彼采萧兮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!   这是晴雯跟林迷约好的相见之法。晴雯如今出不了府,林迷也找不到理由时常来见她,只能这样互通心意。   晴雯仰头望天,淡月渐渐清晰,黄澄澄的,如一块诱人的玉米饼子。想着此刻墙外有人陪她一起看月亮,晴雯觉得心中安定而愉悦。   转眼宝玉生日,府里找来一个小戏班,请了两府里的人去看戏。   平儿来叫上晴雯一起去,晴雯道:“王夫人怕是不喜欢看到我,我懒得去。”   平儿道:“王夫人和宝钗都不喜欢看戏热闹,在房里陪薛姨妈说话,就咱们去看。”   晴雯就去了。果然王夫人和宝钗都不在。袭人陪着宝玉来了。晴雯跟两人打了个招呼,就跟平儿坐在侧面。凤姐在正面席位上,跟几个妯娌说笑着,也没要平儿过去侍候。   台上唱的是《惊梦》一出:袅丝吹来闲庭院,摇漾春如线……   隐约听到宝玉对袭人说:“这是林妹妹最喜欢的一出戏。”   晴雯对平儿道:“那个旦角唱的很不错。”   平儿道:“你不记得他了?他是蒋玉菡,跟宝玉关系很要好的那个,每回府里唱戏都是请他,唱完了,宝玉还要把他叫过去坐坐。”   蒋玉菡呀。   唱完一段。蒋玉菡就退场了。   袭人低头跟宝玉说了几句话,大概是说外头风凉,劝他回去歇息。宝玉道:“我还想多看看,你回去给我拿件衣服来吧。”袭人答应着去了。   晴雯起身去更衣。走到一个僻静处,听到山石后面有人说话声,晴雯本要避开,却听出是袭人的声音,说的话却是:“我当初以为林姑娘是个不好相处的,不料娶进来这个,更是半点儿不能容人。我是没指望了。”   晴雯心中暗笑,袭人竟也在背后说宝钗的坏话。不知是在跟谁说。心中好奇,就侧耳细听了听。   谁知接着竟是一个男子的声音,虽是男音,又带着些娇柔宛转之气,如唱戏般,曼声道:“你且再忍耐些,待我多攒些银子,置好房屋田产,就把你赎出去,明媒正娶做夫人。”   晴雯探头一望,竟是蒋玉菡。   晴雯吃惊不小。原来他们早就勾搭上了。还真是结局早有注定。   袭人又道:“你的汗巾子我一直系在身上,我这支簪子是平日戴的,你可收好了,莫要给人看见,要时刻记得我。”   蒋玉菡接了簪子,收入袖中。   晴雯听了几句,没兴趣理会他们的破事,转身走开。谁知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盆,惊动了山石后面的两人。   晴雯加快脚步走开。   袭人顿时慌了,道:“她肯定听见了,她若是去告诉人,我就是死路一条。”   蒋玉菡道:“不与她相干,她会多管闲事?”   袭人道:“你不知道,她如今,跟我有很大的过节。”   上次大观园的事之后,晴雯只字未提。可袭人心里有鬼,总以为晴雯都看穿了。她可没有宝钗那般城府和镇定。晴雯越平静,她越怕晴雯暗中报复她。   蒋玉菡不愧唱的戏多,戏中的机关计谋领悟的多,当即心生一计,道:“你等着,我有办法。”   蒋玉菡从山石后面转出来,快步追上晴雯,挡住她的去路。   晴雯问:“你要如何?”   蒋玉菡道:“姑娘刚才都看见了,听见了?”   晴雯道:“你们的事,不与我相干,我不会说出去的。可若是被别人发现了,可别怪上我。”   蒋玉菡道:“那就请姑娘发一个誓,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为何要发誓?”   蒋玉菡道:“姑娘既然不会说出去,又何必怕发一个誓言?只要发一个誓,咱们两个心安,岂不是好?”   晴雯冷笑道:“你们心安不心安,与我何干?你们做下见不得人的事,却要我来承担誓言,真是可笑。”   晴雯说完,侧过身要走,蒋玉菡却一把拉住她:“姑娘别走。姑娘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可要说清楚了,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?”   晴雯一边挣脱,一边道:“什么咱们?是你们。你们自己做的什么,还要我来说清楚?”   蒋玉菡身为戏子,练了些柔韧功夫,拉扯住晴雯不放,道:“姑娘如此说,是不准备放过我们了?”   晴雯道:“我说了不会告诉人,你简直不可理喻。”   此时两人站在山石外,路上不时有人往来。远远地看到有丫环走过来了,晴雯不敢跟他在这里纠扯,使劲儿挣脱出来,甩开他回到戏场去。   ☆、诈出歼情   袭人没再回来,只叫麝月拿了件衣服来给宝玉披上。宝玉问了一句,麝月说,袭人忽然身子有点儿不舒服,歇下了。   晴雯又看了一会儿戏,一摸手指,“哎呀”一声。   平儿问:“怎么了?”   晴雯焦急道:“我的指环丢了。”   平儿道:“先前你走开时还见你戴在手上,莫不是路上丢了吧,回头去找找。”   晴雯略一回思,多半是跟蒋玉菡拉扯时弄掉了,心急火燎地就要去找。   这时大太太身边的丫环小莲过来叫她,说大太太找她有事。   晴雯道:“我一会儿就过去。”   小莲道:“太太说了,要你即刻过去。”   晴雯疑惑地问:“什么事这么急?”大太太平时是不理会她的。   小莲道: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   平儿见晴雯着急,道:“你先过去吧,我帮你去找指环。”   “那就谢了。”   晴雯对平儿说了先前走过的路线,就跟小莲去了。   凤姐往这边瞟了几眼,招手叫平儿过去,问有何事。   平儿道:“大太太叫晴雯过去,像是有很急的事。”   凤姐道:“什么事能急在这一时?你一会儿跟过去瞧瞧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   晴雯到了大太太屋里,大太太坐在上方,下面站着两个侍候的丫环和婆子,还有一个小丫环,是王夫人那边的桃红。   见晴雯进来,大太太指着几案上,道:“你看看,这个指环可是你的?”   晴雯一见,喜道:“是我的指环。”上前欣喜地拿了回来。   大太太问:“你可看清楚了,确是你的?”   晴雯道:“当然是我的。这个是没有重样的。”   大太太道:“你承认就好。你跟蒋玉菡是怎么回事?”   晴雯疑惑:“我跟他有什么相干?”   大太太道:“我正是在问你,你跟蒋玉菡有什么干系?”   晴雯一时摸不准大太太这话的意思。她跟蒋玉菡争执了几句,大太太不至于要管吧。   晴雯道:“我不明白太太的意思。”   大太太示意桃红:“你再把先前的话说一遍。”   桃红道:“先前我经过假山石那边,远远地看见晴雯跟蒋玉菡在拉拉扯扯的,我也没敢多看,就绕道走了。转了个弯儿,又看到蒋玉菡从我面前走过,这个指环从他身上掉了下来。我捡起来想还给他的,可是他走的飞快,我叫不住。我又不敢私留着,就拿去交给我们太太,好叫人还给他的。刚好袭人姐姐在旁边看到了,说这是晴雯姑娘的指环。太太就怒了,问晴雯姑娘的指环能么会在蒋玉菡身上。让我把指环拿来,交给大太太处置。”   晴雯听了心中暗怒。袭人这是想倒打一耙了。   大太太问晴雯:“你说说,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晴雯道:“我先前把指环弄丢了,原来是被蒋玉菡捡到了。”   大太太又问:“既然捡到了,怎么不还?青天白日里,跟一个戏子拉拉扯扯的,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?就算是丫环,也不容许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事。”   晴雯思量着,这事儿实在不好说,若要说明白了,就要扯出袭人;若是不说明白,人家又要疑心她。而且她对袭人的事无凭无据,自己却被找齐了人证物证,就算说了,别人不会相信,还会认为她反咬袭人。   正踌躇间,平儿进来了。   大太太问: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平儿道:“先前我借了晴雯的指环戴戴,结果不小心弄丢了,正急的到处找呢。听说有人捡到交给了太太,我就来问问,若是,我就不用再找了。”   大太太问:“这指环是你弄丢的?”   平儿道:“是。大概是在去戏场子的路上丢的。”   大太太还有几分疑惑,又问:“那晴雯跟蒋玉菡拉扯什么?”   平儿面露疑惑,道:“哪有这事儿?晴雯一直跟我在一起看戏,何时跟蒋玉菡拉扯过?”   大太太把质询的目光转向桃红。桃红急了,以为她们怀疑她说谎,赌咒发誓道:“我是看见了,我没有瞎说。我还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咱们见不得人的事。”   屋里众人皆是疑心。   平儿安抚道:“不是说你瞎说,只怕你是隔的远看错了人。今儿戏台上有个唱小旦的,都说长的跟晴雯有几分相似呢。”   桃红不相信自己是看错了,可是满肚子的不服气也分辩不得,委屈道:“就算不相信我,未必没有别人看见了,多找些人问问就知道了。”   平儿立时板脸,道:“问什么问?这事儿不管是真是假,拿出去问,是丢谁的脸呢?”   大太太脸色一沉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又重重地往桌上一放,道:“我就知道,那边出了个贵妃,前些年风光占尽了,如今是见不得咱们这边好了?”   桃红吓的往地上一跪,道:“我们太太只是叫我把指环拿给大太太,并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  大太太冷哼一声。   平儿道:“既然王夫人没有别的意思,你做丫环的就该嘴巴谨慎些,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更不该说出来。”   桃红道:“是袭人跟我说,要我把看到的都告诉大太太。”   又扯出袭人,平儿皱了皱眉。   大太太却很不屑:袭人的话,还不就是她主子的意思。   晴雯心想:袭人这回是真吓的狠了。若是别的丫环,顶多被赶出去,可她是满府都知道给了宝玉的,还跟一个戏子私会,不是打了贾府的脸吗?一旦揭开了,她肯定会被打死。   她已经得罪晴雯了,哪敢相信晴雯会放过她。跟蒋玉菡来这么一出,算是急中生智,也有点儿狗急跳墙。   大太太本是个只爱敛财,不爱管府中琐事的,见没什么大事,不耐烦道:“罢了,既然是捕风捉影的事,就不许乱嚼了,你们都下去吧。”   晴雯道:“等等,我还有事要说。”   大太太问:“你还有什么事?”   晴雯道:“这事儿还没弄清楚,若是就这么算了,外头人的嘴巴可管不住,再有什么风言风语的,我就更洗不清了。”   大太太道:“你要弄清白,就让平儿去帮你查吧。”   平儿答应着,心下却为难,这事儿是她替晴雯圆了谎,可要如何查。   晴雯道:“这个不难。不知蒋玉菡走了没有,若还没走,把他叫来,只问他一句话就分明了。”   平儿就叫了一个小厮去问问。小厮回说:“蒋玉菡刚才着急要走,可他的车轱辘坏了,正修呢,还没走成。”   真是天助。晴雯跟小厮交待了几句,让他把蒋玉菡请过来。又对桃红道:“你是王夫人那边的人,就留下来做个见证吧。”   晴雯附耳对平儿和杏儿如此这般那般地嘀咕了几句,平儿面露疑惑之色,晴雯也不多解释。一起等着蒋菡过来。   晴雯不打算一忍再忍了,否则还真被人当成是病猫。   所谓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退让三分;人再犯我,往死里整。当如是也。   想斗计斗狠,谁不会?只是以往不屑为之罢了。   小厮到门口对蒋玉菡说,老太太那边请他单独去唱一出戏。   蒋玉菡道:“烦请转告里面,就说我今日嗓子不大好,怕是不能唱了。”   小厮道:“能不能唱,您自己去说,免得里头又怪我传话不到了。”   蒋玉菡只好忐忑地跟着小厮进来了。一个丫环又出来引他去一处屋子。   平儿出来了,道:“蒋相公,你可认得我?”   蒋玉菡道:“认识,你是府里主事的平姑娘。”   平儿道:“刚才老太太吩咐我一件事,说今天是宝玉的好日子,就喜上加喜,趁此纳了姨娘。因此请蒋相公选两出合适的戏,晚上再开演一场。”   蒋玉菡遽然抬头,问:“纳姨娘,是谁?”   问完才发觉问的不妥,赶紧打住。心里却已肯定,除了袭人,还能有谁。   平儿也没答,只当作没听见。   蒋玉菡忍了忍,仍是没忍住,又问:“怎么先前没听宝玉说起,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我可要贺喜他。”   平儿道:“是老太太刚刚才提起的,所以要赶着办。”   蒋玉菡“哦”了一声,怅然若失。   这时杏儿端了茶出来,递给蒋玉菡,却没递稳,茶杯一翻,浇在蒋玉菡袖子上。   杏儿一边道歉,一边拿出帕子慌里慌张地给他擦水渍。水浸的有点多,杏儿又替他掀开袖子擦里子。   蒋玉菡起身道:“我自己来吧。”谁知袖子一翻,掉出一根簪子来。   蒋玉菡正要去捡,杏儿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,拿在手中一看,道:“哎呀,这不是袭人的簪子吗?”   蒋玉菡脸上一白,道:“不,不是。”   杏儿道:“怎么不是?这是她平日戴的,我们都见过。刚才在老太太那边,就听袭人说,她的簪子丢了。”   蒋玉菡一愣,袭人竟然这样说?   ☆、迁怒   袭人当然没说。晴雯教杏儿糊弄他的,旨在扰乱他的心境。   蒋玉菡先以为袭人要给宝玉做姨娘了,心里已经纷乱了。再听袭人说簪子丢了,肯定是为了先撇清自己,怕他拿簪子攀扯自己。蒋玉菡又急又生气。   平儿敛了笑容,道:“蒋相公,你在府里捡了姑娘们的东西,却私藏不还,岂非跟偷盗无异?”   蒋玉菡一急,道:“胡说,我没有偷盗,这分明是袭人送我的。”   平儿道:“袭人送你的?那可要好好问问袭人,若是你说谎,污蔑袭人,宝玉可要跟你翻脸的。”   蒋玉菡此时已认为袭人变心了。本来袭人就是在宝玉那里没了指望,才勾搭上他的。此时指望来了,还不把他甩干净?   蒋玉菡身为戏子,这些柔肠百转的心思本就比常人多,气怒之下,干脆和盘托出,道:“袭人与我早已互通情意,她腰间挂的那条汗巾子,你们以为是当年我送给宝玉,宝玉转送给她的?其实不是,那是我后来又私下送她的一条,只不过跟先前那条很像罢了,不信你们细看就知道了。”   晴雯虽早有意料,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么款曲暗通,不禁暗暗心惊。   平儿竟没想到会问出这些事,也有些意外着慌了,想着这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,只能自己去把这事私报给王夫人。因为大太太已经在内屋听的清楚,平儿想避开也不成。   王夫人听了,又惊又怒,她原是相信了桃红跟袭人的话,以为晴雯跟蒋玉菡有什么瓜葛,要惩治晴雯的,谁知最后,事情竟落到袭人头上了。王夫人几乎没气晕,急叫宝钗来商议。   宝钗倒还镇定,面上喜怒不显,略想了想,道:“一来这事不好张扬,二来蒋玉菡是忠顺王府看中的人,咱们也不好太得罪了。依我的主意,咱们就顺水推舟,就说宝玉如今病着,不好纳妾,留着袭人白耽误了她,就把她许给蒋玉菡好了。”   王夫人吃惊道:“这怎么可以?这不是成全那对混帐男女了?”   宝钗漠然道:“嫁一个戏子,也不见得往后就好了。”   王夫人沉默了半晌,想不出更好的主意,就依了宝钗。   很快,王夫人按宝钗的话,把袭人叫来,对众人公开说了宝玉如今不能纳妾,不想误了她终身,要把她放出去嫁了。   同时又找来一个媒婆,托她找个好人家。媒婆装作才接这活,说道,正好有个人家,就是城南蒋玉菡,跟袭人正好合适。   蒋玉菡又跟宝玉素日要好,府里不知内情的人都笑说真是有缘。于是欢欢喜喜地把袭人嫁了。   袭人也上演了一出主仆情深依依不舍的戏码,才上了一抬小轿去了。   王夫人命人送了一大木箱陪嫁。袭人嫁过去打开一看,只有几件破旧衣服。   平儿悄悄把事情都告诉了凤姐,凤姐从头到尾只装作不知。   解决了这件事,王夫人越发生气了,道:“枉我这么多年白信任了袭人,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。”   宝钗道:“幸好知道的早,还没出大事,也多亏了晴雯。”   王夫人更怒了:“那个小蹄子,更没安什么好心。我还没动她一根汗毛,她倒先对付起我的人来了。一个丫环,我就不信了。来人,去把那小蹄子叫来。”   宝钗劝不住。一个丫环去叫晴雯。   晴雯进了王夫人的屋子,王夫人就断喝一声:“跪下。”   晴雯还未来得及反应,一个婆子就从身后猛推了她一把,晴雯扑通一下跪倒。   跪就跪吧。晴雯跪直了身子。王夫人又一声:“打。”   “啪”地一声,那婆子身手真是敏捷,哪像个老婆子。王夫人话音未落,她就一巴掌甩过来,清脆响亮。晴雯避闪不及,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,半边脸上火辣辣地疼。   那婆子又反手一耳光,这下晴雯躲开了,抬手挡了一下。婆子“哎哟”一声:“反了你了,还敢还手了。”   晴雯对着王夫人道:“朝廷定罪也要有个罪名,无缘无故地打我,是何道理?”   王夫人怒道:“你要道理,好,我问你,你既知道袭人的事,不私底下来告诉我,反闹的旁人知晓,存心丢这边的脸,是不是?”   晴雯心知王夫人是迁怒于她,她可再不想受这些闲气了,道:“袭人做了丢脸的事,太太不去骂她,反来怪我?”   王夫人喝道:“还敢顶嘴了。忤逆主子,就凭这一条,就该被打死。”   晴雯道:“太太分明是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”   王夫人道:“别以为有大老爷撑腰,你就是主子小姐了。”又叫婆子:“把她拖出去,打二十板子,也别打死了,打的她两个月下不了地就成。”   晴雯嘲笑道:“让我躺两个月啊,正好进不了宫了,原来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。”   王夫人潜意识里可不就是有这想法?气急之下随口就说了,又被晴雯挑破,不禁又羞又怒。这个时候再要说不打都不行了,咬牙道:“给我狠狠地打,打死了,再挑好的丫头给大老爷送过去。”   婆子拽着晴雯往二门外去。杏儿在门口听到了,早一溜烟跑回去找大老爷了。   可是大老爷不在。又去找大太太,大太太在午睡,不敢打扰。杏儿着急忙慌的,迎头碰到凤姐跟平儿,想到平儿先前帮了晴雯,就过去跟她说了。   平儿问道:“王夫人为何要打晴雯?”   杏儿道:“好像是为了袭人的事。”   凤姐嗤道:“丢了脸,总得找个人出出气。”   杏儿道:“我听王夫人说,要狠狠地打二十板子,真要打下来,晴雯姑娘岂不是没命了。求二奶奶和平姑娘想想办法。”   凤姐闲闲地说:“你去跟管家说,咱们这边府里是不是没人了,自家的人,要别人家来教训。”   杏儿赶紧去找管家赖大。   婆子拉着晴雯到了二门外,吩咐管家周瑞施家法。管家命小厮抬出板凳,拿出板子。   晴雯道:“周管家,你真要把我打残了?明儿大老爷不会问王夫人,怕是要问你呀。”   婆子尖声道:“这个小蹄子就是嘴刁钻。太太都吩咐了打,还怕打你不成?”   管家却没有婆子那般愚笨,心想这事确实难办,王夫人气怒之下只吩咐打,可是不支会一声就把那边府里的人打了,总是不妥。   何况,府里私底下议论晴雯是大老爷的私生女,王夫人不知道,管家下人们可都知道的。   正好赖大过来了,道:“我们那边府里的人犯了错,怎么劳烦周大管家亲自管教了?我们那边的人倒都是吃闲饭的了。”   周管家陪笑道:“我哪敢插手。这是王夫人吩咐了,我正为难呢。”   赖大道:“晴雯得罪了王夫人,是该管教。待我回禀了大老爷,先打一顿,再捆过来给王夫人处置,那才是正理,你说是不是?”   周管家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,赶紧道:“说的是。你就赶紧带回去吧,是打是罚,该你们给王夫人一个交待。”   婆子却还不依不饶,道:“怎么王夫人的话就不管用了?”   周瑞身为管家,有时是宁可得罪主子,也不得罪一起管事的人,否则被人暗地里使点儿绊子,就够受的。于是道:“王夫人不就是要打这丫头一顿吗,哪边打不是打,何苦咱们做恶人。”   婆子无法,只得回去告诉王夫人。王夫人气平了些,也意识到先前处置不妥,虽然还忿恨,也不好再说什么。   赖大把晴雯领回去。他是唯一清楚晴雯身世的人,走到无人处,才抱怨道:“我说姑娘,你就忍忍气省些事吧,这才回来几天,就闹的两边府里不消停了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赖管家,你是要打我板子呢,还是要关我禁闭呀?”   赖大摇手道:“罢,我不敢管你。你自己好自为之吧。”   晴雯回到自己住处,杏儿急急地迎了出来,喜道:“姑娘,你没事了?太好了,可把我吓坏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今儿还多亏了你机灵。”   杏儿道:“是亏了二奶奶和平姑娘。”   晴雯虽不知平儿为何几次伸援手帮她,却知她们对她没有恶意,心中自然感激。而且有这样两个高明的人与自己为善,在这府中总是有好处的。   见杏儿又吞吞吐吐的,晴雯问: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?”   杏儿低头道:“姑娘,你知道大老爷让我跟着你,还要看着你,把你的事都报给大老爷。”   晴雯有些不爽:“我知道。”   杏儿道:“姑娘以后会离开府里,可我还得在府里做丫环,我不敢违背大老爷。”   晴雯道:“没关系,你尽管去回报大老爷。”反正除了林迷,她也没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。   杏儿忙摇手,道:“不,我没有跟大老爷说过什么对姑娘不利的。”   ☆、小猫小狗   晴雯道:“那你这是何意?不怕大老爷责怪你?”   杏儿道:“姑娘先前对我有恩,我不会忘恩负义的。”   “我对你有恩?”   杏儿道:“姑娘忘了?我原是在潇湘馆做杂活的,上回我娘病了,没钱医治,我急的躲在后院里哭,是姑娘你看见了,给了我一块银子,我才拿出去给我娘治好了病。”   “哦,是你呀,难怪看着有点儿眼熟。”晴雯想起来了,她跟黛玉离府那天,的确碰到这个小丫头的事,晴雯就随手给了她一块银子。   晴雯问:“你如今怎么又到了这边府里?”   杏儿道:“林姑娘走后,我们被分到了宝玉那边,后来宝玉娶了薛姑娘,薛姑娘说下人多了反而扰了宝玉清静养病,就把曾经潇湘馆的丫头都送给这边府里了。”   是这样啊。那个薛大姑娘本就有手段。晴雯问:“雪雁呢?”   杏儿道:“薛姑娘问雪雁想不想回林家,雪雁说不回,薛姑娘就把她配了个小厮嫁了。”   这样也好,那丫头虽是黛玉从小带过来的,却不对黛玉上心,只顾着讨好贾府的人。如今不回林家,反是好事。   晴雯又问了杏儿一些家庭身世之类的话题,杏儿说家里穷的没办法了,才把她卖了做丫环。晴雯是见识过底层生活的,自然知道其中的苦。闲聊了一会儿,主仆俩的关系亲近了许多。   杏儿先前还有些胆怯,后来见晴雯连大老爷都不怕,得罪了王夫人也能平安无事,小丫头心中满是佩服,跟着她胆子也大了,道:“姑娘,杏儿只要跟着你一天,就是你的丫环,绝对忠心不二。”   晴雯乐了,有个忠心的丫环在身边,许多事就方便多了。   晴雯如今跟着一个芳嬷嬷学宫里的规矩。芳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,以往就是负责教导宫女的,现被大老爷请了来教晴雯。   宫中规矩比府里琐碎严苛多了。晴雯学的不耐烦,而且根本就不想学,到时候学不好落选了更好。   芳嬷嬷道:“姑娘再不用心,到时候选不上御前宫女,被分派去做小宫女,可有你受的。”   晴雯惊问:“选不上,不会被放出来吗?”   芳嬷嬷道:“想的美。那皇宫是想进就进,想出就能出的?宫中选一次人得费多少事,只要够格送进去的,一般没什么问题,能用的就尽量留用了。”   先前还真是想的简单了。晴雯顿时沮丧万分。这办法行不通,得再想别的办法。装病,也不成,要不然,那些不想进宫的还不都装病了。   傍晚,晴雯坐在西墙内吹笛时,笛音中就难免露出了烦乱之意。墙外没有曲调应和。过了一会儿,一只纸鸢飞进来,晴雯拾起来,只见纸鸢上写着:出来。   可是怎么出的去呢?大老爷吩咐了,学不好规矩不让她出府,门人也不会放她出去。   晴雯去找杏儿想想主意。杏儿道:“问我就对了。厨房那边有一个小门,平时是外头送菜的出入,有些下人也从那里走,看门的不大认识里面的人,也不会认识你,你就拿着我的腰牌出去就可以了。”   晴雯喜的夸道:“杏儿,你可真是个忠心的丫环,回来我好好赏你。”   杏儿道:“姑娘,你就放心出去玩吧,我替你遮掩着,不过你可别回来太晚了,害我挨板子。”   “放心吧,不会让你挨板子的。”   晴雯拿着杏儿的腰牌,大摇大摆地从小门出去了,府里的上等丫环,穿戴跟主子差不多,外头看门的也分辨不出,就只认腰牌不认人的。   出来转个弯到西墙外,看到一个人影等候在树下,丰神如玉,潇洒出尘。晴雯心中荡漾,几乎是踉跄着奔跑了过去。   林迷也不多问,道:“先陪我走走。”   扬一扬手,阿吉赶着马车过来。林迷携着晴雯上了马车,向城中驶去。城中人声喧嚣,色彩纷呈,尽显俗世繁华。马车没有停留,一直驶到一个偏僻的集市口。林迷才道:“下去看看。”   晴雯下了马车,抬眼一望,貌似一个花鸟宠物市场。里面鸟鸣啁啾,时有狗吠猫叫,小松鼠在笼子里乱跳,一对小猴子抱着团睡觉。   晴雯笑道:“这地方有趣。”   林迷道:“我猜你就会喜欢。”   晴雯道:“嗯,鸟兽多的地方,比人多的地方好。”她是心累了,需要这么一个单纯有趣的地方。   晴雯沿着宠物笼子,一排排看过去,看到一只雪白的长毛猫,竟是此时罕有的波斯猫。   见晴雯极为喜爱,林迷道:“若喜欢,就买下来。”   店主也极力推荐,道:“二位可真有眼光,如今京中的夫人小姐都喜欢养这种猫,偏这猫稀罕的很,有钱还不一定买的到,您二位运气好,刚弄来一只,您二位就碰上了。”   晴雯问:“多少钱?”   店主道:“十两银子。”   晴雯惊叫:“你坑我们呢?当这猫是银子打造的呢。”   店主笑道:“姑娘您说对了,就是银子打造一只出来,也未必有这只值钱呢。”   这店主也是个有趣的人。林迷道:“那就买吧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不方便带回去,要不你买回去养吧。”   林迷为难道:“养猫?我觉得,男人更喜欢养狗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说的是。咱们先买只小狗,往后等我出来了,再来买猫。”   两人又去看狗。一只黑色的小土狗,不是什么名贵品种,然而胖墩墩的极可爱,全身毛色黑亮,而四只脚爪和尾巴稍却是雪白的,煞是喜人。   晴雯一见,就指着道:“就是它了。”   林迷也喜欢。这狗不名贵,所以不娇气,好养,还能看家护院。   又问店主价格。店主道:“这个一两银子。”   晴雯暗撇了撇嘴。真是本土的没有外来的值钱呀。   林迷掏出十一两银子,指着那只猫,道:“一起买下来。”   晴雯疑惑:“买下来,怎么养?”   林迷道:“我先替你养着。”   这样挺好。晴雯把小狗抱给林迷,自己抱起小猫。又闲逛了一会儿,看看天色不早,才出来上了马车返回。   晴雯道:“小狗就叫乌墨,小猫就叫雪花。”   林迷道:“明儿我做个牌子,刻上名字,给它们挂在颈上。”   晴雯忽又道:“呀,你说雪花十两银子,乌墨一两,它们会不会妒忌打架呀?”   林迷笑道:“我会好好教育它们的。”   晴雯好笑:“教育?它们听的懂吗?”   林迷眼中闪出意味莫名的笑意,道:“有些事,总是要慢慢先学着来。”   晴雯疑惑:有些事,什么事?正要问,忽然意识到什么,脸刷地红了。   林迷不是说的教育孩子吧?   幸好没问。   晴雯低着头抚猫毛。好尴尬。还没成亲呢,这想的太跳跃了吧。   到了贾府后门,停下马车。晴雯要下车 ,林迷拉住她,道:“先前听你笛音烦乱,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?”   晴雯恍然记起,道:“哦,出来玩一趟,我几乎都忘了。的确是有些麻烦事。”于是就把事情说了,好跟林迷一起想想办法。   林迷道:“你只管按你的办法来,进宫后别让选上,之后我会有办法。”   晴雯点头:“好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你都不问我有什么办法,就这么相信我?”   晴雯道:“你知道吗,这些日子在府里,天天面对那些所谓的亲人,其实提心吊胆。先前出来,才远远地见到你,我就有一种见到真正亲人的感觉。”   林迷心中一疼,握住她的手,道:“有什么事,都跟我商量,不要一个人扛着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又磨叽了一会儿,晴雯才下车。林迷却仍拉着她。   晴雯柔声道:“还不放手?”   林迷笑着指指她怀中。   晴雯一见,原来她还抱着雪花。也笑了。把雪花递给林迷,才转身进了府。   关于晴雯是大老爷私生女的传言,没多久就传到了大太太耳中。   而且传言越来越多,有的说大老爷留了一份家产给晴雯作补偿,有的说大老爷准备了一大笔私房钱,给晴雯带进宫里好打点。还有人说晴雯找到了她亲娘,专门回来找大老爷要银子的。甚至说大老爷一直把晴雯的娘养在外面,肯定是大太太不让娶进来。   大太太平时啥都不爱,就爱抓银子,听到这些话,就如要割了肉一般,立时去找大老爷,要他把晴雯赶出去,道:“再留她在府里,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。老爷坚持要认她,岂不是承认了那些传言。老爷不顾颜面,我还要脸呢。”   大老爷气怒,跟大太太在屋里吵了一顿,被外面的小妾们听到了,又是一阵风言风语。   大老爷又让查传闲话的人,要打要罚的。然而既然是流言,又如何能查到根源。若要打,从姨娘小妾到丫环伙计都得打。大老爷也没辄。   ☆、美人怀抱   凤姐听了,笑得捂着肚子,道:“这府里的人混帐起来,嘴巴也够可以的,一点捕风捉影的事,就能扯出这么多话来。”   平儿道:“只怕晴雯斗不过大太太。”   凤姐道:“我瞧晴雯那丫头如今厉害的很,再不行,咱们也暗中帮着她。哼,咱做儿媳的白受着气,她做女儿的怕什么?”   晴雯却另有一番主意,巴不得他们闹大了,把她赶出去才好。   闲话多了,也传到了老太太耳中。老太太把大老爷叫过去细问。大老爷更不会承认了。   老太太道:“罢了,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,也要留些脸面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问了,晴雯是不是你亲生的我也不管。那孩子自小我就喜欢她,就让她认我做个干奶奶吧。”   大老爷也能这样了。   晴雯这回找不到理由不认。认就认吧,总比认个干爹好。   但进宫的事是不可避免的,到时仍是要以大老爷府上的名义送进宫,因此她还住在大老爷那边,跟着芳嬷嬷学规矩。   这下晴雯的例银都是从老太太那里拨给,不再花大老爷这边的。大太太心中疑虑却更不能消,疑心着大老爷不知私下给了晴雯多少银子。因此看晴雯比看凤姐更不顺眼。晴雯也不理她。   转眼到了过年,因晴雯在贾府,林迷不放心,也没有回去过年。贾府人口众多,热闹纷繁。晴雯却无心这热闹,牵挂着林迷只主仆二人在这里,会不会很冷清。   初一上午,西平王府的丫环送来请贴,说是明馨郡主邀请晴雯到王府作客。   晴雯疑惑,她并不认识明馨郡主,怎么会邀请她。又一想,西平王府,不就是庄远梦家吗。   大老爷更不知晴雯怎么会与明馨郡主有交情,也不好多问,让她随丫环去了。   晴雯随丫环上了门口一辆精致的马车,马车一直驶到王府内院门口,丫环请晴雯下车,领着她穿廊过院。晴雯边走边打量,王府比之贾府更有一番气象。   到了一间屋子,一群丫环围着一个少女在穿衣打扮。少女道:“头上这些珠翠首饰都摘了,脸上胭脂也擦了,这些镯子手串也褪了。”   一个丫环道:“郡主,这过年时,可不能跟平时一样穿戴。”   这位就是明馨郡主。   丫环进去报:“郡主,人带来了。”   郡主道:“快请进来。”一边说着,自己已推开众丫环,走了出来。   晴雯抬眼一看,只见明馨郡主容颜明艳,兼之过年穿截的华服锦饰,更显得光彩耀眼。   晴雯先给郡主行了礼,明馨郡主也打量着她,道:“你就是晴雯姑娘?果然气质有些不一样。”又叫丫环:“快去通知哥哥。”   很快一行人过来了,前面的正是世子庄远梦,旁边的是林迷,后面一个是见过一面的庄少游。   晴雯先给庄远梦道了万福,又跟庄少游见了礼。庄少游自然是认不出她的,晴雯也只当作初识。   跟林迷,两人只对望了一眼,当着人却不好说什么话了。   明馨笑道:“哎呀,大家都不是外人了,有什么我不知道的?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啦。”说的晴雯越发不好意思了。   庄少游道:“人都到齐了,咱们去逛庙会吧。”   明馨道:“等等,我衣服还没换完呢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也不知穿这么些做什么。”   明馨抱怨道:“还不是大清早进宫给皇后娘娘拜年,非得这么穿。”   庄少游催促道:“二姐,都快中午了,你再不快些,我们不等你了。”   明馨道:“我平时出一趟门多不容易,你们等等我怎么啦。”   庄少游笑道:“二姐,你啥时想溜出府,谁还拦得住你?”   明馨顾不上答言,进屋飞快地换了衣服出来。这回她一身爽利的打扮:身穿粉色窄裙袄,披一件翠色云氅,头上只一根玉钗挽发,身上未挂一件珠宝佩饰。只因是过年,丫环们不敢随意,非让穿了颜色鲜艳的新衣。看起来,竟比晴雯打扮的都简单了。   虽然穿戴简便,但她身为郡主,自幼培养出的高贵雍容气质是遮掩不住的。   庄少游跟庄远梦长的有五分像,明馨则跟庄远梦有七八分相似,让人一见就知是亲兄妹。   这三兄妹,庄远梦特立独行。明馨自幼受哥哥熏染,思想言行比别的世家千金开放多了。庄少游则像个规矩的书生。   几人也没什么可避嫌的,一起上了马车。明馨道:“晴雯姑娘,进宫的事你别担心啦。到时候我请皇姐,就是安平公主,把你要出来就行了。”   晴雯望向林迷。林迷微点了点头。晴雯道:“就先谢过郡主了。”   明馨道:“小事一桩。安平公主虽然趾高气扬的,我不喜欢她,可这点小事,她肯定会帮的啦。”   晴雯心下安定了许多,又问庄远梦:“不知我走之后,林姑娘的病可有好些了?”   庄远梦道:“林姑娘的眼睛恢复了,旧疾也差不多全消了。只是,她似有些看破红尘,心灰意冷之意。”庄远梦提起林姑娘,不禁露出落寞之色。   晴雯度其神色,心想,莫不是庄远梦钟情于林姑娘了吧。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经历那些事,怕是需要不少时日才能缓过来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确是,待晴雯姑娘回去后,可要好好开解她。”又对林迷道:“令妹林小姑娘一直在照顾林姑娘呢。”   庄少游不知他们说的是谁,笑问道:“大哥,这个林姑娘,那个林姑娘,你们说的是谁呀?”   庄远梦淡淡道:“一个病者,一个姑娘,你多问什么。”   庄少游就不敢再问了。   到了庙会,人多拥挤。明馨要去许愿,庄少游要去看舞狮。庄远梦道:“咱们分开逛吧,午时到聚香楼碰头。”   明馨道:“这样才好。”于是各人分开。林迷跟晴雯一起。   林迷见这里实在人多拥挤,道:“想不想去看看雪花和乌墨?”   晴雯道:“丢开他们不好吧?”   林迷道:“没关系,中午吃饭时咱们赶回来就行了。”   于是林迷叫了辆马车,往他的住处去。晴雯是头一回来林迷住的地方,是林家在金陵的一处产业,一个不大的院子,收拾的干净利落。平时有两个洒扫做饭的仆人,过年时都走了,院子里清清净净的。   林迷推开院门,乌墨就跑了过来,摇着尾巴,围在它脚边亲热地团团转,又仰头汪汪几声,似在询问有没有给它带好吃的回来。见林迷两手空空,才失望地垂下头。又跑到晴雯脚边,在她脚边嗅来嗅去。   林迷道:“乌墨聪明的很了,见你跟我一起来的,就不是外人,嗅一回就认识了。若是外人独自靠近,它叫的可大声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瞧着长大了不少,它能让我抱吗?”   林迷道:“你多跟它玩一会儿,它就让你抱了。”   晴雯逗着乌墨,林迷又去找雪花,叫了几声,不见雪花出来,在它的暖窝里也没有找到。   林迷对乌墨道:“是不是你跟雪花打架了,它又跑出去了?”   乌墨委屈地呜呜两声,晴雯扑哧笑道:“你跟它说话,它听得懂呢?”   林迷道:“雪花就跟个骄傲的公主似的,平时乌墨总让着它,偶尔一回不让了,它就离家出走,让人到处找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谁让它出身高贵呢。咱们就去找找吧,别让人家抱走了。”   林迷道:“它不会跑远,差不多就在这院墙外附近。”   两人在院墙外找了一圈,听到喵呜一声。循声望去,见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站在院墙边,怀中正抱着雪花,用手轻挠着它的毛。雪花被挠的懒洋洋地,倦在他怀里很舒服的样子。   林迷上前道:“小兄弟,这猫是在下家中的。”   少年抬眼看了一下林迷,脸上一红,又低头抚着雪花的毛,笑问道:“公子说是你家的,可能证明?”   林迷道:“这猫叫雪花,它项上挂着一个铜牌,刻有名字。小兄弟可以查看。”   少年道:“不错。我刚才已经看过了。”   少年说着,却没有把猫还给林迷,含笑道:“我家里也有一只波斯猫,跟它差不多大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是吗,有机会让它们认识认识。不知公子家的猫是公猫母猫?”   少年道:“是只小公猫。”   林迷道:“那可巧了,等它们长大了,可以给它们做媒成亲,多生些纯种小猫。”   少年脸却刷地红了,低下头去,把雪花往林迷手中匆匆一塞,就告辞而去。   林迷一愣,抱着雪花,站在原地,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年。   那少年走到街对面,又回头,见林迷还没走,忽又一笑回眸,才转身消失在街角。   林迷懵了一下,隐约感觉到不对。   晴雯过来,指尖点着雪花的脑袋,道:“你呀,看到漂亮姑娘,就窝在人家怀里。还挪不开脚,转不开眼了。”   林迷忙收回目光,问:“姑娘?”   ☆、公主府宴会   晴雯笑意酸酸地道:“我就不信,你没看出人家是个姑娘。”   林迷道:“我是有些疑惑,才多看了两眼。”   晴雯伸手去抱雪花,谁知雪花竟很不领情地挠了她一下,手背上被挠出几条泛白的印子。   晴雯气的骂道:“小畜生,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?”   林迷忙看了晴雯的手,幸好没挠出血。道:“这家伙是该管教了。你不知道,它如今越来越挑食了,只肯吃晒的干脆的小鱼干。”   晴雯道:“等长大些,让它自己抓老鼠吃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这种猫娇气的很,它才不肯自己抓老鼠吃,上回阿吉抓了一只小老鼠丢给它,吓的它只往乌墨身后躲。”   晴雯笑骂道:“谁让你出身高贵呢,都宠着你。幸好你是只猫,若是个人,瞧我不立马把你打出去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其实我不是宠雪花,只是平时看不到它的主人,只好睹猫思人,把雪花当它主人宠。”   “什么,你敢把我当猫?”晴雯追着林迷要打。林迷闪身进了院子,晴雯追着,“林迷,你说清楚,谁像这只娇气猫了?”   林迷放下雪花,道:“好啦,快中午了,再不过去,他们找不到咱们,不知要怎么想呢。”   “哎呀,都怪你。咱们快走吧。”   晴雯急急地催着走,林迷却又一把拉住她,稍一用力,把晴雯拥入了怀中。   清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,晴雯脑中晕了一下,声音也软了:“不是说不早了吗,还耽搁。”   林迷声音低沉道:“你说,咱们这像不像偷来的一点独处时光。”   晴雯说不出话来,把头往林迷怀中靠了靠。林迷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。晴雯心头颤颤的,微合着眼,眼睫毛也颤颤的,如小蝴蝶翅膀扑闪着。林迷又在她眼睛上轻吻了一下。   那吻又渐渐移下来,挪进唇畔。晴雯忽然惊跳而起,一把推开林迷,道:“哎呀,太阳都到正午了,再不走就迟了。”转身就飞跑出了院子。   林迷笑骂一声:“小妮子。”怎么每次要亲一下都亲不到呢。   回到庙会,人渐渐散了。林迷道:“反正已经迟了,咱们先去给雪花买点小鱼干,免得问咱们干什么去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这主意好,只是这时候不知有没有卖小鱼干的。”   “找找看吧。”   运气不错,找到一个卖小鱼干的小摊铺。晴雯问:“多少钱?”   小摊贩道:“就剩下这些了,便宜点十文钱。”   林迷正要掏钱,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抢先道:“这鱼干我全要了。”说着把十文钱丢了摊铺上。   晴雯道:“这是我们先要的。”   少年问摊主:“他们给钱了吗?”   摊主道:“还没呢。”   少年道:“那不就得了。谁先给钱归谁。”   真是处处都有作对的人。晴雯觉得自己的好脾气都是这样被磨灭的。她从林迷手中接过钱,放在摊铺上,道:“老板,你说卖给谁?”   摊主犹豫着,两边都不好得罪,道:“要不,您两位平分吧。”   少年道:“不行,就这么点儿,再一分更少了。这样,我给双份钱。”   “哎,那好,那好。”小摊贩当然乐意。   晴雯嘲笑道:“比钱多呀?别说给双份钱,就是添一百倍,也才一两银子,有什么好得意的。”   少年气的眼睛都红了,道:“别说一两银子,就是十两银子,买这一包小鱼干,我也出的起。今天这鱼干我就要定了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好呀,那你就出十两银子买吧。”   小摊贩乐的嘴都合不上。   “新儿,不可无礼。”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。晴雯回头一看,正是先前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。   那女子上前,也认出了林迷和晴雯,道:“原来是两位。”又道:“这是我的书童,不懂事冒犯了,请别见怪。”   晴雯看了林迷一眼,不说话。林迷知道她是女子之后,神情骤然就淡了,也只当作不识她女扮男装,道:“一点小事,想必是误会,公子无需道歉。”   那女子命书童把小鱼干还给晴雯。书童道:“公子,咱们找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一点,还给她,咱家猫儿吃什么。”   那女子低喝道:“住口。”书童不敢再说。   雪花还有些存粮的。林迷不想跟女子计较,正要说话,晴雯迅速拿过鱼干,把钱丢给摊贩,回头对那女子笑意盈盈道:“还是这位公子讲道理,如此就多谢了。”   书童满心不服气。小摊贩满眼失望。   晴雯道:“林迷,咱们快走吧,他们该等急了。”   那女子忽问道:“林迷?这位公子莫不是在朝廷做客卿的林公子?”   林迷淡淡道:“正是在下。”   晴雯急往前走远了,林迷也不跟那女子多话,匆匆作别跟上。   林迷到了聚香楼,晴雯已经跟明馨等人坐在一起了。旁边留了个空位给林迷。   林迷坐下后,明馨问道:“怪了,你们俩怎么不是一起过来的,难道走散了?”   庄远梦笑道:“晴雯姑娘,你可别跟林迷走散了,他如今是金陵无数女子朝思暮想的人。”   庄远梦猛咳。晴雯含笑喝茶。   明馨道:“林大哥,你咳什么,我哥又没说错。如今那些富家千金都想要你设计的西洋首饰,可不都朝思暮想地盼着?幸好我不喜欢戴珠宝,否则我也成天惦记着你。”   众人都一阵大笑。   晴雯笑问道:“这么说,林迷如今是扬名于闺阁了?”   明馨道:“据我认识的官宦之家的千金,都知晓其名了。”又道:“对了,明天安平公主府上有宴会,邀请的是皇室宗亲和二品以上官员之家的千金,晴雯姑娘,你随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吧。”   晴雯道:“这个,我可没资格去吧。”   林迷也说:“这不太好吧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有明馨带着,没问题的。”   明馨道:“明天我哥和林大哥也出去,不过他们是受邀去太子府那边。你呆在贾府也无趣,就随我去公主府吧,只是要委屈你一下,只能扮作我的随身侍女。”   晴雯道:“好吧,我去。”   次日,明馨的马车过来接了晴雯,一起去公主府。   宴会设在梅园,一些先到的女子散开在园中,有的在亭中品茶,有的在树下赏花,有的三两个聚在一起说笑着。   这些贵族女子,相互间有不少相识的,一个个比赛似的打扮的光彩亮丽。这样的场合,明馨也不得不多戴了几件珠饰,不过比起那些女子算是简洁多了。   明馨对晴雯说:“隔壁就是太子府,两府的花园是挨着的,若是在花园开戏,隔壁就能听的见。”   晴雯侧耳一细听,果然听到那边隐隐传来戏锣声。   明馨过去跟几个相识的姑娘打了招呼,四处望了一圈,问:“怎么不见柳灵依?”   一个女子道:“好像她家中有事,不来了。”   明馨“哦”了一声:“那可遗憾了。”   过一会儿,一个宫女过来,道:“公主请贵客们去宴会厅。”   众人进了宴会厅,跟安平公主见过礼后,就在宫女的引领下相继入座。每人面前一张几案,摆着水果点心,冷热小吃。   公主左手下席位是八岁的安蕊小公主,右手下就是明馨郡主。   公主端坐在上方,晴雯悄悄望过去一眼,没看清她的容貌,只感到一片艳红。可不是?公主穿着梅红的长裙袄,脸上擦着胭脂,头上簪着红宝石钗环,在这大厅美女群芳中,仍显得突出抢眼。   她端坐在上方,脸上虽然挂着笑意,却不由自主地透出居高凌下的姿态。难怪明馨说她是宫中最高傲的公主。   不像明馨郡主,高贵而随和,性子洒脱而不失端庄。   众女先吃了茶点,闲话了片刻后,安平公主道:“这样白坐着也无聊,明馨,你点子多,出些什么好玩的主意咱们乐乐。”   明馨道:“往年我出的点子你们都不喜欢,你们就喜欢占花名儿、击鼓传花表演才艺那些。我不出了。”   安平公主笑道:“那些都玩腻了,你出,这回咱们都听你的。”   明馨道:“要我说,咱们就别在这里坐着,我见公主府的梅花开的极好,咱们还去梅园,就跟先前一样,爱赏花的赏花,爱品茶的品茶。爱弹琴的弹琴,爱唱歌的唱歌。”   下方一个女子,是某位国舅爷的孙女程嫣,道:“这样没个彩头,漫无目的地玩,也没趣。”   公主问:“嫣妹妹有何主意?”   程嫣道:“往年大家聚在一起,各展才艺,公主有些赏赐,不拘赏些什么,总是过年的好彩头。”   明馨道:“那不又是比才艺了?累不累?”   安平公主道:“这样吧。玩呢,就按明馨说的,大家各自去玩,有什么才艺的随意展示,就不用特意去比了。至于彩头嘛,不比才艺,就比好运气。”   安蕊小公主好奇地问:“皇姐,怎么比好运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快递撞上双11后,协议总算以蜗牛速爬到了亲亲编辑的手中。签完了,好开心^^感谢每一个点进来的亲。愿大家都能撞好运へへ   ☆、美人云集   安平公主道:“我命人在梅园中挂一些灯笼,每个灯笼里藏一个彩头,或价格百金,或只值一文,大家去敲灯笼,敲破哪个,就得哪个彩头。”   安蕊拍手道:“好呀,这个好玩。”   程嫣见两位公主如此,也不敢再说什么。众人都往梅园中去。   往年安平公主设此宴会,一半是节日应酬,一半是各贵女才艺竞争。众女都想借此扬名于闺阁,很可能就关系着她们的命运前程。何况太子府就在隔壁,这里的动向,肯定最先传到太子耳中。   去年宴会上,柳丞相之女柳灵依大显风采,吟诗作画、弹琴跳舞,风头竟然盖过了作为主人的安平公主。公主面上不显,还赐了她一盒首饰,然心中不爽是肯定的。   之后,柳灵依被盛传为金陵第一美女和才女。今年安平公主竟没再给她下请贴,也没再给其她贵女出风头的机会。   柳灵依后来也自知太过招摇,找借口不再赴此类宴会。   众女到了梅园,就各自找乐趣。   明馨牵着安蕊,问她在玩什么。安蕊扬了扬手中的一串子,道:“我在拆九连环,好难拆的。”   明馨道:“我帮你拆。”遂在亭子里坐下,一起拆起来。   明馨又对晴雯道:“你也自己去玩吧,不用陪着我。”   晴雯就到林中去赏梅花。暗香幽幽,冷冽沁人。   程嫣在另一边弹琴。她苦练了一年,本指望在这次宴会中拔个头筹的,哪知公主竟然宣布不比了。   如今只当作娱乐弹奏,只有两三个人在旁边听,众人的心思都分散到不同的娱乐上去了,谁会留意她的琴音。程嫣越弹越烦乱,咚一声,琴弦断了,这下倒引来不少人侧目。   都是明馨郡主的提议闹的。   这时安平公主过来了,说灯笼已经挂好了,大家可以过去撞好运气了。   众女都兴奋起来,想先看看别人敲出什么,又怕好的彩头被别人先敲到了。   安蕊小公主跑过来,道:“我先来,我先来。”   宫女递给她一个小棒槌,安蕊仰头看了看各式灯笼,她喜欢粉色,就抬手敲了一只粉红色灯笼,纸灯笼一敲就破,掉出一张纸片。宫女拾起来,念道:“一只小乌龟。”   众女都笑,有的安慰小公主,有的暗暗紧张,希望自己别敲到这么不靠谱的。   安蕊却很高兴,道:“皇姐,你怎么知道我想养一只小乌龟。”   安平公主笑而不答。   接着一位侍郎千金敲出了一款西洋胸针,引得众女们羡慕不已。要知道如今西洋首饰在宫中也不多,市面上更是没有,要不然,这些贵女们也不会盼着林迷帮忙设计。   又一个女子敲出了一只玉苹果,如意平安,是极好的彩头。众人一齐贺喜。   “呀。”一位皇室孙女婉儿尖叫一声,“我敲到一只蛋……”   众女笑痛了肚子,这个莫不是故意捉弄人的吧。   婉儿又道:“一支丹凤钗。”   众女明白被她捉弄了,一起追着要罚她,按着她连罚了三杯酒。   一位候府姑娘敲出一对糖人,就是大街上卖的很便宜的那种,不禁有些失望。婉儿道:“这是成双成对,甜甜蜜蜜。比我的凤头钗彩头好。”这姑娘就很高兴地收下了。   接着,有敲出金玉珠宝的,也有敲出丝绢点心的,无论贵贱,都引人笑闹一阵。   程嫣敲到的是:园中梅花一枝。   众女都说,这个典雅别致,最应景了。   程嫣却不怎么高兴,觉得这个太敷衍了,没什么新趣。只好安慰自己:总比撞到小乌龟好多了。   谁知宫女们把礼物捧上来,安蕊的小乌龟竟是一只纯金小龟。众女惊讶之后,都恍然大笑,说原来小公主才是今天中了头等好彩头的,撞到了金龟婿。   安蕊可不懂这些,见到一心想养的小乌龟变成了一块金子,失望地撅起了小嘴,一迭声儿地要换,惹得众人又打趣笑闹不止。   明馨安慰了她几句,说回头送她一只活的小乌龟,安蕊才满意了,两人又回到亭子里去拆九连环。园中余下一些女孩还在继续碰好运。   程嫣今天接连失望,竟恼上了明馨郡主,站在远处不悦地沉思了一会儿,走过来道:“郡主怎么没有去敲灯笼?”   明馨道:“我跟安蕊说好了,她敲头一个,我敲最后一个。”   程嫣道:“郡主只陪着小孩子玩,也不跟众姐妹们亲近亲近?”   安蕊听程嫣叫她小孩子,不乐意地仰头瞪了她一眼。   明馨道:“大家聚在一起,图个热闹就好了,还要刻意说些什么不成?”   程嫣道:“郡主就是比咱们清高,往年的才艺比赛都不屑于参加,今年既然不比了,大家只是图一乐,郡主何不就为大家展示一个?”   明馨淡淡道:“琴棋书画,我都比不上你们,何必看我笑话?”   程嫣道:“郡主这是过于自谦呢,还是不屑于让咱们见识呢?我听说,郡主是深藏不露呢。”   众女听了,都信以为真,一齐好奇地想见识一下。   明馨暗暗皱眉。   明馨对琴棋书画都略通一点,然而都不是最突出的,无论哪一样拿出来表演,都有比她更胜一筹的。因此往年众女们各自较劲儿的时候,她都不参与。   若只是娱乐一下就罢了,但程嫣先抛出了这句话,众女们都期盼甚高。若是表演出来让人失望,可不就是要出丑了?   程嫣大概也知道明嫣不擅于此类才艺,才故意拿话堵她,让她进退不得。   众女们纷纷开言,有的是真心好奇,想见识一下。   有的是跟程嫣一样,本想在这次宴会上出风头的,却落了空,一起来挤兑明馨。   安蕊正要拆开一个九连环,被她们一打扰,很不乐意道:“皇姐的舞跳的最好了,你们干嘛不让皇姐表演。”   众女哪有不巴结安平公主的。而且安平公主的舞艺确实胜过众人,上次被柳灵依抢了风头,此次她当然想好好显露一场,让众女敬服。   程嫣抢先跑到琴架边,道:“我给公主伴奏。”   众女都腹诽:这是想跟着出风头。   见安平公主没有异议,于是程嫣弹琴,安平公主跳舞,合演了一出《霓裳羽衣》   舞完,众女皆上前赞颂奉承,极力赞扬公主的舞,顺带着也夸了程嫣的琴曲。   程嫣一脸得意,回头看到明馨,道:“郡主,安平公主都表演了,郡主还不肯赏脸吗?”   安平公主独自表演了一场,也需得别人反衬一下,才能更显出色。于是傲然笑道:“明馨,在场的都是高贵出身,不展示点儿一技之长,岂非让人笑话,总不能让人以为郡主的才艺是会拆九连环。”   有人窃笑。有人开始怀疑郡主真的什么都不会。明馨暗怒,可也不能冲安平公主怎样。   明馨心中思量着主意。忽听梅林中传来清亮的笛音。曲调悠扬婉转,缠绵悱恻。众女都好奇地循声望过去,因为那是一支从未听过的曲子。   吹曲者是晴雯,她穿一身浅黄衣裙,手持一支翠笛,在花瓣纷飞的梅林中,缓缓徜徉,悠然吹奏。恍然有一种逸世缥缈之感。   众女都看的一呆。   一曲吹完,安平公主问:“她是谁?”   明馨道:“她是我身边的侍女。”   安平公主问:“这曲子怎么从未听闻过?是什么曲?”   明馨招手示意晴雯过来。晴雯上前道:“此曲是新谱的《一剪梅》,刚才看到林中梅花极美,一时忘情就吹奏了起来,请公主恕罪。”   那位皇孙女婉儿问:“这曲子从未听过,不是宫中乐坊谱的。是谁谱的?呀,莫不是明馨郡主谱的?”   晴雯道:“奴婢比郡主吹奏的差多了。”没有否认,算是侧面承认了是郡主作的。   又一女子赞叹道:“郡主果然深藏不露呀。”   要知道谱曲比作诗要难,这些贵女都会弹些高山流水、渔舟唱晚之类的经典名曲,却不会创作。那些曲子弹的再好,也听的多了,不如一支新曲听的悦耳。   安平公主的舞也是如此,跳的虽然极好,也是宫中排演出来的,别人已看过的。公主只是胜在舞姿比别人好。   这些女子当中,也有跟明馨关系要好的,帮着她说话,道:“郡主身边的侍女都吹奏的这么好,郡主肯定更不用说了。”   明馨今天受了程嫣和安平公主两头的挤兑,对两人都没好气,也想打压一下她们,道:“这支舞曲我排演的还不成熟,就让侍女先表演给大家看看,若有不足之处,大家一起指正。若想看我表演,就等我把这支舞曲做完美之后再看吧。”   众女听说还有舞曲相配,自然是要看的。   晴雯从容道:“奴婢练的还不熟,且试一试。”   ☆、招嫉   明馨含笑点一点头,又对程嫣道:“听说嫣妹妹精通琴艺,对乐曲有过耳不忘这力。刚才侍女吹奏的这一曲,就请嫣妹妹操琴依样伴奏一回吧。”   程嫣为难。这曲子她听了一遍,的确记得七八分了,然而要即刻弹一遍,指法肯定生疏。若不弹,岂不自认没有如此琴艺了?没办法,只好硬着头皮上场。   谁让她刚才挤兑明馨了。此时明馨依样还给她。   晴雯对众女行了一礼,走到梅林,摘下一枝梅花。程嫣琴音响起,晴雯就依韵起舞。身姿袅袅,如蝶翩跹。   不止众女,连明馨心中都暗暗惊叹。   程嫣的琴弹的不甚流畅,晴雯却未受她琴音影响,只按照自己心中的旋律起舞。众人都凝神看着舞,也没太关注程嫣的琴。   比起安平公主来,晴雯的身段舞姿还差了一截。不过胜在她舞曲的新意,与宫中的舞曲风格大不相同。又借着梅林的落英幽香,天然成韵,让人陶醉。   舞曲结束,众女皆喝彩称好。   程嫣脸色发白。寒冷天的,她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汗。这曲子她一边拼力记忆,一边勉力地弹,实在是费了她不少心力。只可惜弹完了也不会有人称好。   安平公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。这支舞未必比得上她的霓裳羽衣,却又抢了她的风头。   好在众人顾着安平公主的面子,只略略喝彩了几句就罢了。   明馨对晴雯道:“本郡主的灯笼还没有敲,你去替我敲吧,无论得到什么彩头,都送给你了。”   晴雯道谢一声,去敲下最后一个灯笼。宫女拾起纸片念道:“太子府的梅花一枝。”   众女惊呼:这才是今天最大的彩头。   程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梅花。公主府的和太子府里的,能一样吗?   可惜被郡主敲到了,真是浪费。送给一个侍女,更浪费。   明馨郡主却紧张了一下。她刚才说过要把这彩头送给晴雯的。   安平公主道:“这彩头既然被明馨得了,你愿意送给谁就是你的事了。本宫稍后亲自去向太子求一枝梅花。”   梅林后忽有人鼓掌:“好,这个彩头本宫赏下了。”一个男子的声音。接着几个青年男子从梅园后走出来。前面说话的那个正是太子。   众女们顿时惊吓,慌乱俯身参拜。   太子抬一抬手:“免了,都起吧。”   众女们站起身,紧张地站立一旁,怕被太子看到,又希望太子注意到自己。有的理一理衣服,有的扶一扶步摇,生怕哪一点儿不好落入太子眼中。除了明馨等几个皇室宗亲,余者各自紧张纠结不安。   太子略扫了园中群芳一眼,目光又在晴雯身上转了一圈。   安平公主问:“太子何时过来的?”   太子笑道:“没多久,正好看了一支舞。”   安蕊道:“太子哥哥不从正门进来,怎么从后园悄悄进来,吓的大家都不敢玩了。”   太子笑道:“就是怕吓到人,我若从前面进来,就欣赏不到如此美妙的舞曲了。”   原来,先前晴雯在梅林中吹笛时,太子府那边的戏锣正好暂时停歇了。太子因多喝了些酒,走到后园清静一下。可巧就听到了从墙那边飘过来的笛音。   太子听那笛音美妙,曲子是从未听过的,就让身边的小太监过来问问,是否哪个乐师谱了新曲?若是,就让他演奏完后再过太子府这边来演奏。   小太监很快过来问了。回去禀报说,是明馨郡主谱的曲,她身边的侍女在吹奏。   此时太子已回到厅中,跟宾客们在一起。闻言,问庄远梦道:“明馨还会谱曲?那侍女吹的也好听。既然不方便请过来,咱们就过去听听。”   庄远梦和林迷同时脸上变色。庄远梦当然知道明馨不会谱曲。林迷也知道那侍女就是晴雯。这太子是个痴迷曲艺的人,最喜欢搜罗精通曲艺之人,尤其是擅长谱曲者。   庄远梦道:“那边都是女子,太子过去怕是不妥吧?”   太子道:“有何不妥?女子们怕见到男人,咱们还怕见到女子不成?”   庄远梦劝阻不了。太子想想也觉得外人过去多了不好,就只让庄远梦和林迷随他过去。因为庄远梦是王府世子、皇室宗亲。林迷则是金陵贵女们想见而不得见之人,太子就图个乐,满足一下贵女们的好奇心。   由于两府后园可以相通的,太子就抄近路,从后园到了公主府梅园。正好晴雯开始跳舞,三人就隐在梅林后观看。太子看的满眼赞赏,林迷却暗暗心惊,根本顾不上欣赏舞曲美妙不美妙。庄远梦凝眉沉思。   直到晴雯舞完了,太子一行才走出来。   太子对安平公主道:“赏赐我给了,那我可否向皇妹要一个人?”手一指晴雯。   安平公主道:“这是明馨府上的人,太子可得问问郡主。”   明馨求助地望向庄远梦。   庄远梦只好如实说明,低声对太子道,晴雯不是普通的侍女,是准备进宫应选御前宫女的。   太子遗憾一声,只好作罢。   安平公主和众贵女们虽没听到庄远梦跟太子说什么,却见太子连一个侍女都要不过来,不由得疑惑地对晴雯多看了几眼。   庄远梦道:“时辰不早了,太子殿下,我们就不多打扰了,先告辞了。”又问明馨:“妹妹准备何时回去?可要跟我一路?”   明馨道:“我跟哥哥一起走吧。”遂叫晴雯,接过太子府送过来的梅花,四人迅速出公主府而去。   到了大门外,明馨和晴雯都上了庄远梦的马车。庄远梦才细问了公主府里的事。   明馨细讲了一遍,又道:“晴雯,今天多亏了有你。对了,那曲子是你自己谱的?”   晴雯只好说:“是。”   明馨道:“那舞也是你自己编的?”   晴雯只好继续作弊:“是。”把前世学过的东西拿来用,也不算作弊吧。   晴雯又道:“我只是想替郡主解围。后来郡主突然就要我跳舞,就不怕我不会跳,或跳砸了给郡主丢脸?”   明馨道:“不会。你会谱曲,我料想你也能编舞。而且我先说了这是未编好的舞,就算你随便跳一段,她们也无可非议。我却没料到你跳的极好。等空闲了,你得把这舞和曲都教给我,否则我怕她们还盯着我,闹的露馅。”   晴雯道:“等选宫女的事过了,我就教给郡主。”   林迷一直在旁边沉默,此时才问:“你们今天也算小小地得罪了公主,选宫女的事,公主会不会不愿意帮了?”   明馨道:“应该不会。安平公主是个极骄傲的人,她可不愿意被人家说她小心眼。越是这样,她越会表现的热心地帮我,才显得她大度。”   庄远梦看了看林迷,道:“我们今天在太子府那边,也碰到了点事。”   明馨问:“何事?”   庄远梦道:“太子要送林迷两个宫女。林迷借口说如今只是借居,不方便安置家人,暂时给拒绝了。”   晴雯惊讶地问:“啊?太子为何要对林迷这么……好呀?”   庄远梦似不好说。林迷脸上有隐忍的怒气。   明馨低声在晴雯耳边说:“听说太子喜欢男风?”   啥?晴雯一时没听明白,愣了一下,才转过弯来,磕磕巴巴道:“他……他不是太子吗?怎么可以……那他怎么又送宫女给林迷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此事宫中皆知,但谁敢明说?太子自己也要免人嫌话,他府中有太子妃,还有几个姬妾。他跟哪个男子亲近,也会送几个女人做遮掩。”   晴雯几乎要晕厥。   林迷道:“横竖我以后不去太子府就罢了。等晴雯的事结束了,咱们就离开金陵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离开也好。虽说这仕途舍了有点可惜,但你也不是贪恋仕途之人。而且,等太子登基后,更多麻烦。”   晴雯把梅花悄悄丢到了河水里。   公主宴上的众女们见太子的赏赐被一个侍女得去了,又是惋惜又是妒忌。   她们刚才大多为太子紧张着,也有的倾心于金陵最负盛名的世子庄远梦,却无人认识林迷。虽有人看到了他,也无暇太关注。等太子一众人走后,她们才听说刚刚其中的一位就是林迷,不禁一片惊呼,跺脚叹息,恨不得把林迷拉回来,甚至抱怨安平公主认识林迷竟不早说。   这些,已经离开公主府的晴雯和林迷都不知道。元宵节一过,晴雯就进宫去应选。   这次应选的女子有二十多个,都被安排在一个偏院,由一个宫嬷教导几日,然后择优挑几个送到御前。余下的,按规矩,皇子和公主有看中的可以挑两个。再余下的,只能被随便分派去做小宫女。   这些女子相互认识了一下,有大半是地方官员送来的,一小半是京中官员送来的。晴雯出自国公府,在这些女子中算是“背景”最高的了。   ☆、招亲   这些女子害怕被送去做小宫女,自然是要极力表现。晴雯本着不被选中的目的,尽量表现差一点,当然也不能让人看出来是故意的。   然而负责选宫女的太监宫嬷受了贾府的打点,对晴雯竟是耐心的很。晴雯有什么出错了,宫嬷就一遍遍地教。晴雯不想引人注意,就表现的呆笨一点木讷一点,太监却说这女子老实稳重。   晴雯气闷,一时竟没辄了。再过一日,这些女子就要被决定送往何处。   一个姑娘忽然紧张起来,身子发抖,手心直冒汗。晴雯问:“你怎么了?”   那姑娘道:“想到明天就要见到皇上了,我好紧张。”   宫嬷叹气道:“这还没见到皇上,就紧张成这个样子,还怎么在御前侍候?要是给皇上奉茶,也紧张的手发抖,把茶洒了,那可是要丢小命的。罢了,看来你是个福薄的,担不起这福气,只有做小宫女的命了。”   那姑娘这几天本是表现极好的,几乎已定了要送到御前的,却一下子跌落下来。姑娘委屈的泪眼花花,恳求宫嬷给她一次机会,宫嬷却不敢答应,道:“送你到御前,弄不好你自己丢了命就罢了,我还得跟着受连累。”   这时太监匆匆跑过来,道:“快,快,皇上圣驾过来了。”   众人赶紧跪下,不敢抬头。过了一会儿,太监才叫:“起来吧,圣驾走远了。”   众人相继站起身,只有晴雯还跪着。旁边一个姑娘拉了她一把。晴雯站起来一半,身子又一软,跌坐在地上。   宫嬷问:“这是怎么了?”   晴雯声音颤抖着:“嬷嬷,我害怕。”   宫嬷道:“你怕什么呀,皇上远远地坐在轿子里,又没靠近。”   晴雯道:“皇上天子威仪,气势非凡,那么远远地,我都已经感到自己被震慑的不敢呼吸了。”   宫嬷没好气道:“怎么都胆子这么小呢?”   太监道:“这也不怪她们,以往选妃,都有不少吓的发抖的,何况她们。”   宫嬷道:“皇上气度威仪,你们心生敬畏也是应当的。但若胆子太小了,也没法子在皇上跟前侍候哇。罢了,这也是你们没那个福气,就怪不得我不尽心了。”   晴雯暗松了一口气。   次日,四个女子被挑去送到御前。接着,有几个皇子府里来人,挑走了几个。一个宫女过来,问了哪个是晴雯。宫嬷指出来,宫女就道:“你跟我走吧。”   宫女领着晴雯去了安平公主府,回禀道:“公主,人带回来了。”   安平公主坐在厅上喝茶,漫不经心道:“知道了,去告诉明馨郡主。”   说着,抬头看了晴雯一眼,面露惊讶,猛地放下茶杯,道:“原来是你?”   晴雯老老实实道:“是。”   安平公主想说什么,又说不出来。那次宴会上的舞曲,众人虽以为是明馨郡主创作的,却是由晴雯表演出来的,还出了那么大风头。公主自然记得她。   此次,明馨郡主请她帮忙要一个入选宫女出来,只说是贾府一个相交要好的姑娘。安平公主却没想到就是上次吹曲跳舞的侍女。明馨为何要带她赴宴,还让她大出风头?她不想进宫,莫非是为了太子?安平公主只能想到这个合理的解释。   但那次毕竟是抢了安平公主的风头,安平公主多少有些不高兴,对宫女道:“送她去给明馨郡主,我还有事,让郡主不用来见我了。”   明馨受林迷所托,一早就来公主府等消息了,正在暖阁里教安蕊小公主下棋。宫女带晴雯过去后,明馨知安平不高兴,也就不去当面道谢,只让宫女转答,就带晴雯回王府了。   林迷也正在西平王府,一边跟庄远梦在后园比射箭,一边等明馨的消息。听下人来报明馨跟晴雯回来了,两人放下弓箭,往明馨院子里来。   明馨对林迷说:“人我要回来了,就先在我这里住一阵子,等事情淡了,我再把人还给你。”   林迷道:“如此就要麻烦郡主了。”   明馨道:“不麻烦,正好晴雯可以把那些舞曲教给我。”   商议定了,明馨看看林迷,又看看晴雯,道:“林大哥,这件事解决了,你就带晴雯出去玩一天,好好放松一下吧。”   林迷笑道:“郡主和庄兄也没事,就一起出去玩玩吧。”   明馨笑道:“你们难得独处,我们可没那么不识趣。”   晴雯脸红了。林迷带着她告辞出去。   贾府里,大老爷听说晴雯没有选上御前宫女,又是失望又是生气。又听说晴雯被安平公主选走了,也没办法了。送进宫的女子,是生是死,是留是放,全是宫里说了算,家里亲爹娘也管不了的。   林迷问晴雯:“想去哪里玩?”   晴雯道:“听说牡丹园的花开了,咱们去赏花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牡丹园原是皇家林园,如今开放给民众,以显皇恩,因此来游园赏春的不少。   园内花开繁茂,芬芳馥郁。观景楼那边尤其热闹,许多人拥挤在楼下,还有不少青年男子匆匆往那边赶。   晴雯道:“那边似乎有什么热闹的事。”   林迷望过去一眼,道:“不知。”   晴雯叫住一个人略一打听,那人道:“这么大的事你们不知道?柳丞相家的千金抛绣球招亲。那柳姑娘可是京城第一美女才女。哎,不跟你说了,我得去了。”   柳丞相千金,不就是柳灵依吗。晴雯听明馨郡主略提过几句。   晴雯狐疑地问林迷:“这么大的事儿你真的不知道?”   林迷坚决地摇头:“不知。”该说谎时得说谎。   晴雯相信了。   晴雯道:“柳姑娘想嫁谁不成,还需要抛绣球招亲吗?”   林迷道:“你是女子,应当了解女子的想法才是,怎么反问我?”   晴雯道:“我也不了解。只是觉得这样太轻率了吧。万一绣球砸到一个乞丐、骗子、杀人逃犯,可怎么办呢?”   林迷笑道:“柳姑娘不会那么倒霉吧?”   “就算砸到一个有家室的人也不好啊。”晴雯道,“咱们也过去看看吧。”   林迷面无表情:“没什么好看的。”   “嗯,不看也好,万一绣球砸到你了可怎么办呢。”晴雯虽是说笑,其实还真有几分这样的担忧,于是拉了林迷要走,不经意扭头回望了一下楼上。   正好柳灵依出来了,手捧绣球,翩翩袅袅地站在观景楼上。穿一袭桃粉色百蝶穿花长裙,淡立在楼台上,眼风顾盼,浅浅笑靥,芙蓉如面柳如眉,好一个人比花娇。人群一片哄闹。   似这样的大家闺秀,平时轻易不会抛头露面,更别说公开抛绣球了。因此人群喧嚷着往前挤,就算抢不到绣球,也要见识一下美人面。   连晴雯都忍不住要妒忌了:“我今儿才算见识了,为何宝玉总说女子是水做的。那模样,我肯定一辈子都学不来。”   黛玉也柔似水,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柔弱。柳灵依的柔,是骨子里的天然妩媚,只凭栏倚立在那里,就似水含烟、风拂柳。   林迷眼望着别处,淡淡吐出一句:“没有你美。”   林迷这是头一次这么直接的夸她吧。是不好意思呢,还是摆酷呢?晴雯捂着嘴偷笑。   晴雯又看了看柳灵依一眼,觉得有些眼熟,道:“你瞧,那个柳姑娘好像在哪见过。”   林迷也抬头望过去,道:“是有些眼熟。不过她是大家千金,应该不会轻易外出过,可能是跟谁长的像吧。”   晴雯觉得有理,可还是觉得在哪儿亲眼见过。拧眉努力回想了一下,忽道:“我想起来了,就是过年时捡到雪花的,还跟我们抢买鱼干的那个。”   这么一说,林迷也记起来了,道:“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?”   晴雯道:“应该是她。”   当初那姑娘扮作男子,言笑行止间虽然尽量彰显大气,但模样俊俏,不经意仍流露出女孩儿情态,细回想来,跟眼前的柳灵依□□很似。   晴雯心中好奇,就往前挤过去,想看清楚些。   林迷怕她被人挤倒,也跟了过去。   这时人群一片欢呼,一双双手臂高举挥舞。原来是绣球抛下来了。晴雯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看见绣球直直地砸在了林迷身上。林迷下意识地就接住了。   林迷拿着那个大红绣球,一时有些怔愣。想扔,似乎太无礼了;拿着,简直比火炭还烫。   晴雯想都没想,一把夺过绣球扔到人群里,又引起一片混乱争抢。   晴雯拉了林迷就走。可是人群因为抢绣球,更挤更乱了。晴雯跟林迷一时也挤不出去。   接着,观景楼内走出来一群丫环婆子,围住林迷。欢天喜地地簇拥着他往楼里去。   林迷被这群女人围着,又不好用强,只一个劲儿地说是误会,说绣球不在他手上。众女人根本不听,又拉又拽地把他拥进了屋内,晴雯被挡在了外面。   ☆、二女争夫   外面的人群散去。绣球被柳府的家丁们夺了回来。晴雯被这突然的变故惊晕了,一下子跌坐在门口,不知如何是好。   观景楼的大门关了,柳府的两个仆人守在门口,晴雯进不去,也不知道里面要怎样。   晴雯木然地坐在大门外,心里早一遍遍把自己骂死了:没事儿干嘛要来牡丹园,干嘛要对人家抛绣球好奇,干嘛要多看了柳灵依一眼。   过了一会儿,一个小太监过来了。听他跟门口的人说话,知他是安平公主身边的太监。柳府家仆客气地把他请进去了。   不多久,柳丞相亲自送了小太监出来,道:“此事老夫会去请示皇上。”   然后,柳丞相和夫人及柳姑娘各乘小轿回府去了。林迷出来,拉起晴雯,道:“咱们回去。”   晴雯看林迷脸色,想问又不敢问。   走出几步,林迷猛旋身,一把将她往怀中圈住搂紧,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说:“放心,除了你,我谁也不要。”   晴雯不说话,只点点头,心里却很惶然,事情会有这么简单吗?柳灵依早已认识林迷,绣球好巧不巧地砸中了他,难道只是巧合吗?   林迷见晴雯不说话,愈发紧紧地搂住了她。晴雯抬起双臂,也紧紧环住了林迷,把头深埋在他胸前,似乎这样,才能吸取一点坚定的安慰。   柳丞相回府后,换了衣服,就进宫去见皇上。   先前绣球砸中了林迷,林迷被拥进了观景楼。柳丞相乐呵呵地,立马叫来了现成的媒人,又要林迷随他回府,商议成亲。   谁知林迷却拒绝了,说他只是偶然路过这里,不知楼上要抛绣球,更不是来接绣球的。   柳丞相以为他是谦辞,道:“抛绣球,卜的就是天意。林先生无意而得到,岂不更说明是姻缘天定吗?”   林迷仍是拒绝,说他已有意中人,无意另娶。   柳丞相道::“真是荒唐,大好男儿,岂有只娶一个之理?再说,这天下女子,除了公主,谁还能与小女相比?你若中意其她女子,以后要纳妾,也并非不能。”   媒人也在旁边帮着说话。可无论怎样说,林迷就是不答应。   柳丞相并非有多看重林迷,只是柳灵依看中了,抛下绣球,坚决就要嫁他了。柳丞相为了小女,自然是要极力促成。   见林迷坚持拒绝,柳丞相恼了,道:“林先生接了绣球,全金陵的人都知道了,林先生要悔婚,让小女如何见人,让我丞相府颜面何存。你自己想清楚吧。”   正僵持间,安平公主身边的小太监来了。柳丞相问有何事。小太监道:“公主听说柳姑娘抛绣球招亲,也很好奇,命奴才来瞧瞧。听说绣球砸中了林先生,不知是否?”   柳丞相道:“正是。”   小太监问:“那亲事可是议定了?”   柳丞相看了看林迷,道:“正在与林先生商议。”   小太监看林迷脸色,心中就已了然,呵呵笑道:“丞相大人,这结亲是好事,不过也得两相情愿才好。若是相逼,那喜事反而成坏事了。”   柳丞相面色不悦,道:“林先生接了小女的绣球是事实,怎么是老夫相逼了?”   小太监道:“丞相大人,这事儿您还是先去请示一下皇上吧。”   柳丞相疑惑道:“这是何意?皇上怎么会管这事儿?”   小太监道:“奴才只是替公主传话,至于是何意,奴才可不知道。”   柳丞相道:“老夫知道了,老夫这就进宫去请皇上作主。”   送走小太监,柳丞相去里间,跟夫人和柳姑娘说了此事,心中仍是不解,道:“林迷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客卿,皇上纵然看中他,也不至于要管他的亲事吧。”   柳夫人问了一个关键问题:“怎么是安平公主身边的太监来说这话?”   柳丞相恍然:“对呀,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呢。”   柳灵依心中一动,已想到了什么,却不敢说出来,不知是担心还是生气,手中的丝绢被揉成了麻花。   柳夫人见她这神情,顿时也想到了,惊道:“莫不是公主看上了林迷吧?我听说,皇上皇后是允许了安平公主自己择夫婿的。”   柳丞相不禁也有些慌了,但他毕竟是丞相,随即又镇定道:“即使是这样,皇上也得讲道理,没有公主跟臣女抢夫婿的理。我这就进宫去见皇上。”   柳丞相匆匆进宫。皇后也在皇上这里。见过皇上皇后,未等柳丞相开口,皇上先对皇后说:“你跟柳爱卿说吧。”   皇后道:“柳大人,听说令爱抛绣球砸中了林迷。这本是好事,可是年前安平就跟本宫说挑中了林迷。本宫也跟皇上说了。本想等皇上封了林迷官职,再提此事。谁知竟跟柳大人家撞上了。”   柳丞相懵了。这竟成了柳灵依跟公主抢驸马了。   皇上道:“皇后来请朕作主,朕也觉得为难,正好爱卿来了商议一下。”   柳丞相冷汗直渗,道:“臣但凭皇上作主。”   皇上道:“朕也要先听听爱卿的意思。”   柳丞相能怎么说?总不能说他家千金甘愿为妾,也不敢说要与公主平起平坐。当然,更不能主动撤亲,要不然,柳灵依那里立马就要不可开交了。   本来公主挑中林迷的事还没有公开,连林迷自己都不知道。公主若讲道理,就不会让皇上皇后来跟柳丞相说此事了。既然说开了,显然公主是不会退让了。   柳丞相只好以退为进,垂头道:“臣也没有主意。小女说了,此事已经全京城皆知,若是亲事不成,她只好削发出家去。”   皇上瞪大了眼。   皇后道:“这事还得把林迷叫来问一问。”   很快林迷被传来了。当着皇上皇后和柳丞相,林迷直言道,他只是一介布衣,无意高攀。   柳丞相心疼女儿,对林迷可来气的很,不知他怎么把女儿迷的死心塌地,公主也青睐他。他竟还都不领情,真是可恨。   柳丞相语气嘲讽道:“林先生此言差矣,有公主青睐,林先生很快就不是布衣了。”   林迷慨然道:“丞相大人,在下来京城之前,皇上就已许我官职,只是在下无意为官,才谢绝了。而今,以在下为朝廷所做的成就,就算向皇上讨个一官半职,也不是难事吧。又与公主何干?”   柳丞相哼一声,别过头去,无话可答。   皇上摸着胡须,道:“确是。林先生是客卿,当受尊重。柳爱卿,宰相肚子能撑船,你也要慎言。”   柳丞相不敢再说什么。   皇上又道:“这事暂且搁一搁,公主和令爱都不准闹事。林迷,朕另有要事指派给你。近日梵意国(虚构名)使者要来访,你懂此国语言,又了解他们的习俗,朕就封你为接待使,替朕负责通译和接待之事。柳爱卿,其它的事,待使者走后再说。”   林迷和柳丞相各领旨出去。   皇后问:“皇上为何要把这事放到使者来了之后?”   皇上道:“梵意国王子此次亲自前来,似有意提亲。此事或许能有转圜。”   此事虽然暂缓,京城却传出了二女争夫的传言。一个是名誉京城的丞相千金,一个是皇室最高贵的公主,想不引起人们的关注都难。   大多人认为柳灵依争不过公主。因为柳灵依性格柔缓,哪抗得过霸道的公主?而且,驸马呀,对于男人可是有绝对的吸引力。   安平公主在宫中,尚未听到过什么。柳灵依却听到了许多闲言,脸色发白。   柳夫人劝道:“要不就放手吧。这样越僵持下去越丢人。”   柳灵依眼中含泪道:“此时放手了,才更惹人笑话。”   柳丞相看到女儿娇怯流泪,愈发心疼,咬牙要替女儿出头。柳丞相也知道梵意国此番或许有求亲之意,适龄的公主只有安平公主。到时候,他就好好地推助一把。   闹出了这些事,林迷如今不能来见晴雯,也不能让人察觉他们的关系,否则晴雯就要成为矛头所向,众矢之的了。   晴雯在西宁王府,教明馨郡主舞曲,难免有些心不在焉,只能从庄远梦那里听到一点消息。   明馨郡主见晴雯心神不宁的,道:“要不你去见一见林迷吧,别让人注意到就行。”   晴雯犹豫了一会儿,道:“算了吧,这个时候,还是不给他添乱了。”   柳灵依却见到了林迷。   那天她还是一身女扮男装,在第一次遇到林迷的地方。只不过这次她怀中抱的不是雪花,是她自家的波斯猫,一只虎斑色的雄猫,叫如火,个头挺大,看着有点儿凶,感觉与她这个主人的气质似有不符。   柳灵依就这样在林迷家附近“偶遇”了林迷。   林迷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。林迷私心里觉得,柳灵依扮男子比穿女装看的顺眼。   ☆、西洋公主   柳灵依微笑着说:“我家如火想必是闻到了雪花的气息,竟大老远的寻到了这里来,让我好找。”   其实也不算远,柳丞相府与林迷家只隔了一条街。柳灵依的话很合情理。   林迷淡淡地说:“京城的波斯猫不多,它来找个同伴并不奇怪。”   柳灵依微低头,抚摸着如火的毛,轻轻笑道:“上次林公子说,要让如火跟雪花结识的。我家如火可一直等着。”   柳灵依说的很含蓄,只说结识。当时林迷的原话,是说要成亲生许多纯种小猫的。   林迷肃然道:“上次不识姑娘身份,言语间无意唐突,还请姑娘见谅。而且,雪花是寄养在我家,若要给它找同伴,还得它的主人认可。”   雪花的主人?莫不就是林迷所说的心有所属的女子?   柳灵依面色微变了变,旋即又恢复浅笑,道:“是该如此。若有机会,可否让我亲自问问它的主人?”   林迷没有答言,神情一贯的清冷疏离。除了对晴雯、明馨等极少几个女子,林迷对别的女子都是这种清冷的态度,甚至还隐带着点儿不耐烦,尤其是对温婉细腻如水的女子。曾见到过林迷的女子都说他难以靠近。   柳灵依没有觉得他让人难以接近,相反,她很欣赏这份清冷,让他更显得超脱世俗。而且,也说明他不是个容易对女子动心的人,这样的人一旦动心,就很痴心。   于是,柳灵依也不在乎他没有答言,微微福了一福,抱着如火转身走了。   短短的邂逅,柳灵依没有提接绣球的事,也没有表示出对林迷拒亲的哀怨。仿佛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她跟他聊的,只是对初次见面时话题的延续。   话就说这些吧,刚刚好,再多说,就过了。柳灵依纵然心中有再多柔肠百转的情结,也只能克制着。她很满意这次含蓄的相见。   她转身款款地离开,唇畔还含着浅浅的笑意。她见到了他,这不是很好吗,她很高兴。以后,她一定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他的。她准备了许多话题,都是他感兴趣的,她费了许多心思才打听到了。以后一点点说给他听。他会慢慢认识她的。   至于安平公主,她并没有多少担心。她了解的林迷并不是贪慕权贵之人。   至于林迷心有所属的人,她隐约猜到是上次见到跟林迷在一起的女子。那姑娘的模样脾气,她都见识过。她私心里跟自己一比较,更不会放在眼里。   柳灵依不疾不缓地走出几步,忽听身后林迷叫了声:“柳姑娘。”   柳灵依一惊一喜,止住步,原地立了片刻,才悠悠转身回头,带着一丝矜持的笑意,问:“林公子,还有何吩咐?”   林迷上前一步,道:“柳姑娘,上次绣球的事,在下已跟丞相大人解释清楚。不过今日既然遇到,在下有必要跟姑娘当面致歉。”   柳灵依心中一酸,林迷这是要当面直接地跟她撇清关系吗?柳灵依心中不愿相信,强忍着内心的不安,道:“林公子无需道歉,我们原本不相识,林公子当时拒绝,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我并没有怪公子之意。”   这话似故意曲解林迷的话,话中大含深意,又饱含情义。言下之意,只要林迷与她相识相知了,就会答应相许了。   林迷眉眼冷峻,道:“多谢姑娘体谅。在下办完皇上的差事,很快就会回乡成亲,不会留在京城带累姑娘的名誉。姑娘会有自己的好姻缘的。”   柳灵依脑中轰然,强撑着才没有晕倒。脸上的笑却已经很难看了。勉强说了一句告辞,转身匆匆掩面而去。   先前告辞时,她还很高兴这次圆满的相见,热切地谋划着下一次的相见。然而回头林迷几句话,就彻底打破了她的圆满,粉碎了她满怀信心的期盼。她精心准备的那些话题,就丝毫没有机会对他说了?   柳灵依眼前发黑,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丞相府的。   林迷似没有看到柳灵依摇摇欲坠的背影,早转身进院了。在某些时候,林大少爷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。   不几日,梵意国使者到达了。一队人马护送着两辆车轿,载歌载舞地进京了。一辆马车里是梵意国王子允洛,另一马车里是公主允茜。先由外使驿馆迎接过去,休息一晚,次日,王子和公主进宫见驾。   由于接待的是王子和公主,因此皇上命宫中几位出色的皇子和公主也来了。太子和安平、安蕊公主都在此列。林迷在一旁,主要负责通译。王子和公主也带了自己的通译。   王子和公主先朝见了皇上皇后,接着,允茜公主一扭头,看见了林迷,惊喜地叫一声:“林,你也在这里。”然后张开双臂,走向林迷,大大地给了他一个拥抱,还跟他贴了贴脸。   这一举动,把在场的朝臣宾客都吓了个目瞪口呆。   太子要笑又忍住了。安平公主脸红了,低声一句:“荒蛮之国,不知廉耻。”安蕊小公主则满眼好奇地打量着。   众朝臣或扭头,或腹诽,或脸红,无一不尴尬。   皇上指着林迷问道:“林迷,这、这、这……这是何意?”   林迷朝上回道:“皇上,微臣在梵意国时,曾与允茜公主相识。公主方才举动,是梵意国一种表示友好的隆重礼节。”   座下一位梅翰林道:“臣也听闻过,西洋一些国家有此礼节,不足为怪。”   众人这才放松了,心中难免还是不屑于此礼节。   皇上道:“原来如此。四海边国,不知咱中原礼仪教化,倒也罢了。只是提醒使臣,以后不要我国行此礼节,以免引人误会。”   林迷将皇上的意思转述给允茜公主,允茜用本国语言对林迷道:“我只是对你,对他们,我还不愿意用如此热情的大礼呢。”   林迷笑了笑,又为王子和公主引见诸皇子公主。到了安平公主面前,允茜也懂一点汉话,用汉语对安平公主,道:“你的衣服很好看,头饰也很好看,可是戴着那么多珠宝在头上,头不重吗?”   安平公主傲然道:“我朝最重礼仪,盛装迎宾,是对宾客的尊重。贵国礼仪轻疏,是否连男女授受不亲也不知?”   允茜公主听不太懂了,一脸茫然地问道:“瘦瘦不亲?难道胖了才能亲吗?”   众人大笑。安平公主傲然地不再答言。只有安蕊小公主一直好奇地打量着她,道:“你的衣服也很好看,可是你怎么长的跟我们不太一样?”   允茜问:“我长的好看吧?”   安蕊点头:“你长的很好看。”   允茜摸摸安蕊的脸蛋,笑道:“你很可爱。”   众宾客都欢笑,气氛才欢快起来。只是对于允茜公主长的漂亮,除了安蕊,恐怕没有一个人不在心里嘀咕:哪里漂亮了?金发碧眼,长的跟妖怪一样。   晚上,皇上在太和殿设宴,宴请允洛王子,由皇子和朝臣陪宴。皇后在内宫清露台设宴,宴请允茜公主,由皇室女眷陪宴。   听说允茜公主身边带了几个才艺非凡的女子,皇后为防万一,把柳灵依也传进宫来陪宴。   明馨郡主也在赴宴之列。明馨对晴雯道:“晚上你陪我去吧。安平公主跟柳灵依碰到一处,肯定能闹出些事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去合适吗?”   明馨道:“你现在是我名义上名正言顺的侍女,怎么不行?”   晴雯陪着明馨进宫。还未到晚宴时间,就先在御花园闲逛逛。安蕊小公主素来跟明馨要好,知她进宫了,就跑过来跟她玩。   远远地看到一行人过来,安蕊道:“那些就是梵意国使臣,前面那个就是允茜公主。”   那行人走过来了。林迷在旁边陪着做向导,先为双方引见了。看到晴雯,林迷不好说话,只凝目望着她。   允茜对安蕊小公主很有好感,见她跟明馨亲近,心中就觉得明馨是个好人。又听林迷说与明馨郡主是好友,随即就与明馨热切地交谈起来。只是允茜的汉话水平有限,时不时的回头要林迷通译。   林迷见了晴雯,又不好上前与她说话,公主与柳灵依的事也无法跟她解释。林迷担心晴雯不开心,因此目光一直注视在她身上。允茜几次叫他,他才匆匆地移开目光。   晴雯心绪有些不稳,不敢去看林迷,转而去跟允茜说话,道:“公主长的真美。”   “真的吗?”允茜很高兴。先前在朝堂上,从皇上到朝臣,虽然面上客气,却都是敷衍,此时晴雯是真心实意地赞她,允茜自然感受的出。   晴雯道:“当然,绝无虚言。”   这句话允茜没听懂,扭头问林迷。林迷却正望着晴雯出神,允茜叫了他一声,他才回过神来,问:“允茜公主,有何吩咐?”   ☆、小玩意儿   允茜抿嘴一笑,道:“林迷,我昨天刚进京,就听到有人议论,说皇上的公主和丞相家的千金都想嫁你,你却都不想娶,是不是?”   林迷有些尴尬,道:“允茜公主,你就不要拿我取笑了。”   允茜公主笑道:“你想娶谁,说出来,或许我可以帮帮你。”说着冲晴雯眨眨眼睛。   林迷急急地用梵意国语对允茜解释了一下,大意是说允茜公主心知就好,可不要说出来,否则会给晴雯带来麻烦的。   允茜道:“哦,我明白了,好吧,我不会说的。”   又笑道:“林迷,我若是嫁你,那两个姑娘是不是就不会争着抢你了?”   林迷愁眉道:“允茜公主,你可不要给我添乱了。”   晴雯脸色也变了变。   允茜哈哈笑道:“好啦,我是开玩笑的啦。不过,或许我真的可以帮帮你。”   这时,一个小太监过来说,晚宴已经安排好了,宾客们可以去入席了。于是,明馨和允茜等女子往清露台去,林迷领王子等男宾往太和殿去。   太和殿那边,自有一套宴请外使的仪程,不消细说。清露台这边,就相对随意一些。   允茜公主坐在上宾席,先与皇后闲话几句。   安平公主看到柳灵依也来了,高傲的神色中透出几分不悦。   未等皇后开口,安平公主先问道:“允茜公主,听闻你身边带了几位才艺出众的艺女,是否要在今晚与咱们切磋一下。”   允茜公主道:“我今晚只是来赴宴的,并非来比才艺的,因此那几个艺女都留在驿馆没有带过来。”   安平公主略显失望,她本想在今晚显一显才华的。   允茜公主又道:“听闻贵国是才华阜盛之地,京城就有几位出名的才女。”   皇后指着安平公主道:“安平就是宫中最出色的公主,尤其擅长舞艺。”又指着柳灵依道:“这位柳姑娘,也是京城第一才女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”   允茜公主笑道:“太好了,可否让我先领略一下贵国的风采?”   皇后望向安平公主,安平公主谦让道:“既然是欢迎贵宾,不妨就请柳姑娘先弹一支迎宾曲。”   迎宾曲不是柳灵依最擅长的,但安平公主这样说了,也不能改弹别的。柳灵依起身曲膝一礼,坐到琴架前,尽心弹了一支迎宾曲。弹完后,自己觉得不甚满意,脸上仍淡淡微笑,礼谢归座。   允茜公主拍手称好,又问安平公主:“公主殿下是要跳舞吗?”   安平公主道:“本宫就随意跳一支。”   允茜奇怪地问:“随意?不是应该跳你最拿手的吗?”   众人抿嘴微笑。允茜身边的女通译低声解释道:“这是中原人一种谦虚的说法。”   允茜公主“哦”了一声,仍是不太理解。   安平公主早已做了准备,于是很快换了舞服,乐曲伴奏,跳了一支她最得意的霓裳羽衣。彩衣绚烂,舞姿飞旋。长长的一曲舞完,安平公主累的额上渗出细汗,脸上隐透着得意。这舞她的确是跳的更加娴熟了,   允茜公主赞叹道:“公主殿下先前果然是谦虚,这舞跳的太美了。”   安平公主悠然归座,睨了一眼柳灵依,却见柳灵依正在伏案作画。   安平公主问:“柳姑娘在画什么?”   柳灵依放下画笔,道:“刚才见公主舞姿极妙,就大胆想描画下这了幕。若有不足,还请包涵。”   宫女举起画幅,众人一片惊叹,柳灵依把安平公主的舞姿画的极美,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。   安平公主又是高兴又是生气,高兴的是,画中的她美若仙子;生气的是,柳灵依又大出了风头。因此,安平公主想说画的好,又不想赞了柳灵依;可也不能说不好,那岂不是说自己不够美吗?   正好允茜公主又问:“公主殿下,你也会作画吗?”   不知为何,允茜公主似乎在有意引着安平公主和柳灵依大展才艺似的,只是二人如今心中为敌,暗中较劲,都没有意识到允茜公主的用意。   安平公主道:“本宫的画没有柳姑娘作的好,不过,本宫新创了一套画舞。就是边舞边画。一曲舞完,画也作完了。”   允茜公主道:“听起来好难的样子,也很有趣。我好想看。”   安蕊小公主也道:“我也好想看,皇姐,你快表演吧。”   安平公主拍拍手,太监搬进来一张空白屏风,又把画笔丹青铺开。安平公主伴着乐曲,跳的是蝶恋花曲。随着舞姿旋转,画笔落在屏风上,画的是蝶绕牡丹图。   安平公主的画工原本比不上柳灵依,而边舞边画,舞技也受到影响,只是两者结合,在新巧上取胜。一曲舞毕,画也落成。众人皆喝彩。   安平公主笑望向柳灵依,道:“柳姑娘还有什么有趣的节目,展示给外使欣赏?”   一场娱乐表演,演变成了安平公主与柳灵依之间的暗中较量,在坐的明眼人都看的清楚。   柳灵依温婉,安平公主强势,因此柳灵依不想在明面上起冲突,只沉默不答。   皇后道:“好了,今天太晚了,你们都表演的累了,还有什么新鲜的,就留待下次再演吧。”   允茜看看安平公主,道:“你很好。”又看看柳灵依:“你也很好。你们都很好。”   柳灵依淡淡微笑。安平公主傲若清霜。   允茜道:“今天我没有带节目来,不过我带来一个小玩意,让大家凑凑趣。”   说着命身后的侍女拿出一个小方块,六面六个颜色。允茜道:“这是我国的一个新玩意,叫魔方,大人小孩都会玩。”然后转了几下,把颜色打乱,道:“谁能把颜色恢复成原样?”   安蕊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跑过来,道:“这个容易,我来。”   允茜把魔方递给她,微笑看着她,也不提醒。   安蕊接过魔方,对准颜色转了几下,谁知越转颜色越乱。   安蕊道:“看着好容易,怎么玩起来好难呢?”   安平公主似不信,接过来试了一下,也是迷惑不解。   皇后示意传给在坐的各位试一下,谁知都弄不出来。   柳灵依细心,仔细观察了一下,小心地转了几转,心头一喜,快要成了。岂料就剩下最后一个小方块颜色,竟怎么也转不出来。再一试,全部颜色又乱了。柳灵依失望地罢手。   不止清露台这边,此时,太和殿里,允洛王子也拿出了这个小玩意。众大臣们先是不屑,可是略试了试,也无一人试出。即使林迷,曾经玩过的,仍弄不出来。   允洛王子笑道:“这只是一个小孩子玩意儿,供大家娱乐一下,众位摆弄不出来,也无关紧要。”   王子越是这么说,众臣们越是额头冒汗。连小孩子的玩意儿都弄不出来,他们这些老脸还往哪儿搁。皇上也跟着丢人。   王子道:“这虽是个小玩意,倒也考验些智力,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琢磨出来的。众位不妨留着慢慢琢磨。”   皇上就命翰林院接下魔方,仔细研究。于是晚宴后,翰林院一众制定国策的学士,聚在一起为一个小方块伤透脑筋。   清露台这边,众人皆束手无策。晴雯低声在明馨郡主耳边说了几句。明馨郡主点点头,对允茜道:“公主可否让我把这魔方带回去,仔细琢磨一下。”   允茜道:“当然可以。郡主若是弄出来了,这魔方就送给郡主了。”   明馨命晴雯收下魔方。晚宴散后回到王府,明馨问:“晴雯,你有把握弄的出来吗?”   晴雯转着魔方,蹙眉道:“我小时候玩过,如今生疏了,只能尽力一试。”   明馨见晴雯凝神思索,也无暇去问她小时候怎么会玩过这东西。   庄远梦也知道了此事,盯着晴雯转动魔方的手,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语。   晴雯摆弄了两日,有些关窍实在记不起来。很快王子就要回去了,到时若还弄不出来,真真是丢脸。可是晴雯也不能罢手。她若弄不出来,别人就更不可能了。   晴雯一急,愈发心浮气躁了。   庄远梦忽道:“我来试试。”   晴雯把魔方递给庄远梦,自己窝在椅子里休息,脑子里还在努力回忆着小时候玩这东西时有什么窍门。   至于庄远梦说试试,晴雯也只是给他试试,可没指望他能摆弄出来。   约摸一盏茶功夫,庄远梦忽道:“好了。”   晴雯一时没明白他说什么“好了”,随意地瞟了他一眼,看到了他托在手中的魔方。   晴雯一下子从椅子中跳起来,从庄远梦手中接过魔方,转过来转过去看了几遍,才敢相信,万分惊讶道:“世子,你竟然拼出来了?你是怎么弄出来的?”   庄远梦道:“碰巧吧。”   碰巧?可能吧。晴雯把颜色打乱,递给庄远梦,道:“世子,你再试试。”   ☆、选谁和亲   庄远梦摆弄了一会儿,又好了。   晴雯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,道:“世子,虽然你从小就被人称作天才,但我还是想说一句,你真是天才中的天才啊。”   庄远梦淡淡道:“我琢磨了一下,似乎是有些窍门的,你瞧……”   庄远梦边转边讲解给晴雯听,也没有讲的很准确,却有一两处说到了关键点上。晴雯一经提示,立马记起了其中关窍,接过来再试了试,成功。   晴雯感叹道:“世子,若非你从小就是人人熟悉的天才,我真要怀疑你也是……”   庄远梦问:“是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。”晴雯赶紧打住。她可不敢说怀疑他也是穿过来的。   明馨也要学。庄远梦教她,这回讲的很仔细,可是细细地教了几遍,有些地方明馨还是弄不懂。   明馨放弃了,道:“罢了,有哥哥会就行了,到时在王子面前展示一下,让他们也没话说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他们说了这是小孩子玩意儿,若我出面,怕是不妥。”   还有一层原因:庄远梦从前在京城名声太盛,如今他一心只想做个闲散大夫,其它的事,他轻易不出头,尽量不再引人关注。   晴雯道:“这还真不是一个小孩子能随便玩出来的,但他们那样说了,咱们只能让小孩子出面。”   明馨道:“那就找安蕊吧。”   明馨把安蕊叫来,晴雯细心教了她几遍。小孩子对玩物倒是领悟的快,明馨怎么都弄不通的地方,安蕊很快就明白了。试了几次后,虽然不够熟练,要费不少时间,总算是能拼出来了。   安蕊得意洋洋。晴雯笑道:“小公主可别太大意,今天拼出来了,说不定明天就忘了。”   安蕊玩上了瘾,才不相信呢,道:“明馨姐姐,等允茜公主把它送给了你,你可要送给我。”   明馨笑道:“当然是你的了,我们都不跟你抢。”   众人都笑。   明馨对安蕊都嘱咐好了,到时候展示给允洛王子和允茜公主看。   允洛王子在京城留了数日,与皇上议定了一些国事。最后,王子道:“小王此次前来,还有一事,就是向皇上求娶一位美丽聪颖的女子,为我国的王子妃。”   皇上端着圣朝架子,道:“此事不妥,我朝无需和亲。”   王子道:“不是和亲,是求亲,就像当年松赞干部向唐朝太宗求娶文成公主一样。本王子妃,以后就是本国的王后。”   皇上有所动摇,问:“听王子之意,是否看中了我朝哪位女子?”   王子道:“听闻贵国的安平公主,舞艺超凡。还有柳丞相的千金,更是京城第一才女。不知皇上愿意把哪位嫁给小王?”   柳丞相老脸垮了。皇上哈哈笑道:“王子眼光真是毒辣,一下子就看中我朝最优秀的两个女子,可都不是那么好娶的。”   王子道:“小王此次前来,还带了一门火炮,放在海港口的船上。陛下若答应此此事,小王愿把火炮敬献给陛下。”   旁边的柳丞相不屑道:“咱中华是制火药的祖宗,王子拿什么火炮来卖弄,岂不是班门弄斧。”   王子也不生气,笑而不语。   林迷上前,低声对皇上解释道:“西洋火炮威力极大,一颗炮炸就能炸平一间屋子。”   皇上听了心惊道:“真有这么厉害?”   林迷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   皇上警惕起来,这若用在战场上,那还了得?   皇上对王子道:“王子的诚意,朕会慎重考虑,此事朕要先同皇后商议,再给王子回复。”   “敬候佳音。”   散朝之后,皇上把林迷叫到御书房,细问了西洋火炮,林迷把他知道的都细细说了。   皇上道:“你见过这种炮,我朝能不能自己造出来?”   林迷道:“臣只见过此炮的外观,并不知内部构造,若要制作,需要有图纸,或者有一门炮,拆开了研究。”   皇上道:“如此说来,咱们必须得到王子的那门炮。那就只有联姻了。”   皇上去跟皇后商量选谁联姻。其实毫无悬念地,会选柳灵依。因为安平公主不肯,以往这样的情形,都会选人代嫁,何况允茜早已试探好了,允洛王子也更看中柳灵依的才华。   对于皇上来说,柳丞相是文臣,不怕他会与外国勾结图谋,相反,以后他还得更加对朝廷忠心才行。   柳灵依没有想到,王子会把眼光盯上她。早知如此,那晚她死也不会跟安平公主较劲儿的。   柳丞相也为难。他本打算力促安平公主去和亲,可是王子一开口就提出了柳灵依,柳丞相就不好再过份推出公主了,否则就是明显的私心。   允茜公主悄悄对林迷笑道:“我瞧那个柳灵依,比公主更难对付。你还接了她的绣球,更难办了。干脆推给我王兄算了。”   林迷笑。这个允茜公主,看着单纯,也聪明的很呢。   谁知,安平公主固然不肯和亲,柳灵依表现的更加激烈。   柳丞相无法跟皇上交待,只好亲自把柳灵依带到皇后面前,让皇后发落。   皇后见了柳灵依,又惊又气:“这,这还怎么能出去见人?”   原来,柳灵依摘下头上帷帽。一头乌发,齐根剪掉。她说绣球已经抛给了林迷,他若不娶,她就出家。   皇上听说后,也气了,道:“她要出家,朕就准她出家,三年之内,不许还俗。”   柳灵依平静而倔强地领旨谢恩,离家寄身于静心庵。   柳丞相没办法,看着女儿这样子,又气又痛。   皇上也没办法了,柳灵依嫁不成,只有让皇后去劝说安平公主了。安平公主不愿意,皇上就强下圣旨。安平公主总不能再学柳灵依,铰了头发做尼姑去。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公主,凡柳灵依所为,她都不屑为之。   为了那门大炮,皇上也顾不得心疼公主了。   身为皇家公主,安平知道自己随时都会面临这样的命运。她尽力抗争,抗争不过时,也只能接受。   安平公主对皇后说:“我要见见林迷。”   皇后紧张地问:“你还见他做什么?”   安平公主道:“母后放心,我不会做什么荒唐的事。我只是想先了解一些梵莱国的情况,心中有个准备。”   皇后心疼公主,叹一口气,命人把林迷叫来。   安平公主与林迷只略见过几次面,说起来,并无很深的交情。安平公主选中林迷,一是看了他编写的西洋志,觉得他眼界见识与朝中那些世俗官员不同;二是,若是别人的绣球也就罢了,偏是柳灵依,安平公主对她没好气,更不想让给她。   林迷来后,安平公主问了梵意国的一些国土民情,林迷细细说了,安平公主心不在焉地听着,道:“此去山长水长,你说,我还有回来的机会吗?”   林迷道:“公主不用担心。当年文成公主嫁到青海,山高水远,路途坎坷,那才是艰辛,她都还能几次回乡省亲。梵意国有海路可通,只要顺风顺水的季节,来去可比那容易多了。而且梵意国依山环水,四季花开,温暖如春,国土虽不大,却是个富饶美丽的地方。”   安平公主笑了笑,道:“林先生很会安慰人。”   林迷正色道:“臣是据实而言。而且,梵意国女子的地位很高,还有女子做国王的。”   安平公主很意外:“当真有此事?”   林迷道:“当然。公主看允茜公主就可知道。而且,梵意国当今的国王就是一位女王。国王若没有王子,或王子能力不够格时,就会选公主为储君,继位国王。”   安平公主听的满眼不可思议。她本是一个极强势的女子,可是在这宫中,她也只能摆摆公主的气势,根本不能有所作为。以后嫁了人,相夫教子,更是平庸一生了。   若是嫁到梵意国,定然就是不一样的了。安平公主这才有些心动了。   可是提到允茜公主,就有些不爽,想到了她初见林迷时那个奔放的见面礼节。   安平公主不放心地问:“我若去了那里,不会也要接受那些野蛮的礼节吧?”   林迷笑笑道:“公主若是不喜欢那些礼节,何不去向他们传授中原礼仪,教化一国民众。”   安平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儿,道:“林迷,你可知本公主是看中了你的?”   林迷道:“臣谢公主抬爱。臣是一介小民,公主看上的,只不过是臣比其他人多了些海外见闻,公主觉得新奇罢了。公主若是亲自去领略一番海外风光,就不会把臣这点见识放在眼里了。”   公主有些惆怅,却也没有很执着,道:“或许你说的是吧。不过,本公主依然还是把你当朋友。”   林迷道:“臣与允洛王子和允茜公主也是朋友,臣会请他们好好照顾公主的。”   以林迷对女子冷淡疏离的性子,此番能够跟安平公主耐心细细地说这么多话,实在算是难得了。安平公主大概也知道,心中有些遗憾,也有些欣慰。   ☆、自由身了   安平公主忽然一笑,问道:“林先生,那日你拒绝柳灵依,说是已经心有所属,是不是?”   林迷坦然道:“是。”   安平公主问道:“是不是明馨身边的那个侍女?”   林迷顿时一惊。   安平公主道:“林先生奇怪吗?其实爱上一个人,看对方的眼神总会不一样的。何况你是男子,再谨慎也会露出痕迹。那天你随太子等人去梅园,我就已经看出来了。不过你也不用紧张,我既然答应了出嫁,就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。”   林迷暗松了一口气。又想,安平公主看出来了,那天在御花园允茜也看出来了。别人会不会也察觉了。心中隐隐地就有些担忧,想着让晴雯先回姑苏好了。不是他白紧张,而是在这种传言纷飞的时期,留在京城太容易招惹情敌了。   安平公主又道:“那女子倒也不错,虽然出身低了些,比柳灵依好……”   林迷嘴角朝上弯了弯。   提到柳灵依,安平公主冷哼了一声,似自言自语道:“柳灵依够狠,对自己都能这么狠。好的很。”   又抬头对林迷道:“本宫也提醒你一句。父皇罚她出家三年,你可别以为事情就完了。本宫与她自幼相识,最了解她的脾气禀性。”   林迷心中一凛。他对柳灵依没有喜爱之意,也没有什么厌恶之意。可是几次见到柳灵依,不知为何,总让他有一种隐隐的警惕心理。因此对于安平公主的话,林迷不觉得是刻意抵毁柳灵依。因为他相信女人更了解女人。   不像安平公主,虽然娇贵霸道,性子却直白,不会弯弯绕绕的心肠,因此林迷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。   见安平公主没有什么话了,林迷就告辞离开。   安平公主答应了出嫁,接下来诸事都顺利了。皇上乐呵呵的,在宫中摆宴,设歌舞庆贺。   宫中排演了几场歌舞,允茜带来的人也表演了节目。中原和异国歌舞各有情调。一切其乐融融。   允茜公主忽问明馨郡主:“郡主,上次那个魔方小玩意儿,不知可拼出来了?”   众人都看向明馨郡主。连皇上也紧张了,因为翰林院一群学士们折腾了数日,也没弄出来。   明馨正要说话,坐在旁边的安蕊悄悄拉了拉明馨的袖子,轻声道:“明馨姐姐,我又拼不出来了。”   安蕊小脸上满是着急和愧疚,把魔方伸在案几下给明馨看。   明馨来不及多想,接过魔方,往身后的晴雯手中一塞,对允茜道:“公主这个小玩意的确不简单,不过还好,让我身边的侍女给琢磨出来了。”   允茜不信:“什么?一个侍女,短短几天就能琢磨出来?”   晴雯镇定上前,呈上魔方:“公主请看。”   允茜见是晴雯,笑道:“原来是你。”但仍是不太相信,“这真的是你拼出来的?”   “公主不信?”晴雯随手把颜色打乱,然后在允茜的注视下,快速翻转复原,只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。   允茜惊叹道:“天啦,你居然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,你太厉害了。林迷,不是你教的吧?”后面一句话是转向林迷问的。   林迷道:“惭愧,公主知道我也拼不出来的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公主不是说了吗,这只是个小玩意儿,我这样愚笨的人碰巧能拼出来,真正聪明的人反而弄不出来了。”   允洛王子摆手道:“不,不,这虽是个小玩意,其实蕴含着很大的智慧。”又对皇上道:“贵国果然是人才杰出,一个普通女子都有如此聪明,小王佩服。”   皇上哈哈大笑。翰林院一众学士面面相觑。庄远梦冲她轻轻点一点头。   皇上道:“明馨,这是你府上的侍女,你就替朕赏吧。”   明馨道:“皇上金口玉言。明馨想她是侍女,赏什么金银珠宝,都不如还她自由,以后随她自主嫁人吧。”   皇上也不在意,道:“是你的人,你就作主好了。”   晴雯克制着心头狂喜,向皇上和明馨郡主叩谢。又微微转头看向林迷,林迷尽量不去朝她看,但眼中也是闪亮。   以后,贾府也管不了她的亲事了。   允茜公主对明馨道:“郡主,说好的这个魔方就送给你了。”   晴雯替明馨接了。   允茜又拉过晴雯的手,笑道:“我很喜欢你,要不,我们结作姐妹好不好?”   晴雯吓了一跳,道:“公主说笑了,我只是个丫环,怎么可以……”   允茜笑道:“刚才皇上和郡主不是说了嘛,你已经不是丫环了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晴雯犹豫,悄悄望向林迷,林迷似轻轻点了点头。   晴雯不知道林迷打的什么主意,没有再拒绝,却也不敢轻易接受,回头求助地望向明馨郡主。   明馨有些发懵,问:“公主为何要跟晴雯做姐妹?”   连皇上都紧张地盯着允茜,听她怎么说。一面又悄悄命太监,迅速去把晴雯的身份来历查清楚。在某种程度上,这不仅是私交,而是关乎国事。   允茜一副单纯的模样,道:“因为她破解了我的魔方呀,她很聪明。我们见过几次面,也能聊的来。”   就这么简单的原因?在那些满肚子城府的人听来,实在是不敢相信。也有人不屑,认为荒蛮之国实在小见识,还真把一个小破玩意儿当大智慧。   柳丞相心中还存着气,冷言道:“允茜公主可知身份尊卑有别?”   允茜公主道:“我们梵意国人交朋友,只重情谊,不重身份。而且,我知道在贵国,身份裙带关系会有很大的牵扯,如果晴雯是个身份尊贵的人,我还不敢轻易跟她结交。”   柳丞相虽不屑,也无话可说。   正好管事太监又飞速过来悄悄回禀,说晴雯原是贾府送进宫的一个宫女,落选后被安平公主挑走,又给了明馨郡主。   皇上点了点头,知道这其中没什么牵扯。正好也应了允茜公主说的,没有身份的人才敢结交。看来允茜公主此举真的跟国事无关,只是小女孩家的单纯心思。   明馨郡主为难地看向皇上:“皇上,这……”   皇上哈哈一笑,道:“既然两国都联姻了,允茜公主再结交个姐妹,岂不是更亲了?”   众人听皇上这么说,哪还敢多言,都欢笑称好。   允茜公主当即取出一条明珠手钏,送给晴雯做定礼。晴雯身无长物,回去后才备了一份苏州绣品,送去给允茜,允茜见了很是喜欢。   等使国回国之后,晴雯才问林迷,为何允茜要跟她结为姐妹。虽然她夸赞过允茜两句,允茜公主也不至于要给她那么大面子吧。   林迷不答。晴雯见他面色古怪,试探着问道:“不会是允茜公主真的喜欢你,所以爱屋及乌吧?”   林迷眉目纠结了一会儿,轻咳一声,正经道:“呃,女孩子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。”   “啊?还真是呀?”晴雯笑骂着,伸出手指做螃蟹爪子掐掐掐。   林迷干脆坦白,道:“允茜公主说了,跟我的未来娘子做了姐妹,我就再也不会忘记她了。”   晴雯转着腕上的明珠手钏,道:“哦,送我明珠,原来是送君明珠啊。”   “你不吃醋?”林迷很期待地瞅着晴雯。   “她都走了,我干嘛要吃醋?”话虽这么说,分明还嘟着嘴。   林迷忍住笑,道:“允茜是王储第二候选人,不会出嫁,只会娶个夫君回去。而且她又很喜欢开玩笑,当初我以为她真看中了我,吓的我半夜从梵意国逃了出去。”   晴雯笑弯了腰:“哎哟,林大少爷,那你可错失机会了。”   林迷屈指轻敲了她脑门一下,道:“都说了允茜是开玩笑。不过,她跟你做姐妹是随她的性子,我却有我的用意。”   晴雯轻点了点头。她当然明白林迷的用意。如今她恢复自由身,但奴婢出身的背景不可能改变,以后回到姑苏,跟爷爷提出亲事,在族中还是会引来议论。虽然他们自己不在意,但能少听些闲话总是好的。   至于允茜,林迷说她是喜欢玩笑,或许她是半真半假吧。毕竟她不可能嫁林迷。晴雯又何必为不可能的事真的吃醋呢。   晴雯又想起一人,道:“林迷,你可还欠了一个大情债呢。”   林迷知道晴雯说的是柳灵依。他眉头一挑,漠然道:“与我何干?”   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,该绝断的他都绝断了。柳灵依自己要固执,他能奈何。   晴雯点点他的心口,笑叹道:“林大少爷,你可真是——很无情呀。”   “你这么觉得?”林迷手臂一圈,俯下头去。   晴雯只觉得腰上勒的一紧,呼吸还没有均过来,就被铺天盖地的狂吻压过来。   晴雯喘不过气来,唔唔着捏起拳头,捶着林迷的肩膀抗议。林迷不松手,也不松口,只放轻了些力度,唇齿相依给她渡了一口气,依然霸道地缠绵不离。   哼,就不信亲不到你这小丫头。   ☆、公子少游   这些事结束后,林迷去跟皇上请辞。皇上却未准,命他协助工部,研究督造西洋火炮。   先前林迷已在国子监编纂了西洋异志,又协助工部,设计打造了不少新式农田水利器械。可是对于火器大炮,林迷确实不懂,也不乐意插手。   皇上道:“你就算不懂,至少也见过火炮的威力,总比那些两眼抹黑的大臣强。而且,火炮图纸上的西洋文字,也得靠你才看的懂。”   林迷没办法,只得领旨。心里很不爽。要知道以本朝的铸造水平,就算弄懂了图纸构造,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建造出来的。那样算来,他不知道还得在京城呆多久。   太子去跟皇上请旨,想要负责火炮督造之事。皇上很意外,这个不怎么成器的太子怎么忽然有大志了。   不过皇上夸赞了太子一番,却没答应。要知道火炮非同小可,不但关系到军备实力,也关乎到皇宫安危和皇帝的宝座。皇帝越老,就越把皇位守的紧,即便对太子也不会放心的。   幸好如此。若是太子负责了此事,林迷就要头痛了。   林迷把晴雯从明馨郡主那里接了出来。明馨问:“林大哥是要送晴雯回姑苏吗?”   林迷道:“我家小妹来金陵了,让她们先玩一阵子再回去。”   晴雯欣喜地问:“林遥来了?她一个人来的吗?”   林迷道:“是啊,那丫头胆子大的没边儿了,一个人就敢跑到京城来,还到处瞎逛。”   回到林迷的住处,林遥不在屋里,问阿吉,阿吉说:“林遥姑娘出去了。”   晴雯问:“她去哪了?”   阿吉摇头:“不知。”   林迷道:“还能去哪?今天西风园开展美食节。”   晴雯不禁一笑。那小丫头肯定是去那里了。   且说林遥到金陵,问好了美食节的地点,她也不要人陪,就自个儿兴冲冲的去了。为了出门方便,她一直穿的男装,扮成个活泼俊俏的小少爷。   美食节上不少东西是可以先尝后买的,林遥顺着摊铺挨个儿看过去,看到没吃过的就先尝一尝,觉得好吃的就买下来,每样也不多买,都按最少的份量,可是半天下来,也抱了满怀,还意犹未尽。再要买,也没多的手拎了。   林遥的全部心思都在美食上,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追随着她。正是在姑苏邂逅过一次的庄少游。   庄少游早就看到林遥了,一眼认出了她,正要上前打招呼,就见林遥蹦蹦跳跳的跑进了美食街,一心扑在美食上。   庄少游从没见过对美食如此有兴趣的人,看的他又是好奇又是好笑,干脆不叫她了,就跟在后面看着,看她到底能吃多少买多少。直到看她再也拎不动了,才上前,问:“小兄弟,要我帮忙吗?”   林遥打量了他一下,不知他何以跟自己搭讪。   庄少游不禁有些失望,道:“小兄弟,你真的不认识我了?”   林遥又打量了他一下,欣喜道:“哦,是你呀!你就是在姑苏遇到的那个庄少游庄公子。”   庄少游笑了:“小兄弟,原来你还记得我名字,太好了。”   这个人,林遥当初念叨过一阵子,后来渐渐淡忘了,不料又遇到了,林遥也很惊喜。   林遥把手中的一半食盒匀给他,道:“我当然记得你,当初我就听出你是金陵口音,这回来金陵,我还想着会不会再遇到你呢,果然就遇到了。”   庄少游更高兴了,把林遥手中的食盒全部接过来拎着,道:“小兄弟……”   林遥道:“我叫林遥。”   “哦,林遥小兄弟,快中午了,我请你吃饭吧。”   “今天不行,我得回去了。”   “那我送你吧,你住哪儿?”   “好吧。”林遥说了住处。庄远梦道:“咦,那不是林迷先生的住处吗?”   林遥道:“林迷是我大哥。”   庄少游道:“原来你是林迷先生的兄弟啊?难怪看着长的有些像。”   “唔。”林遥含糊应着,“庄公子跟我大哥很熟?”   庄少游道:“林迷先生跟我家关系挺好,我平时也叫他林大哥。”   庄少游用自己的马车把林遥送回家。在院门口下车,庄少游把食盒递给林遥,道:“时候不早,我就不进去跟林迷大哥打招呼了,明天我再来找你。”   “好嘞。”林遥跟庄少游告辞进屋去。   院内,林迷正好看见林遥跟庄少游一起从马车上下来。林迷眉头轻皱了皱。   待林遥进屋,林迷叫住她,问:“遥遥,你怎么跟庄少游在一起?”   林遥脸红了红,旋即又坦然道:“我们偶然遇到的。”   林迷又问:“那你可知他的身份?”   林遥摇了摇头,道:“我只知道他叫庄少游。他说大哥跟他哥哥是至交。”   林迷道:“他是西宁王府的公子。”   林遥愣了愣,显然没有想到。   林迷又道:“侯门深似海。我跟他兄长庄远梦的交往,也只是跟名医庄远梦,而不是跟世子庄远梦。遥遥,庄少游更不是你应该结识的。”   林遥坐在桌子边,听着大哥的话,手中无意识地把一片桃花糕捏成了麻花。忽然不耐烦道:“好啦,大哥,我跟他只是刚认识的朋友,又不是要嫁给他,你说这么多干什么?”说完站起身,闷闷地进了房间,啪地关上了房门。   林迷无奈。他做大哥的,才说了这么两句,就被嫌弃啰嗦了。晴雯忍不住笑。   林迷没好气地点点她的额头:“你还笑。你这个未来大嫂,也不帮着劝劝。”   晴雯仰头望天:“那也只是未来的不是?还说不上话。”   “哦?你是等不及变成现在的?”林迷坏笑着,从背后双手环腰凑上去。   “当心林遥看见了。”晴雯急的慌忙挣脱开,也跑进房间啪地关上了门,把林迷一个人晾在外面干瞪眼。   次日,庄少游的小厮送来请贴,请林遥到羊肉汤馆赴宴。林遥接了请贴要去,林迷叫道:“不准去。遥遥,昨天我跟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?”   林遥俏脸皱了皱,道:“大哥,他又不知道我是女孩子。我不去,才让人家猜疑呢。”   “你不去,我自然有理由替你挡下来。”   林遥把晴雯往林迷身边一推:“大哥,你管我嫂子就好了,不要管我啦。”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。   林迷气恼道:“真是把她惯坏了。”   晴雯劝道:“林遥不是小孩子了,她昨晚上肯定认真想过。再说,有些事是阻止不了的,尤其是感情,越堵越泛滥。只有让她自己慢慢想通了。”   见到林遥来赴约,庄少游很高兴,道:“这家羊肉汤馆很有名,我猜林遥兄弟会喜欢的。怎么样,味道如何?”   “挺好吃的。”林遥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,放下勺子,低着眉,问:“少游兄,你是王府的公子?”   “唔,是的。”   林遥又拿起勺子,喝了两口汤,漫不经心地问:“王府公子,应该有不少妻妾吧?”   庄少游道:“我还没有娶妻,不过有两个侍妾。”   “这么多了。”林遥嘀咕一声。   庄少游毫没在意,道:“这不算多,侯门世家都是这样。在京城公子中,妻妾多少甚至是一种攀比。除了我哥,他这几年极少在家,至今一个妻妾都没有,所以总让京城公子们笑话。”   林遥半天没作声。   庄少游忐忑地问道:“林遥,你知道我是王府公子,不会嫌弃我了吧?”   林遥扑哧一声:“你是王府公子,人家想巴结还来不及,还敢嫌弃你?”   庄少游却很沮丧,道:“正因如此,我才没有真正的朋友。我心里是想把你当单纯的朋友。”   林遥默默地喝着汤,庄少游紧张地盯着她。过了一会儿,林遥才灿然一笑,道:“少游兄,我会当你是朋友的,只是好朋友。”   庄少游听了很高兴,举杯跟林遥共饮了一杯。   林遥心里想的却是:是朋友,而且只能是朋友。   “林遥小兄弟,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对美食感兴趣的人。”   “你是说我贪吃吗?”林遥瞪眼。   庄少游连连摆手:“当然不是。我是说你热爱生活。”   林遥笑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  “瞧你怎么吃都不长胖,若是女孩子,肯定羡慕死了。”   “女孩子长的我这样好看吗?”   “你若是个女孩子,肯定是个大美女。”   “哈哈哈。”林遥装傻,笑声很欢快。   吃完饭,庄少游又做向导,带林遥在城中闲逛了小半天,才分开回去。   林遥到家,看见一个人坐在屋里跟林迷喝茶聊天。林遥大叫了声:“李大叔,好久不见啦!”   李子枫脸上表情古怪地纠结了一下,没像从前一样跟林遥打趣说笑,而是不悦又严正地说:“林遥妹子,我真的不是大叔。”   林遥根本不介意他的反应,眉毛一挑:“反正我看你就是大叔。”   李子枫不知在跟林迷说些什么,见林遥回来,也没多说了,跟林迷告辞走了。   ☆、是个妹子   林遥望着李子枫大步出门的背影,疑惑道:“不是吧?他生气了?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?”   林迷没回答,眼神也很古怪地瞅了林遥一会儿。   次日,李子枫又来了。   林遥看到他,惊的往后退了几步,差点儿没被门槛绊倒,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:“你、你、你……”   李子枫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打量了自己一下,道:“林遥妹子,我还是大叔吗?”   他一改往日怪异的江湖打扮,换了一身文雅的湖绸白衫,显得风度翩翩。平时披散的头发也用玉冠束的一丝不乱。尤其是,脸上的胡子剃的干干净净,显出真实的容颜来,竟然——竟然是一张娃娃脸。而且,是很白净的娃娃脸。   他比林迷略年长一点,此时看起来,竟比林迷小了好几岁似的。   林遥先是怔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,然后噗地忍不住笑起来,越笑越大声,笑的弯腰捂住了肚子。   李子枫羞恼道:“林遥妹子,我长的有那么可笑吗?”   林遥一边摆手一边笑,笑的话都说不完整了:“不、不是,李大叔,不、李大哥,你长的挺好的,比小白脸都白。”   李子枫脸都涨红了。   林遥仍笑道:“李大哥,你平时是不是故意留着大胡子,来掩盖你的真容吧?”   李子枫羞愤欲死,甩手而去。身后,林遥仍止不住地笑。   等林遥好不容易不笑了,晴雯把她叫到房间,跟她说,李子枫这次来,是找林迷提亲的。   “提亲?提谁?”林遥脑子打结了,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指着自己,不敢相信地问:“我?”   晴雯点了点头。   “他他他、他疯了吧。这这这、这怎么可能?”林遥脑子震荡了,“我一直都当他是大叔好不好。”   晴雯问:“那你现在看他还是大叔吗?”   “那更不行,他那个样子,我一见就忍不住想笑。”林遥想起李子枫那形象,果然是又想笑。   晴雯道:“比起庄少游,李子枫或许更适合。林遥,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。”   “适合?难道不应该是随自己心意的人吗?”林遥不解。   晴雯道:“心意当然重要。两人若无真心实意,又怎能相伴一生。可是同样的,漫长一生,世俗纷扰,再好的情意也有可能被磨灭。”   林遥迷茫地抱着晴雯的胳膊,问:“那我该怎么选呢?晴雯姐姐,你教教我?”   晴雯苦笑:“这个我没法教你。道理我一说你就明白了。可是世上之事,什么都可以按道理来,唯独一个情字,是最不讲道理的。否则就不会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生死绝恋,不会有许仙跟白娘子的天人永隔。”   “好复杂。我可不可以不要想这些问题?”   晴雯笑着揪揪她的头发:“你呀,长大了,迟早需要考虑这些问题。不过,不管是庄少游,或是李子枫,还是以后其他什么人,在你想清楚之前,都不要让自己的心付出太多,否则就会伤人伤己。”   林遥坐在床前,双手支着下巴,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些问题。从来都是除了美食无大事的小丫头,开始体验一种淡淡苦涩又甜蜜的味道。   好几天林遥都没有出门。庄少游来找过她几次,都被林迷挡回去了。   庄少游闷闷地回到家,闯进庄远梦的书房,坐在书桌对面,把手往桌面上一伸,道:“哥,我病了,你给我治治。”   庄远梦打量他一眼,问:“哪儿病了?”   “断袖之癖。”   庄远梦噗一声喷了一口茶,放下茶杯,板脸道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呢?”   庄少游苦闷道:“我没有胡说八道。我遇到了一个小兄弟,最近才见了他两次面,我就,我就魂不守舍,放不下他了,简直就是一日不见、如隔三秋的感觉。”   庄远梦这才没当他是开玩笑,疑惑地问:“什么小兄弟?哪来的?”   庄少游道:“就是林迷先生的兄弟,叫林遥。”   “啊?”庄远梦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庄少游,好一会儿,终于忍不住失笑。   庄少游抗议道:“哥,你是大夫,怎么能笑话病人呢?”   庄远梦收住笑,正色道:“这个病我没法治。不过我给你指条明路。你去求林迷,他能治。不过还得看他愿不愿意给你治。”   庄少游吓的跳起来:“不行。林迷先生要是知道我对他兄弟有非份之想,还不打死我呀?”   庄远梦背往后一靠,眼底仍压抑着笑意,道:“那我就没办法了。”   “哼,见死不救。”庄少游气哼哼地走了。   正好明馨过来了,看到这样子,进来问:“哥,少游他怎么了?”   庄远梦低声跟明馨说了几句,明馨也忍不住哈哈笑了,道:“呵,这小子,挑了那么多世家千金都看不中,这回可遇到克星了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他这个病怕是难治。林迷多半不愿给他治。”   明馨道:“哥,你就别管他了。少游好歹还有两个侍妾,瞧你,身边一个都没有。”   庄远梦起身道:“我去准备一下,明天去趟姑苏。”   “又要去姑苏啊?哥,你不会是在姑苏看上哪家姑娘了吧?”   庄远梦回头,拍拍明馨的肩膀,一副当哥哥的口吻,道:“明馨,你比少游年长,又是女孩子,你才是咱们家最应该着急成亲的吧。”   庄远梦说完走了。明馨跺脚:“哥,你总是三句话就能把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。”   庄少游再次来到林家院子,却犹豫着不敢去敲门。林遥在屋里看到他的马车,没再让林迷替她挡回去,主动出来见了他。   见到林遥,庄少游又高兴又羞愧,紧张道:“林遥,我……”   林遥道:“少游兄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   “好,你先说。”庄少游先松一口气。   林遥道:“少游兄,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。其实我不是男子。我是女子。”   啊?庄少游一时没转过神来。   林遥取下束发,披散开头发:“你看。”   庄少游惊讶的嘴巴能吞下一只鸡蛋。   林遥道:“少游兄,你不会怪我隐瞒你吧?”   “不,不会。当然不会。”非但不怪,他还惊喜的很呢。原来他没有断袖之癖啊,真是太太太好了。   “林遥兄弟,我太高兴了。”庄少游激动的张开双臂就要拥抱林遥。   林遥后退了一步。庄少游才意识到,忙缩回手,赔礼道:“抱歉,林遥兄弟,不,林遥小妹,林遥姑娘。你还穿着男装,我一时望形了。”   说完,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,自责道:“我真是笨死了。居然就没看出来,你是个漂亮女子。”   与庄少游的惊喜激动相比,林遥神情有些落寞,道:“少游兄,咱们是朋友,你以后就当我是小妹吧。”   “好。林遥小妹……”庄少游欲言又止。   林遥道:“少游兄,我要回姑苏了。”   “啊?这么快就回去啊?”庄少游有些发急了。   林遥“嗯”了一声。   庄少游鼓起勇气,道:“那,林遥小妹,我让人到你家提亲好不好?”   林遥轻轻摇了摇头。   庄少游受打击了:“林遥小妹,你不喜欢我吗?”   林遥问:“少游兄,你想娶我到你家做妾吗?”   “不,不是。”庄少游慌乱了。他显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。   林遥道:“少游兄,那天我问过你,你说侯门王府里三妻四妾是寻常事。”   庄少游道:“那不一样。那些不是我想要娶的。”   “我明白。你是想说,你的心里只喜欢我一个。可我不行,以后我的夫君无论是心里还是身边,都只能有我一个。而且,你是王府公子,我是平民之女,你很清楚不可能娶我为正妻。无论从哪个方面说,我都不可以跟你在一起。”   庄少游明白林遥对些问题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。他感到绝望,仍极力想抓住一丝,恳求道:“为了我,让你委屈一点儿也不可以吗?”   林遥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望着他,问:“你愿意让我委屈吗?”   庄少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。生长在王府,他更清楚这种委屈不止一点。世俗约束,家族偏见,内宅争斗,不是这样一个清灵自在的女孩子所应该承受的。终于,他摇了摇头:“不愿。”   不愿,那就只有放手。庄少游缓缓地松开了拉着林遥衣袖的手。这一放,他的疑似断袖之癖治好了,从此另一种病却更重了:相思之疾,无药可医。   林遥回到家,李子枫来了。这回,李子枫亲自来跟林遥表白。李子枫列举了一堆理由,比如,他们都爱美食,有共同的爱好;他们性格都差不多,在一起说话无拘无束。   本来这种事不应该他们两人当面来说,可是李子枫是个江湖豪放性子,有话就说了。林遥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,也没觉得很尴尬。   ☆、太子夺爱   林遥道:“李大哥,你是行走江湖的人,我以前说想跟你游遍天下,那只是说说。其实我是个很恋家的人,天一黑,我就一定要回家的。离家太远了,我就想哭。”   李子枫笑道:“太好了。其实我虽漂泊江湖,心里却一直想有个安稳的家。而且我祖籍也是姑苏,我正打算到姑苏定居。”   林遥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李大哥,你为什么会想到我呢?你是真的很喜欢我,还是觉得我适合你?”   李子枫被问愣了。他虽混迹风月,风流随性,却从未动过真心。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,他也不知道。   说起来,他本也是世族之后,只因家道变故,不得已才漂泊江湖多年。忽有一日,他厌倦了这种孤单行走的生活,羡慕起别人温馨安定的小日子了,觉得自己该成亲了。   他把所有认识的姑娘在脑中过了一遍,从家世、人品等各方面,林遥无疑是最合适的。当然,他也挺喜欢这姑娘的,性情单纯,率真可爱,跟他性格爱好又难得一致。   这么一想,他就有点儿放不下了,迫不及待地跑到京城来,找林迷探探口风。林迷倒没什么异议,关键在于林遥。   此时听林遥这么一问,李子枫想了想,他当然是喜欢林遥的。至于这种喜欢与那种喜欢有什么不同,重要吗?他是个大大咧咧的男子,哪里会细想这么多。   因此,他愣了一瞬,道:“林遥妹子,你若是答应了,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。你若是不答应,我也会跟从前一样,像大哥一样对你好的。当然,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。”   林遥想笑,又有点儿笑不出来,眼帘微垂,道:“李大哥,我相信你。”   晴雯本来躲在后面悄悄听壁角,可是越听越觉得哪儿不对。谈婚论稼,不是应该含羞带怯的吗,可这两人也太淡定了点儿吧,就像在谈论去哪儿吃美食一样。   等两人聊完了,林遥回到房间,晴雯跟进来,道:“林遥,这件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,不需要这么快做决定的。”   林遥道:“我想好了。咱们女孩子嫁人,大多是盲婚哑嫁,听天由命。相比起来,至少李大哥是我熟悉的,而且他也是个挺好的人。”   “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?”   林遥道:“我认识他以来,不是一直都相处的挺开心的嘛。”   看来这个小丫头是想了不少。晴雯也不再多说什么。出来看到李子枫在跟林迷说话,晴雯道:“李大哥,你若想好了,以后可要好好爱护咱们林遥。”   李子枫深深一拱手,道:“那还用说,自当以性命相护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晴雯心里嘀咕:那不一样,以李子枫的豪侠性格,别说对林遥,就算对一个陌生女子,必要时他也能以身相护。   然而这也并非是坏事。晴雯“可是”了一下,转而道:“以后你那些出入风月的行径,可要收起来了。”   李子枫尴尬道:“晴雯姑娘,你也知道,我逛花楼只是喝喝酒、赏赏花,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。不信我可以发誓。”   晴雯撇嘴:“男人发誓信得过,猪也能上树。”   李子枫指着林迷,抗议道:“那你怎么相信他呢?”   “他,不一样。”晴雯毫不谦虚。   李子枫一副牙酸的表情:“这还没成亲呢,就秀起恩爱来了。林迷,你也受的了?”   林迷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。   “受不了,受不了。”林迷摆头,“反正我也不羡慕你们了,我得赶紧回姑苏,去置办我的家业了。”   走出门口,又回头对林迷道:“你摆脱了朝中的琐事,也赶快回姑苏去逍遥吧。京城的官饭不是那么好吃的。”   林迷点点头:“我尽快。”   李子枫说到做到,回到姑苏后,就收起了他混迹江湖的那一套,置办了一些商铺产业。他原是个手中不聚财的主儿,手中财过的多,散出的也多,手中那点积蓄一时也没有撑开多大的铺面。   不过他的好人缘却是积攒了不少,因此生意不大,锣却敲的响,也算经营的热闹。准备等生意做稳之后,就上林家去提亲。   李子枫走后,林迷准备让晴雯和林遥先回姑苏去,他自己也打算从朝中抽身。关于火炮的研制,他只负责把图纸译完,具体的工艺过程他丝毫不参与。   林遥无心在京城玩了。晴雯想回去看看黛玉和紫鹃。两人打点行装,准备择日就回姑苏去。   忽然,太子府派内监来传话,请晴雯到太子府一趟。   晴雯问:“不知太子传民女有何事?”   内监道:“太子说,请晴雯姑娘去谱一支曲。”   晴雯明白了。太子爱好曲艺,上次在公主府,她的那一支舞曲吸引了太子的注意,当时太子就想把她收入府中,只因那时她是待选宫女,后来又跟了明馨郡主,太子才作罢。   太子如今又传她进府,晴雯心中虽有不安,不过皇上已经金口免了她的奴婢身份,太子不能再把她收做府中歌舞姬。何况太子传唤,不去也不成。晴雯提着心,随内监去了太子府。   太子不在府中,内监说是上朝去了,先带晴雯去了歌舞苑,按太子事先的吩咐,请晴雯把在公主府作的那支舞曲教给琴师和舞姬。   看来太子真是为了那支曲子。晴雯打起精神,细心将舞曲教了几遍,只想快点教会了,好早些回去。   此时,林迷进了宫,正跟皇上提出请辞之事。皇上也答应了。   林迷心中正轻松。太子上前道:“父皇,儿臣有一事,想请父皇作主。”   皇上问:“太子有何事?”   太子道:“当日梵意国允茜公主结交一位义妹,名叫晴雯的,儿臣想纳她为侧妃。”   林迷猛然如头顶被雷轰,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子。   只听太子又道:“儿臣此举并非为了私情。儿臣认为,晴雯姑娘既然与允茜公主交好,儿臣纳了她,有利于跟梵意国的关系。”   皇上点头道:“太子所言有理。”   林迷下意识地就阻拦道:“太子不可。”   太子转头对林迷道:“林先生认为有何不可?”   林迷思量着该如何说。太子又道:“本宫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,晴雯姑娘先前是林家人,而且她并未成亲。本宫纳了她,林先生应当高兴才是。听说她如今跟令妹一起住在林先生府上,所以此事还要有劳林先生费心。”   林迷道:“太子厚爱,只是晴雯是一介民女,恐怕担不起如此富贵。”   太子哈哈笑道:“担不担的起,本宫说了算。”   林迷道:“话虽如此,请容臣先问一问晴雯,若她不愿,还请太子不要强求。”   太子怒道:“林先生此话何意?皇家尊荣,别人求也求不到,难道林先生还怪本宫强迫于她?”   林迷蹙眉道:“微臣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  太子道:“林先生若不放心,那就去亲自问一问吧。她此刻已在太子府中。”   林迷闻言又是一惊,眉峰间怒意如乌云翻滚,好容易才隐忍下来。   太子却转怒为笑,道:“还有一事,本宫已奏请父皇,请林先生到崇文馆任职,林先生意下如何?”   崇文馆是东宫直辖官署。林迷当即拒绝道:“微臣早就说过,并无意于做官。”   太子也不生气,笑道:“林先生才学见识非凡,若不进崇文馆实在可惜。林先生不妨多考虑考虑。”   林迷出了宫,回到家,听林遥说,晴雯果然被太子府的人接走了。   林迷心中焦躁。林遥问:“大哥,你当时怎么不说晴雯是你的人?”   林迷道:“我跟晴雯还没有订亲,就算订亲了又如何?我能跟太子抢人?何况太子已经把晴雯的一切查清楚了,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。我若当面说出来,就是扫了皇上和太子的颜面,那以后才是祸患无穷。”   林遥气恼道:“不是听说太子不喜欢女人的吗?他还要纳妃做什么?”   林迷嘴角抽了抽,想说什么,又忍住没说,回到书房,努力思量对策。   且说晴雯在太子府,也是苦恼不已。   舞曲教完后,晴雯想走,内监却拦住她,说太子还有吩咐,请她等太子回来再说。   等到天色不早了,好容易等到太子回来。太子却跟她说,要纳她为侧妃。   晴雯吓的扑通一下跪倒,道:“谢太子厚爱,民女命小福薄,担不起如此福气。”   太子冷哼道:“你跟林迷的说辞倒是如出一辙。不过此事本宫心意已决,父皇也答应了,你也没什么好推辞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民女已经心有所属,望太子殿下成全。”   太子瞅了她一会儿,道:“本宫知道,你并没有订亲。本宫也知道你心中所属之人是谁。不过,既然是本宫看上的人,你若不嫁,出了这太子府,就不信还有人敢娶你。”   ☆、整掉太子   晴雯决然道:“民女无所畏惧。”   太子笑道:“你不怕死,你就不怕他死?”   “你……”晴雯气结,“堂堂太子,难道还想残无辜?”   “本宫可没这么说。对了,本宫正想请林迷先生入崇文馆,晴雯姑娘不妨替本宫好好劝他留下。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经常见面,可别闹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来。”   太子笑的很欠抽。晴雯只恨不能真的抽他两大嘴巴。   太子又吩咐宫女,准备上好的客房让晴雯住下。看来是不打算放她走了。   反正是出不去了,晴雯在各处走走,看能不能寻到什么脱身之计。迎头撞到一个在无聊赏花的女子,看服饰装扮,应该是太子的某个姬妾。果然旁边的宫女介绍说,这位是徐良娣。   良娣,在太子妃妾中,是地位仅次于太子妃的。听说这徐良娣是西湘藩王的女儿,是皇上替太子选的妃,自然是为了笼络藩王。晴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。   徐良娣打量着晴雯,道:“你就是太子又要纳进来的晴雯?真是面如芙蓉,娇艳鲜活。可惜,进来做个歌舞姬倒好。做了妃妾,就只能跟这花一样寂寞了。”说着掐了一朵花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   徐良娣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抱怨。晴雯陪笑道:“良娣说笑了。如今是良娣,以后就是贵妃,地位尊荣几人能及?”   徐良娣苦笑道:“咱们女子,要那些地位尊荣做什么?何况上面还有太子妃。咱们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……罢了,不说了。”徐良娣又笑道:“至少咱府中没那些争风吃醋的事,多来一个人,咱们还多一份热闹。”   晴雯听了,也只有暗中苦笑。她可不想困死在这里。   忽听后方殿内传来碎物声,正是太子的寝殿里。隐隐还有争吵声。   寝殿周围的宫女内监瞬间躲的不见踪影。徐良娣也拉着晴雯往花树后闪了一闪,探头悄悄望过去。   只见太子妃气冲冲的出来,眼角挂泪,满脸怒意。迎面遇到一个优人正往寝殿里去,太子妃抬腿踹了他一脚,喝骂道:“不长眼的东西,哪天本宫让你们全都死。”   太子也冲出来,喝道:“你别急,明儿本宫先废了你。”   太子妃掩面而去。太子拉了优人进屋,关了殿门。   徐良娣冷哼道:“都这样了,太子妃还指望太子能改好?真是可笑。又想要太子妃的地位,又想要太子的人和心,她是注定要失望的。”   晴雯劝道:“徐良娣这话,小心被太子和太子妃听去了。”   徐良娣自嘲道:“自从进了这太子府,我就当自己是死人了,我还怕什么?你呀,也别天真想以后做什么皇贵妃,太子妃可是个厉害的。能出去就出去吧。”   徐良娣走了,留下晴雯暗暗苦思。   隔了一天,林迷去太子府见晴雯。太子倒大方的很,让他们单独见面了。   林迷面有忧色,道:“晴雯,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好的对策,你且先忍耐几日,我一定带你出去。”   晴雯瞅着林迷,问:“太子不爱女色,又不热心国事,他为何非要纳我?为了两国交好?这理由皇上很乐意相信,你信吗?”   林迷低眉不语。   晴雯咬牙道:“林迷,你迷死女人就罢了,连男人都被你迷住了,你过不过份呀你?”   晴雯恨恨的,粉拳跟着就捶上去了。她是真的恼恨呀,恨太子,恼林迷。因此那拳头就没有留情。   林迷尴尬,没有躲,任由晴雯好好出了一通气。   待她捶打的手酸了,气消了些,林迷替她揉着手腕,道:“我手上还有一些西洋东西,我去单独跟皇上谈谈条件,把你要回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就算这样,太子想对付我们还是有办法。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。”   林迷道:“我再去联系一次允茜公主,让她出面请你去梵意国,去了那里,咱们就不回来了。”   晴雯想了想,还是不妥。她是无所谓,可林迷还有家在中原。   晴雯道:“我有一个计策,可以一劳永逸。这两天我观察了太子的行径,我说给你细听……”   晴雯附耳对林迷细说了一番。林迷听后,道:“这法子太狠了些吧。如此一来,太子的地位恐怕都保不住了。”   晴雯决然道:“他不管别人死活,我还管他的太子之位?再说,那样的品行如何能做太子?趁早废了他,才是天下之幸。”   林迷沉思了片刻,道:“好吧,就这么办,不过你可一定要小心。”   “那当然。我才不会为了对付那样一个人而搭上自己。”   晴雯去找徐良娣,如实说她其实已有恋人,并不想进太子府,求徐良娣帮她出府。   徐良娣叹道:“我能有什么办法?若有,我自己早就离开太子府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有一个计策,只是不知徐良娣敢不敢。”   徐良娣道:“何计?”   晴雯悄声道:“只要太子跟太子妃闹起来,顾不到咱们了,徐良娣就借机回乡省亲。我也可以逃出府去。到时候咱们藏起来不回来了,太子也未必会去找咱们。”   晴雯不敢把计策说的太多,有这几句话就够了。徐良娣自然会想,回乡省亲,把在太子府的境遇告诉藩王,她父王肯定会替她作主的。   于是,晴雯跟徐良娣商议,模仿太子的笔迹,写了一纸休书。   这天,明馨郡主生辰,来请晴雯去谱一支曲。太子答应了,让她随明馨去了。反正太子相信郡主不敢把他的人放走。   晚上,太子照旧在宫中,与优伶们歌舞戏曲,饮酒作乐。尤其是太子新近得了一个优人叫小蒹的,生的年少貌美,唱花旦极动人。太子爱之如宝,正乐在兴头上。   不久太子喝醉了,留下小蒹在寝殿。太子酒量并不差,谁知这次一醉,竟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都未起来。   宫人们都不敢进去叫醒。太子妃气急了,冲进寝殿,掀开帐幔,就见太子与小蒹同榻而眠,还睡的极沉,情态不堪入目。   太子妃又羞又气。一转身,又看见桌案上放着一纸文书,细一看,竟是休书,要休了太子妃。   想到先前太子出言说要休了她,太子妃毫不怀疑这休书。当场就悲怒欲狂,拿着休书直接进了宫,请皇上和皇后替她作主,并且细述了太子与优人们的行径。   太子爱好男风,宠爱优人,朝中知道的不少,却并不敢明言。而且太子一向还算谨慎,并未落下什么确实的把柄。皇上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,只当太子是沉迷歌舞曲乐,申斥了几回,并未当作太严重。   此时太子妃亲自来陈述,皇上仍是不敢相信,亲自去了太子府。太子与小蒹刚刚醒来,衣服都还未穿上。   皇上龙颜大怒,当即命侍卫封了太子府,将太子禁足。   此事消息一泄露,平时对太子不敢弹劾的朝臣纷纷进言,细述太子失德之处。不几日,太子被废,贬往潮州。   太子妃被贬为庶人,随同太子去潮州。她性情火烈,气怒之下抱着鱼死网破之心,事后虽后悔也晚矣。   徐良娣自请了一纸休书,被藩王接回了西湘。她竟没想到太子妃一闹,会闹出如此后果,不过她也无所谓。   优人小蒹被乱杖打死。他家中曾与太子有仇,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太子报仇。此次被林迷找到,进入太子府,就是抱着必死之心。因此没有按计划及早脱身,而是一直等到皇上到来,把证据作足了。   晴雯尚未被太子纳为妃妾,事发时又不在府中,因此没有受到此事牵连。但心中着实紧张了一场。好在总算闯过难关。   林迷把晴雯从明馨郡主那里接回来。路过西市街,看到一排人站在台上,手被缚着,劲后插着草标,胸前挂着木牌,写着一两、二两的标价。   晴雯问:“那是在做什么?”   林迷道:“你还不知道吧。前几天贾府被抄了,这些是贾府中的丫环奴才,被官府没收,重新拉出来转卖。”   贾府被抄了?晴雯心里咯噔一下。虽然跟贾府没什么感情,可多少跟她有些渊源。抬眼细看了一下,看见杏儿也在其中,晴雯忙上前掏出银子把她买下了。   杏儿跪哭道:“晴雯姑娘,你可来了。否则我不知又要被买到哪儿去了。”   晴雯道:“先别哭。我问你,贾府的人呢?宝玉呢?”   杏儿道:“府里的人都被抓走了,宝玉,听说跟一个和尚走了。”   果然如此。这些人的结局都有注定,晴雯也顾不得替他们伤感,毕竟她的能力有限,能挽救一个黛玉就不错了。   想到黛玉,也不知她怎么样了,病可好了。晴雯心中有些着急了,想回姑苏去看看。   晴雯拉起杏儿道:“以后你就只能跟着我了。”   杏儿抹了一把泪,破涕为笑道:“奴婢不跟着姑娘,还能去哪呢?”   ☆、述前缘   林迷先前跟皇上请辞已经获准,于是很快带着晴雯离开京城,返回姑苏。   紫鹃见到晴雯回来,抱着她又哭又笑,好一番闹。   晴雯问:“林姑娘呢?”   紫鹃道:“林姑娘在跟庄世子学医。这会儿估计是跟世子到药铺识药材去了。”   “啊?”晴雯很意外。   紫鹃道:“当日庄世子把林姑娘的病治好了,可是林姑娘好似心灰意冷,不知跟世子说了什么,世子不太高兴地走了。好在后来世子又来了,跟林姑娘聊了一番话,林姑娘心情好了许多,还主动提出要跟世子学医。”   晴雯问:“世子收林姑娘为徒了?”   紫鹃摇头道:“世子很乐意教林姑娘,却又不收她为徒。如今两人走的很近,林家族人私下有些非议。晴雯,你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?”   晴雯道:“世子和林姑娘的品行,咱们都清楚,管别人怎么说。反正世子是对林姑娘好,咱们只管林姑娘身体好心情好就行了。”   紫鹃道:“林姑娘不理会,你也这么说,好吧,我自然也站在咱家这边。”   庄远梦在姑苏开了一家药铺。他虽什么都没说,以黛玉的玲珑聪明,很快也看出来了,这药铺是为她开的。   因为庄远梦根本不在这里坐诊,也不过问药铺的经营,另聘请了一个大夫和伙计。他自己每天只带着黛玉来这里看药方、认草药。遇到有女病人来,就让黛玉学着诊脉。   从药铺出来,庄远梦道:“林姑娘聪明非凡,领悟的极快,我能教你的入门知识都教完了,以后就靠林姑娘自己研习医书和积累经验了。”   听庄远梦的语气,黛玉问:“世子是要走了吗?”   庄远梦道:“我志在行医天下,打算继续往南方去。”   黛玉心中蓦然闪过一丝异样,慌忙打住,淡然道:“世子珍重。”   黛玉本不是个擅长掩饰心思的人,世子又时刻默默关注着她,因此这点异样也落入了他眼中。   庄远梦目光灼灼,道:“林姑娘可还记得我曾说过,世间皆有缘法,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,岂不知下一个才是真正的因缘呢。”   黛玉道:“世子是大夫,是信医道,还是信天命?”   庄远梦道:“林姑娘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   黛玉点点头。   庄远梦道:“话说西方灵河岸边,生长着一株仙草。有一年灵河水干,仙草快要干涸而死。恰好一个仙童路过,给它浇了一瓶甘露,仙草才得以存活。   “后来,仙草修成一个美丽女子,对佛祖说,她要去找仙童报恩。佛祖指示她,仙童已经下凡为人。于是,仙草也追随到凡间去。   “仙童却认不出仙草,也不记得前世的相救之恩。他负了仙草的一片痴心,娶了别的女子。   “仙草伤心之下去求佛祖相助,让仙童爱上她。佛祖却说:你只记着仙童的援手之恩,却忘了,真正救活你一命的,是他瓶中的甘露。”   庄远梦讲完,黛玉愕然道:“甘露?”   庄远梦点头道:“仙草可以修炼成人,寻找世间因缘。甘露又有何不可呢?”   黛玉问:“世子这个故事从何而来?”   庄远梦高深莫测道:“也许,是佛祖施梦告诉我的。”   黛玉凝神似在沉思,好一会儿,才道:“世子,你行医救人,功德比甘露更高。相信有一天,会有一个被你救治的美丽女子来对你报恩的。”   庄远梦目光深沉:“林姑娘真的这么认为?”   黛玉避开庄远梦的目光,道:“世子既然相信前缘天定,那就且待天意吧。”   庄远梦有些失落,转瞬又坚定起来。他相信他的那份因缘已注定,但他不会坐等,他会自己去抓住。   林家。林迷已经跟爷爷说明了跟晴雯的事,要正式下聘娶她。族长爷爷也没有反对。并且决定林迷成亲时,同时把林家族长之位传给他。   林迷这些时天天在林家首饰铺子,说是要亲手设计打制出一套首饰,要独一无二的,送给晴雯做聘礼。   晴雯道:“可是,我没有嫁妆。”   林迷笑:“人过来就好。”   这个林迷,总是会哄她高兴。   不过,黛玉早给晴雯备好了一份丰厚的嫁妆,紫鹃也忙着亲手给她缝制嫁衣。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,这些也太贵重了,我怎么受的起。”   黛玉道:“我已经听迷堂兄说了你如今已不是丫环,与我也是表姐妹,我当然应该为你准备一份嫁妆。何况,咱家的铺子田庄,还不都是你的功劳?只是以后,我该叫你表妹呢还是堂嫂?”   “林姑娘,你又打趣我。”晴雯脸红了。   晴雯想了想,小心地说:“林姑娘,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。贾府败了,宝玉,跟一个和尚走了。”   黛玉身子颤了颤。   晴雯问:“林姑娘,你还牵挂宝玉吗?”   黛玉问:“晴雯,你说过,你有过一场奇特的梦境,见过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。你可知道我是谁,从何处来,到何处去?”   晴雯一惊:“林姑娘何以这样问?”   “你能告诉我吗?”   晴雯思索了一下,道:“所谓无缘不聚,无债不来。林姑娘是天上的仙子,上辈子欠了宝玉的情,今生才来还他。如今债还完了,缘就尽了。林姑娘该把这段情放下,世上会有真正属于林姑娘的好姻缘。”   黛玉听罢,喃喃道:“你也这么说。难道他说的不是故事,都是真的?”   晴雯问:“谁说了什么?”   黛玉道:“是庄世子。他也说了跟你这些差不多的话。”遂把庄远梦给她讲的故事对晴雯讲了一遍。   紫鹃在旁边听了还没什么,晴雯却惊的差点儿跌倒。   庄远梦怎么会知道这个故事?不可能是他瞎编的,更不可能是巧命。   晴雯脑中电光火闪,回忆跟庄远梦认识后的种种情景。在墨艺轩,庄远梦问她那副诗联;庄远梦懂得人工呼吸;庄远梦那么轻易地拼出魔方……   以前,晴雯从未认真想过,只当是巧合。竟然不是巧合。她已经可以断定,庄远梦跟她一样,是从异世闯入这红楼世界的。而且,庄远梦肯定也早已察知她的来历,所以见第一面的时候,庄远梦就问她从哪里来。不是指金陵贾府。   来到这里后,晴雯曾想过许多办法穿回去,都没有成功,后来她彻底死心了,才安心留下,爱上了林迷。此时有了庄远梦,他有没有办法回去呢?   这个念头一起,晴雯心就乱了。她放不下林迷,可她也真的很想回去。她咬牙想:她能来,林迷也一定能走,大不了说服林迷跟她一起回去。   晴雯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庄远梦,可是庄远梦此时不知去了哪里。晴雯焦躁难安,再面对林迷的时候,更是纠结不已。   ☆、梦中缘   林迷却不知晴雯在想什么。这天,终于把一套首饰做完了,兴奋地拿给晴雯看,一件件地试戴。珠钗、耳坠、项链、手镯,无一不合适妥帖。   林迷得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,才意识到晴雯心不在焉的,问:“晴雯,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?”   “没,没有。”晴雯掩饰道。   “怎么没有?瞧你心神不宁的。是不是成亲前紧张了?”林迷笑着打趣。   晴雯摇摇头又点点头,道:“林迷,咱们成亲的事能不能暂缓?”   “为何?”林迷惊问。   晴雯想,这事迟早要让林迷知道的,晚说不好早说,道:“林迷,你可还记得,在贾府的时候,我跟你说过,要告诉你一些事的。”   林迷点头:“记得。后来你一直没说,我也不好追问。”   晴雯道:“现在我告诉你。其实我不是真正的晴雯。我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,可是我一直都很想回去。”   林迷一头雾水:“晴雯,你到底在说什么?你不是觉没睡醒还迷糊着吧?”林迷伸手去摸晴雯的额头。   晴雯没躲,让他摸了摸,没有异样。   晴雯道:“你不明白。总之就是,我来自一个你完全不知道的世界,我在这里,见不到从前的人、从前的物,过的是跟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。我想离开这里,你明白吗?”   林迷还没听出有什么怪异,笑道:“我明白,就像我出海游历的那几年,到了异地它乡。是吗?”   晴雯摇头,眼泪都要掉下来了。跟出远门是不一样的。可是她无法解释的更清楚。   林迷见她要哭的样子,忙安慰:“我知道,你是想家了。告诉我,你家在哪里。我送你回家,好吗?”   晴雯忍住眼泪,道:“林迷,你能跟我一起走吗?到了我家那里,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   林迷问:“比海外更远吗?”   晴雯点头:“是。林迷,你能抛下你的亲人,离开你生活的世界吗?”   林迷一时无法作答。   晴雯苦笑了一下,道:“罢了,这个问题太为难你了。我不能留在你的世界,你又怎么能到我的世界。”   “晴雯,你一定要走吗?”林迷猛然握住晴雯的双手,晴雯感觉到他竟然有些发抖。   晴雯眼眶又红了,别过头去忍住了泪水,道:“这几年了,我一直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。可是如果有办法了,我一定要试一试的。对不起,林迷。”   “有我也不够让你留下吗?”林迷紧紧抓住晴雯的手,仿佛稍一放松,她就会嗖地从他手中消失了似的。   “林迷,你很重要。可是有时候,生命中有些事,比爱情更重要。”晴雯努力从林迷怀中挣脱出来。她不想沉陷的太深,情越深一分,她就越难抛舍一分。   可是,当她一个人躲进房间,缩在屋角,抱着自己泪流满面的时候,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陷的很深了。   睛雯只顾着自己彷徨,却差点儿忽略了另一件事,就是黛玉和庄远梦。   黛玉病好后,一直沉心于学医。偶尔闲下来作一幅画,晴雯看到她画的是庄远梦。   晴雯早知庄远梦倾慕于黛玉,若是从前,晴雯一定会高兴地极力促成。可是如今,她不知是该撮合,还是该阻止。如果庄远梦迟早也会离开,而黛玉是一个痴人,情之伤,她定不能再经得起第二次。   庄远梦这次外出没多久就回到了金陵,是因为京城发生了变故。太子被废后,不多久老皇帝忽然驾崩。西平王爷,也就是庄远梦的父王,是老皇帝唯一的亲弟弟,很快继承了皇位。至于这其中有没有篡位之嫌,谁也不敢置疑。   世子庄远梦理所当然成了太子。   黛玉听到这个消息后,并没有开心,相反有些不开心。深宅大院,她是再也不想踏入了。   庄远梦也没有很高兴。册封之后,就提出代皇上微服私访,体察民情,从而离开了京城。   晴雯得知庄远梦私访到姑苏后,就赶紧独自去找他。为了不泄露庄远梦的来历,她也没有告诉林迷。   庄远梦道:“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。”   庄远梦给黛玉讲了那个故事后,知道晴雯也会听到那个故事,那么一定会猜出他的来历,就会来找他的。   晴雯道:“太子是何时知道的我来历?”   庄远梦道:“就是当初你出的那个诗联,林迷对不上来,曾问过我。我一听就明白了。”   晴雯也无暇跟他多叙话,直接问:“那你可有回去的办法?”   庄远梦道:“我与你有所不同。真正的庄远梦刚出生时,我就穿在他身上,所以我自出生就被人称为神童。自我能够走路起,我就在寻找回去的办法,可是……”   晴雯紧张地问:“可是什么?”   庄远梦未答,而是问道:“你可知红楼是什么?”   晴雯一愣,想起曾经室友的一句话:红楼本是一场梦。而她,正是一觉醒来,就在这里了。   庄远梦道:“没错。红楼就是一个梦魇。前世我痴迷于黛玉,总是设想如果我在这里,我要治好她的病,要把她从情债中解救出来。后来忽然我就在这里了,真的遇到了她。”   晴雯喃喃道:“梦魇。难道我们都是来到了梦中,寻找自己想要的?”   庄远梦道:“我们现在回不去,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。”   晴雯懵了好一会儿,忽地吁了一口气,也不知是失望,还是轻松。反正是回不去了,她有了可以继续留在林迷身边的理由,心里隐隐地有些高兴。   晴雯忽又想起一事,问:“你给黛玉讲的那个故事,后面的甘露是什么意思?”   庄远梦笑道:“我是想借助一点佛理,帮她放下跟宝玉的前缘。她是那么聪明的女子,定会参悟过来。”   晴雯道:“神医果然会医病,还会医心。我还恍惚真以为你就是那瓶中甘露呢?”   庄远梦神色一肃,道:“未必不是呢?前缘因果,有许多我们自己也不知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好,好。我一定让林姑娘相信,你就是那瓶中甘露,定为你促成这段梦想。”   ☆、不速之客   晴雯回不去,林迷自然是高兴的,可是又怕她难过,不敢表现的太高兴,表情很纠结。晴雯点点他的心口,道:“你想乐就乐吧,反正我这辈子是吃定你了。”   林迷笑:“甘之如饴。”   晴雯道:“我很霸道的,不许你纳妾,不许喜欢别的女子,不许别的女人喜欢你。”   “前两个不许,我发誓,一生有晴雯足矣。第三个嘛……”林迷为难。   晴雯瞪眼:“第三个怎样?”   林迷坏笑:“那就要靠夫人,把看我的女人都赶走。”   “没问题,明天我就在你的衣服上绣上:晴雯专属。看谁敢来抢。”   晴雯跟林迷的日子定好之后,一应事务都是由林迷来打理,她没有多少事做了,闲下来就操心起黛玉的事来。   由于庄远梦的地位特殊,晴雯不能泄露他的来历,连林迷和黛玉都没有告诉。不过,黛玉的心思,她要先好好探一探。   黛玉并不是忸怩矫情的人,晴雯就直接问了。黛玉道:“候门深宅尚且无情,何况皇宫深院,如何进得?”   晴雯问:“如果庄远梦不当太子呢?”   黛玉叹道:“他如今是太子,不是王府世子,哪能想不当就不当的。”   晴雯道:“不管他是何身份,如果他能够做到一生一世只你一人,你会答应他吗?”   “会。可是,那怎么可能。”黛玉没把晴雯的问题当真,别说太子,就连当初的宝玉,也不可能。   晴雯却很认真,道:“那咱们就拭目以待。”在这一点上,晴雯相信庄远梦,更胜过相信林迷。庄远梦有着一夫一妻的思想,而且是执着于追着黛玉来的,他定能够做到的。   然而晴雯还是把这件事想简单了。庄远梦那边,很快就遇到了问题。皇帝要给他选太子妃,选的是护国将军之女,是明显的为巩固皇权的联姻。   皇后把庄远梦叫到内宫,跟他说了这件事,庄远梦当即就拒绝了,说他已有中意的人选。   皇后道:“你是太子,选多少侧妃都由你,但是太子妃,只能是你父皇指定的人选。”   庄远梦道:“儿臣不想选什么侧妃,只要有一人足矣。”   皇后道:“这怎么可以。皇子王公,身边没有三妻四妾,岂不是让人笑话吗?”   庄远梦又去找皇帝,说他不想当太子。皇帝当即就怒了,道:“你自小就聪明非凡,怎么说出如此糊涂的话来?这太子之位,岂是什么人说当就能当的,想不当就能不当的?”   庄远梦道:“父皇知道,儿臣自小的梦想,就只是做一个大夫,并无心于朝政。”   皇上道:“没错,看来你是在民间游历的太久了。从今以后,你就在朝中好好学习政事,不用再到民间去了。还有娶太子妃的事,朕也吩咐你母后,尽早办了。”   庄远梦急道:“儿臣不想娶护国将军之女。”   皇上拍案道:“越说越不像话了。她必须嫁,你也必须娶。以后还有别家的女子,只要有必要,你都必须娶。”   庄远梦知道,在这件事上他遇到怎样的困境。   黛玉听说此事之后,只是出了半天神,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。次日,她就说要到庄远梦留下的药铺里坐诊,把紫鹃和晴雯惊的嘴巴里能吞下一只鸡蛋。   黛玉却很淡然,道:“你们这么吃惊做什么?虽然我的医术不高,但药铺里不是还有大夫吗?我边学边练,医术才能提高啊!”   紫鹃道:“不是不相信林姑娘的医术,而是,林姑娘是千金小姐,怎么能抛头露面给人问诊呢?”   黛玉道:“学医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病吗?再说,我只是给女人和小孩看诊,无妨的。晴雯,你认为呢?”   晴雯乐道:“谁说千金小姐只能关在闺房里绣花?林姑娘能抛弃世俗之见,行医济世,利人利己,才是天大的好事。”   此事议定了,黛玉就在药铺里忙碌起来,日子充实,似乎把庄远梦也抛到脑外了。   然而晴雯的麻烦却来了。   这天林遥匆匆跑过来,拉着晴雯去她家,道:“晴雯姐姐,你快去看看,我家来了个女人,说是跟我大哥订了亲,要赖上我大哥了。”   “女人?哪来的女人?”晴雯没听明白。   “我也不知道,好像是姓柳,从京城来的。”   晴雯一惊:“柳灵依?”   新皇继位后,大赦天下,柳灵依也早从尼姑庵放回去了。难道她又来找林迷了?   林遥拉着晴雯边走边说:“她说大哥接了她的绣球,她这辈子非大哥不嫁。大哥怎么劝,她都不听。”   晴雯懵懵地被林遥拉回家,只见林迷正吩咐下人收拾一间客房给柳灵依住下。柳灵依站在旁边,头发才长到齐肩,半披散着,只簪着一根发钗。一身淡粉色的简单衣裙,没有当初丞相千金的贵气,很符合当地小家碧玉的打扮。   晴雯只觉得眼睛一痛。站在院子里挪不动步了。   林迷看到晴雯来了,神色一僵,忙走过来,还未开口,晴雯先问:“你留她住下了?”   林迷低声道:“她父亲被罢官回乡,她为了来找我,又跟家人闹的决裂,我现在送她走,她也无出可去,只能先让她住一晚,再从长计议。”   “住一晚,只住一晚吗?”晴雯苦笑。   林迷踌躇。   柳灵依款款走过来,道:“晴雯姑娘,我听林公子说了你们的事,我无意与你想争,只要能留在公子身边,无论做妾做丫环,都心甘情愿。”   晴雯勉强对她一笑,道:“柳姑娘远来是客,怎敢让你做丫环,林家会好好招待你的。我先告辞。”   晴雯转身出去。林遥赶紧跟上,道:“晴雯姐姐,你怎么就走了,怎么不把她赶走?”   晴雯道:“林遥,她是你家客人,你在这么说,你大哥会不高兴的。”   林遥撇嘴道:“不知道为什么,我就是不喜欢她。又不是跟黛玉姐姐一样身子弱,还做出那么柔弱的样子,我看了就觉得别扭。”   “你呀,就跟我一样是野性子。”   “所以我才想要你做我大嫂呀!”   晴雯叹一口气:“好啦,这事得让你大哥拿主意。他要去抵挡不住美□□惑,我可要先把他踹了。”   “晴雯姐姐,我一定帮你。”      ☆、柔弱的手段   晴雯好几天都没有到林迷家去。林迷也没有过来见她,想是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。林遥却是天天跑过来,给晴雯传递敌情:   “柳灵依把我娘亲和奶奶都哄的可高兴了。”   “爷爷今天夸柳灵依很识大体。”   “柳灵依教三堂姐梳流云髻。柳灵依送了二堂婶一个消斑的妙方。”   晴雯不用想也知道,以柳灵依的高贵性子,自然不会低声下气地去讨好林家人。但以她的聪明心思,貌似不经意地,轻轻巧巧地就拉拢了林家族中大人小孩的心。   柳灵依很谦和婉转地表示,如果晴雯大度,她愿意跟晴雯平起平坐。如果晴雯不让步,她愿意主动退身为妾。   晴雯听了很不屑。切,她愿意?她主动?她怎么不敢当着林迷的面说这话。   然而在林家族人眼里,晴雯一下子就成了没有度量不容人的女子。跟出生高贵,气质高贵,胸怀高贵的柳灵依,简直没有可比必性。不知林迷哪根筋不对了,不选珍珠选鱼目。   晴雯听了很生气。可是不管别人怎么看,在这件事上,她肯定是没有度量,绝对不会容人。这种态度,更招致了林家族人的不满。   这天连林遥也改了语气:“原来柳姑娘也会做糕点。真看不出,她那种千金小姐,对美食懂的还不少呢。”   这么快就改口叫柳姑娘了。怕是过几天就要叫柳姐姐,柳嫂子了吧。晴雯瞪着林遥很不满:“一点好吃的就把你这小吃货收服了?”   林遥赶紧坚定立场:“晴雯姐姐,不管她会做多少好吃的,我最多叫她姐姐,绝不会叫她嫂子的。”   林遥一直没提到林迷,不知林迷这些天在做什么。晴雯一问,林遥说:“大哥不在家。”   “去哪了?”   “不知道。铺子里的人说外出办点事。”   晴雯想:不会是没办法了,躲出去了吧。不会,林迷不是那样的人。   晴雯不去惹柳灵依,柳灵依却来找她了。   晴雯跟紫鹃正在后院晾衣服,柳灵依聘聘袅袅地走过来了,一身素色衣裙,撑着一把描画遮阳伞,步履如烟如波,身姿如仙如画。   紫鹃不屑地暗哼了一声:太阳还不大呢,这么做作。   柳灵依心中也不屑:只不过是洗衣做饭的丫头。   柳灵依面上却笑意吟吟。   紫鹃把没晾完的衣服往盆子里一丢,道:“贵客来了,请到前头去用茶吧。”   柳灵依收起纸伞,柔柔道:“不用客气了。我想跟晴雯姑娘单独聊聊,可以吗?”   一句话就把紫鹃打发了。紫鹃不满,也不看看这是谁家。晴雯轻轻推了推紫鹃,紫鹃才甩手走开了。   柳灵依还未开口,晴雯道: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我想我们没有商量的必要。这件事,就等林迷自己决定吧。”   柳灵依道:“林公子如何决定,说到底,还不是晴雯姑娘你的决定吗?”   “这么说,你是要我让步?”   “我倒不明白,你为何不愿意让步?”   晴雯冷冷一笑:“我让步了,你以为林迷就会喜欢你了?”   柳灵依没答,脸上是很自信的笑。   晴雯道:“你是认为,你出身高贵,人美有才华,只要你使点儿手段,没有男人不对你一见倾心,是吗?”   晴雯的话说的有点儿难听,柳灵依脸色变了变,却没有否认。她是有这个自信。   晴雯继续道:“再说绣球的事。你认为林迷接了你的绣球,就非得娶你不可,否则就会遭受道德的谴责,是吗?”   “难道不是吗?”   晴雯道:“且不说绣球是不是林迷主动接的。单是你这份死缠烂打的劲儿,你以为林迷会喜欢你吗?”   “你说什么?你说我——死缠烂打?”柳灵依的脸彻底黑了。   本来是她来找晴雯谈,想打压一下晴雯的。怎么这谈话的主动权全掌握在晴雯手里了?她真是轻敌了。   柳灵依身子摇摇欲倒。   她可不是病弱弱的林姑娘。晴雯道:“你不用对我演柔弱。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。”   咕咚一声,柳灵依栽倒在地。   晴雯吓了一跳,这又是演的哪一出?   晴雯犹豫着是上前扶她,还是保持距离。她可不想被碰瓷。   正犹豫着,两个人影疾步过来。一个是林迷。他走到离柳灵依三步远,又停住步,没有上前扶她。   旁边那人见林迷不扶,瞪了他一眼,自己上前扶起柳灵依,掐掐她的人中。柳灵依悠悠转醒,叫了声:“哥。”   柳灵依的兄长柳进。   原来林迷这几天外出,是去金陵找柳进了,要柳进把他妹妹带回去。   柳进不答应,道:“我妹妹的性子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我爹娘都拿她没办法,我能怎么办?”   林迷道:“她是你妹妹,怎么办是你们的事。”   柳进怒了:“林迷,你别不知好歹。我妹妹弄成这个样子,还不是你害的?”   林迷冷冷道:“我不是来跟你分辩对错的。柳灵依若想呆在林家,林家会有她一口饭吃。但是其它的,想也别想。”   “林迷,你真是无情。罢了,我妹妹跟着你,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。”   柳进对林迷也没有办法。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,新皇登基后,柳臣相就成了空职。林迷又是太子的好友。柳家没办法再以权势压人。柳进答应了来带回他妹妹。   柳进把柳灵依扶起来,只见她额头正好磕在石头上,碰出了血。柳进冲晴雯喝道:“你干了什么?”   晴雯想起了安平公主曾经说过的话:这女人够狠,对自己都能那么狠。   柳灵依拦住柳进,娇弱弱道:“哥,不是她推我的,是我自己摔倒的。我听了晴雯姑娘的话,我……我有些受不住。”柳灵依哇地哭了起来。   柳进更怒了,冲着林迷道:“别以为这是在林家,你们就可以联合起来欺人太甚。”   林迷冷着脸没作声。这副情景,他实在不好说什么。紫鹃在屋里看见了,拿了伤药出来给柳灵依敷上。   柳进一把推开紫鹃:“不用你们假惺惺。”又对柳灵依道:“你看见了吧,这才来几天就见了血,以后你还不死在这些人手里。赶紧的,跟哥回家去。”   柳灵依抬头望着林迷,哽咽道:“晴雯姑娘说的没错,我不会再对林公子死缠烂打。可是我只想问一句:我为林公子做了那么多,林公子当真丝毫没有对我动过心?”   ☆、招架不住了   这是变相的告状了?   林迷看了晴雯一眼,又对柳灵依淡淡开口道:“在下从未要求姑娘为我做什么。姑娘所为,是为了自己想得到的,却不是我能给的。”   晴雯暗笑:痛快。这话正是她想说的。   柳灵依脸色煞白了。先前林迷留她住下,她还以为林迷多少对她有情。不料林迷转身就把她哥哥找来了。   早知林迷无情,却不知他无情至此。   柳灵依把泪水含在眼眶,一副柔弱中带着倔强和自尊的模样,对林迷微微屈身福了一福,道:“我明白了。果然是我困扰了林公子。小女子再也不会了。从此何去何从,都与公子无关。”   柳灵依不要她哥哥搀扶,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。柳进来不及跟林迷算帐,跟着去追柳灵依了。   晴雯吐了一口气,对林迷道:“刚才那些话,其实不应该由你说的。”   林迷问:“为何?”   晴雯道:“你是男人,对一个弱女子说那样的话,人家会认为你没有风度。”   林迷蹙眉道:“我也没有办法。我若稍有心软,此事就更没完没了。”   晴雯见林迷不怎么开心,也不再说此事。她心里却隐隐不安稳。柳灵依那样的女子,是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放弃的。而且,她离开时说的话,晴雯以女子的心理猜度,分明就是要以死相胁。   这个猜测,晴雯不敢跟林迷说。林迷心里大概也有此担心吧。两人都只希望柳进能看好柳灵依,平安地把她带回家去。   然而还是出事了。   林迷到铺子里去了,晴雯不想在家呆着,就到田庄上去散散心。   忽然阿吉急匆匆跑去找林迷,说柳灵依跳河了,被送到林姑娘的药铺去了,怕是情况不大好。   林迷来不及多想,站起身往药铺去。动作急了,撞掉了桌子上的一只玉镯。那是给晴雯定制的,尚未雕凿完成。掉在地上呯地一声断了。   林迷心里一乱。且顾不上捡镯子,赶着先去救人。药铺的大夫施了针,说救上来的迟了,怕是难救了。   唯一的办法,就是当年庄远梦教过的人工呼吸。可是大夫是男的,自然不能施比法。黛玉跟庄远梦学过医术,却偏偏没学过此术。   林迷叫阿吉赶快去找晴雯来。阿吉说,晴雯姑娘去庄上了,找她肯定来不及了。   柳进不知什么是人工呼吸,但是听林迷提到此术,料定林迷是会的,揪着他的衣襟,吼道:“你不是会救吗?你快救啊!万一我妹妹有意外,我跟你林家没完。”   救人要紧。林迷一咬牙,抱起柳灵依到黛玉的屋子去,并叫黛玉:“玉妹妹来帮我。”   黛玉匆匆跟林迷进屋,关上门。门口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的,都被大夫挡在了外面。连柳进也不让进。   林迷把柳灵依放在塌上,迅速对黛玉讲了一遍急救要领,示范了一下。黛玉立马就领悟了。   柳灵依眼见就剩下一口气了。林迷给她按压心脏,黛玉给她渡气。二人合力,急的额头都渗出汗水了,柳灵依总算回过一口气,活了。   林迷出去,剩下的让黛玉去治。   林迷开门一出来,就看到门口各种各样怪异的目光,尤其是柳进,又是恼恨又是称心。   林迷心里一沉。这回,他是彻底摊上麻烦了。   晴雯一回来,就听到此事被议论的热闹。待她问清事由,差点儿没一个头晕栽倒。   柳灵依够狠。比她能够料到的更狠。   这些天,柳灵依拉拢了林家的大人小孩,收集到了关于林迷的许多事,当然也包括人工呼吸的事。   她此举,还真是抱着必死之心,赌一赌自己的运气。不成功,便成仁。   晴雯都要迷惑了。这个大小姐,又不是嫁不出去了。只要她愿意,如今京城的公子们仍是会争着抢着要娶她。她却死盯着一个不爱她的林迷。难道她真的爱林迷胜过自己的性命?晴雯都要自认不及了。   她运气不错。林迷没有见死不救。虽然是跟黛玉一起救的,也足够让人想入非非。   何况,就算林迷没有给她渡气,按如今的民风,有了那种间接的身体接触,也是非娶她不可了。   林迷四面楚歌。林爷爷教训他:“咱林家是积善之家,绝不能做出逼人自尽的事。”   柳进什么都没有说,那副神情完全是:你该知道怎么办。   柳灵依不肯吃药,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。   这事儿若再闹大了,闹到京城,怕是太子也帮不到林迷了。   晴雯仰天抓狂: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哇。   乌墨在她脚边摇着尾巴转来转去。晴雯问:“雪花呢?怎么好些天都没看到它了?”   紫鹃不爽地说:“还不是跟那只如火跑出去了。过几天怕是要怀着几只小猫回来。”   柳灵依来时带着如火。如火一来就把雪花勾搭走了。晴雯骂道:“没良心的。回来就把它关起来,不准它再出去野。”   紫鹃又气又笑道:“你还真跟一只猫生气哇?人家也是奔着优良品种去的。”   “优良品种?还真当自己多优良啊?哼。”晴雯也不知是骂猫,还是骂人,气冲冲地出去了。   紫鹃在背后叫道:“去哪儿呢?该吃饭了。”   “吃不下,出去透透气。”   晴雯走到河边。大概是要下大雨了,天气闷热的很,只有站在桥上有一丝清凉。还有淡淡的荷叶清香。   晴雯站在桥中,面对河面风向,张开双臂,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,深吸了一口荷叶香气。头上发钗一歪,掉进水里。晴雯下意识地就俯身去捞。   身子却被猛地往后一拉。一声惊颤的怒吼:“晴雯,你要做什么?”   晴雯也恼道:“林迷,你干嘛呀?”   林迷知道误会了,尴尬道:“我以为,你也要跳河。”   “放心吧,我可做不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。”晴雯还气闷着,问,“你想到对策了没有?”   林迷黯然道:“爷爷说了,若是我不喜欢,娶过来就放在家里养着罢了。总不能再把人逼死了。”   “你呢?答应了吗?”   “我暂时,也想不到其它办法。”   晴雯苦笑一声。林迷思想再开明,终究是不会真正明白一夫一妻的意义。何况,柳灵依那样的人,是怎么可能安份地在林家守活寡。   而且,林迷是个正常的男人,对柳灵依虽无爱意,也不讨厌。那样一个痴情的大美人天天在眼前晃,他能一辈子不动心吗?   晴雯没有心情再跟林迷讨论这个事情,转身就走。林迷一把拉住她。   晴雯不看他,轻声道:“林迷,咱们分开些时日吧。”   林迷呆立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地松开手,眼睁睁地看着晴雯的身影迅速跑下桥头。   柳灵依留在了林迷家。虽还未成亲,但俨然以林家孙媳自居了,每天早晚给长辈请安。放下身段,洗手做羹汤。   林迷天天吃住都在铺子里,偶尔回家拿换洗的衣服,也是早出晚归避开人。晴雯更是呆在田庄上不回来。   两家人都很沉闷,只有林遥还叽叽喳喳的,到庄上去陪晴雯,问:“晴雯姐姐,你真的不理我大哥了吗?”   “或许吧,如果他真的娶了柳灵依。”   “为何?我大哥心里没有她。”   晴雯叹道:“若是别的女人,或许我会退让。可是柳灵依,我想我没办法跟她共处。”   林遥想了想,有几分懂了,道:“看着一个合不来的人天天在眼前晃,的确很碍眼。前几天我还有些喜欢她了,可是自从爷爷认了她做孙媳,怎么感觉就变了。昨天她竟然擅自把我种在院子里的指甲花拔了,种上了她喜欢的牡丹,说那才彰显富贵。偏娘亲和奶奶还喜欢的很,说牡丹好看,夸她不愧是富贵人家出来的。”   晴雯想想那情景,也觉得很不爽,勉强安慰林遥道:“你暂且忍耐她些时日吧,等你嫁人了,就眼不见为净了。对了,你跟李子枫的感情,怎么样了?”   晴雯问的直接,林遥也没有害羞,只是漫不经心地道:“就那样吧。”没有很开心,也没有不开心。看来每个人都有心事啊。   这天林迷深夜回来,早上天微亮就要走了。刚到院门口,听到身后一声:“公子。”   是柳灵依。林迷没有回头,问:“何事?”   柳灵依问道:“公子是在躲着我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林迷言不由衷地敷衍着。   柳灵依道:“我知道公子在怪我。那天我只是一时气迷心窍,失足落河。弄成今日局面,并非我所愿。公子心中委屈,我也没有退路。公子若不愿意见我,就将我远远地安排到别院去住亦可。”   林迷心软了软,回头看看柳灵依,道:“你不用多想,就在这儿住着吧。”   柳灵依心中暗暗得意,又觉得晴雯先前的话不错,男人果然不喜欢死缠烂打的。她死心塌地,他就不屑一顾。如今她以退为进,表现的不在乎他了,果然公子就挽留她了。   ☆、各有缘法   天色渐明,林迷看见院子里有些不同,问:“怎么院子里的花都换了?”   柳灵依笑道:“是我换的。夫人和奶奶都说好看,公子可喜欢?”   林迷稍稍柔和的一点语气,又刷地冷了:“指甲花是遥遥最喜欢的,谁也不能轻易动的。而且,这小门小院的,不适合养牡丹。”   林迷拉开大门走了。柳灵依再次懵呆了。   林遥陪晴雯玩了两天,回到家,看到院子里的牡丹仍在那里,又多了几株指甲花,用花盆栽着的,整齐地摆放在院墙边。   柳灵依过来,道:“林遥妹妹,我先前不知道,擅自动了你的花,你可别怪我。只是这牡丹种下也不好拔了,院子里又没有合适的空地,我就用花盆栽上了。你可满意?”   林遥不满意。她就喜欢指甲花随意地长在院子里,而不是委屈地种在花盆里,摆在墙角边。可是她没心情跟柳灵依计较,闷闷地“哦”了一声,就进屋了。   柳灵依看着院中的花草。她是绝对不会拔掉牡丹的。她要让林迷看到,牡丹能这在院子里繁荣开花。   林遥不开心,是因为李子枫。   新皇登基后,大赦天下,晴雯请庄远梦帮忙,解除了飘零的官妓身份,让她恢复了自由身。   黛玉想把她接到林家住,飘零不去,说她毕竟有过那种身份,会带累黛玉名誉的。晴雯就提议,让她去打理墨艺轩。这个安排好,众人都很赞同。飘零也很乐意。   如此一来,飘零跟李子枫的交往就多了。飘零原不会打理生意,全是李子枫点点滴滴地教她。飘零心性豁达,李子枫是个不羁性子,因此都没觉得有什么好避嫌的。   林遥有一回到墨艺轩,正好看到两人说说笑笑。林遥有些不开心,李子枫却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开心。   飘零毕竟是女子,心思细腻些,察觉到林遥的反应,就跟李子枫保持了些距离。但李子枫仍是时不是时的跑到墨艺轩来。   林遥把心事跟晴雯说了。晴雯问她:“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   林遥道:“若是吃醋就好了。我就是觉得,我怎么一点儿都不吃醋呢?是不是我心里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呢?”   晴雯小心地问:“你是不是还想着庄少游?”   提到庄少游,林遥就更加闷闷不乐了。虽然林迷给她传授过不少西洋女子独立,一夫一妻的思想,可是他们毕竟生活在中土的这个时代,连林迷都会动摇,何况林遥。   因此她时不时的也会挣扎:喜欢一个人,该不该介意他身边的三妻四妾。该不该计较是做正妻还是做妾室。   晴雯察觉到她这个危险的想法后,严正警告她:“即使你不介意三妻四妾,也绝不能退身为妾,否则恐怕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   林遥不信:“真有那么可怕吗?”   晴雯道:“大户人家,尤其是皇族贵族,想整死一个小妾,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,连骨头渣都不留下。”   晴雯细细给她讲了当初贾府里尤二姐的故事,林遥才真的被吓住了,再也不敢起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念头了。   林遥的生日,李子枫想着送她什么礼物。以往那些红颜知己们,他都是送些珠宝首饰。对林遥,总不能也这么俗吧。   然而除了这些,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合适女孩子的礼物。他去问飘零,飘零道:“听说你们最初是以吃会友,何不送她美食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送吃的,太简薄了吧。”   飘零道:“礼物不在贵重,而在心意。就看你如何用心思了。比如——”   飘零拿起两只甜甜圈扣在一起:“这就是同心圈。”   又挪过一盘白果摆弄了一下,拼成一副笑脸,道:“这就是开开心心。”   “我懂了。”李子枫拍手笑道:“还是你们女孩子心思巧妙。”   林遥打开一盒盒的创意礼物,很惊喜,又道:“李大哥,你可不像是有如此巧心思的人。”   李子枫道:“是飘零帮我出的点子。”   李子枫直说了,没觉得有什么可顾忌的。林遥却没那么高兴了。   李子枫又道:“飘零新作了一幅画,我觉得给你绣屏风挺好的,明儿我给你拿来。”   “李大哥,你是不是很喜欢飘零?”林遥忽然发问。   李子枫愣了一下,总算留意到林遥的不高兴,忙道:“林遥你别误会,我跟飘零是光明正大的朋友,跟从前那些是不一样的。”   林遥道:“李大哥,我觉得你没有那么喜欢我,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。我们还没有订亲,我想这事就算了吧。我们还是做朋友更好些。”林遥转身走了。   “啊?林遥,你说什么?那个……我不是……”李子枫急着要解释,又不知从何解释。   林迷沉着脸,道:“李兄,你若是敢让遥遥伤心,我可对你不客气。”   “林老弟,你没有看见是林遥在让我伤心吗?”李子枫一脸委屈,又指着林迷道:“唉,林老弟,你自己一身麻烦还没弄清呢,倒来说我。哎,你说如今这些小女子们,怎么都那么有主见了。”   林遥的拒绝,让李子枫的男人自尊很受了打击。他还没被大姑娘小姑娘拒绝过呢。他以为林遥只是吃醋了耍耍小性子,哄哄就好了。谁知林遥是深思熟虑过认真的,说了那话之后,就不再见他了。   李子枫郁闷了几天,跑到花楼喝了几顿酒,又去找林遥。   林遥不在家,去了晴雯那里。李子枫又找过去,林遥仍不见他。   晴雯问:“李大哥,你可想清楚了,你心里喜欢的,到底是林遥,还是飘零。”   “当然是林遥。你也知道我跟飘零是什么关系。”   “那是从前,飘零没有自由身,所以你不会多想。如今她恢复自由了,你的感觉还跟从前一样吗?”   李子枫闭嘴不语了。   他是男子,认为男人有几个红颜知己,或是三妻四妾,都是理所当然的事。他自觉得必要的时候大不了都娶了,他肯定对谁都不会亏待的。他也很难以理解林迷、晴雯、庄远梦这些人所要求的什么忠贞守一。   李子枫问:“你是说,林遥和飘零,我只能选其一?”   晴雯摇头,道:“这不是选,而是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谁。她们俩都是好姑娘,李大哥,你可想好了,不要把两个人都伤了。”   李子枫走了。晴雯进屋,看到林遥托着小脑袋发呆,问:“怎么,后悔了?”   林遥下巴磕在桌面上,道:“不是。我想清楚了,就算我不能选择庄少游,我也不能喜欢李子枫。比如他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,可以去花楼喝酒。而我,是极不能容忍的。我跟他除了对美食有共同的兴趣,其它方面,并不是一路人。”   林遥跟飘零都是开朗豁达之人,但林遥是从小娇养的,没受过什么委屈,骨子里还是个柔弱的小丫头。而飘零自小身处繁华,心受煎熬,后来更是陷入红尘,看尽了人间繁华和屈辱,她才是能够理解接受李子枫的吧。   晴雯叹道:“当初我劝你选择李子枫,是我错了。”   林遥道:“也不算错。至少我明白了,不是从心底喜欢的人,是不能将就的。”   得空晴雯到墨艺轩找飘零,跟她谈谈此事。   飘零叹道:“我是何身份,怎么敢有如此奢想。”   晴雯道:“你的身份不比他低微,他也不比你高贵。人生一世,对的人或许只有一个,遇上了就不要弄丢了。”   飘零低眉道:“不管怎样,至少要等林遥姑娘成亲后,我才能接受此事。”   “这样也好。虽然是林遥主动提出放手的,咱们也得多考察一下李子枫的真心不是?”   林遥主动退了亲,但一时半会儿难免还是有些不开心。好在她是个开朗性子,应该过不久就会好。晴雯还担心她会去找庄少游,但她没去,连庄少游的名字也没提过,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。   林五爷提出要给林迷办婚事,折衷的办法,就是晴雯和柳灵依同时娶,娶进后也不住在一处。至于林迷要跟哪个夫人住在一起,就随他了。   林迷跟晴雯说了。晴雯问:“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?”   “我知道你委屈,可是,就算为了我,你不能退一步吗?”   “林迷,有些事是不能退的,一步退,就是步步退,一生退。”   林迷保证道:“我不会让事情这样发展的。”   晴雯苦笑,道:“一生这么长,你如何能保证?”   “一生这么长,你又怎能确定以后会怎样?”林迷几乎有些恨晴雯了,“你就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能做到?”   晴雯几乎就要妥协了,让步了。忽一眼瞅到柳灵依在墙后看着他们,眼中充满仇怨。发现晴雯看到她,那仇怨一闪而逝,恢复成温柔楚楚的样子,袅袅走过来。   转变的真快。晴雯差点儿怀疑刚才那仇怨是她看错了。   晴雯终于明白,当初黛玉那般玲珑心思,为何处处斗不过宝钗。   ☆、僵局   柳灵依过来,看了看林迷,眼中毫无情绪。自从上次投水救醒后,她时常流露出这种空洞的、生无可恋般的眼神。以至林爷爷和林奶奶都警告林迷:再不可逼人去死了。   柳灵依又看向晴雯,问:“你是真的爱公子吗?”   晴雯没好气:“这话还用不着你来问。”   柳灵依道:“当初是我做错了事,只想一心一意跟着公子。后来虽想明白了,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,已然没有退路,纵然我一死,也只是白白带累公子名声。如今我所求的,只是公子给我一个空头名份,让我在外头留一点颜面。我倒不明白了,你若深爱公子,又怎么连这一点都要为难公子。”   “这么说,你不爱林迷了?”晴雯才不信。   柳灵依道:“佛经讲,万法随缘。公子心中无我,我又何必执着。”   晴雯盯着柳灵依,她的眼神依然空洞。晴雯倒看不透她的心思了,难道真是误会她了?   晴雯想了想,道:“既然如此,柳姑娘大好年华,又怎能如此白白虚度。我有一个提议,不如让五奶奶认柳姑娘为孙女,再为柳姑娘寻一门好亲事,岂非皆大欢喜。”   这下,柳灵依是彻底的脸白了,几乎站立不稳。   林迷不知晴雯在打什么主意,疑惑地看着她。   晴雯问林迷:“你觉得如何?”   林迷还未说话,柳灵依抢先怒道:“不劳费心了。柳灵依好歹出身丞相府,名誉经不起如此折腾。林家若实在容不下我,我柳灵依手脚健全,有才有艺,天下总会有我的立足之地。”   晴雯心道:她总算不扮柔弱扮可怜了,总算表现点儿大小姐的傲气了。   林迷脸色动了动。晴雯心中一凛,他不就是欣赏独立有个性的女子吗。   柳灵依回房收拾行李要走,结果当然是走不成的。若是把她逼走了,林家还不被四邻骂死。林奶奶命人好说歹说劝住了她,又把林迷教训了一顿。   那边,晴雯也收拾东西要走。   林迷问:“你要去哪?”   晴雯道:“咱家在扬州还有一处庄园,我到那边去。”   林迷扯下她的行李,恼道:“你们都要如此逼我吗?”   “我跟她,必须有一个要退。”   “柳灵依并没有什么大错。我已经对她很绝情了,她也对我死心了。你还要我怎么做?”   晴雯点了点林迷的心口:“她真的死心了吗?你,没有一点点动心了吗?哪怕是同情心。”   “你不要冤枉我。”林迷争辩,语气中却少了三分底气。   晴雯把林迷推出去,自己关在屋子里,又仔细地从头再想了想:   柳灵依抛绣球砸中林迷,后来杏儿跟她府里的丫环套近乎打听过,即使那天晴雯跟林迷没有误闯到牡丹园,柳灵依也做好了安排要引林迷过去的。   柳灵依没有料到林迷会拒绝她。天下竟会有拒绝她的男子。她想用一片痴情打动他。当日安平公主都放手了,她却不肯放,宁可铰了头发到静心庵。   她使尽温柔手段不管用。晴雯一句话提醒了她。她以退为进,林迷虽然还没有喜欢她,至少不像先前那样避着她。   她渐渐的了解林迷的喜好脾性,往后有多少招数使不出来。   她处处看起来是无辜可怜者,是晴雯不给她活路。却没人看到是她在紧紧追逼着不放。   林迷说的没错,柳灵依没什么大错,只是痴心太过。可是如此坚韧不拔的痴心,才让晴雯感到可怕。这样的女人,是不可能让别人侵占到她的一点领地的。   林迷现在不认为柳灵依是在以退为进。也是,柳灵依演的那么好,连晴雯都差点儿迷惑了。若是她对做邻家孙女的提议有一点考虑的意思,晴雯大概真相信她放下了。   可是她反应那么激烈,一下子就暴露了她的心思。   这个局,晴雯破不了。只有林迷自己能破,就看他想不想的到,愿不愿意破。   晴雯走了,除了林遥,其他人没有挽留,甚至还有点儿庆幸。晴雯自嘲,她真是比柳灵依的人缘差多了。   晴雯到了扬州,林迷跟着就到了。晴雯不管他:随你吧。   林迷凳子还未坐稳,林家的小厮匆匆寻来了,说是林奶奶病了,请林迷赶快回去。   林迷知道是计,也不得不回去,孝字为大。   林奶奶当然没什么大病,说是气的心口疼。林迷只好留在家中侍奉。柳灵依更是勤谨地在旁边侍候,比林遥这个亲孙女都周到。   林奶奶又催着林迷办婚事,道:“晴雯自己走了,不是更好吗?你跟柳姑娘的婚事先办了。以后她回来,也只能做妾,这可怪不到咱家。”   林迷蹙眉。林遥抢先道:“奶奶,你还不明白吗?不是晴雯姐姐不想做妾,是大哥不想娶柳姑娘。”   “想不想的,如今都得娶。”   林遥同情地看着大哥。   林奶奶道:“真是不知道,柳姑娘哪不好,你怎么就看不上。”   林遥嘀咕:“哪都好,就觉得跟咱们不是一路人。大户人家的小姐,怎么能过咱们这样的日子。”   林迷扭头看看林遥,眉头一动。   柳灵依端着药碗进来,喂给奶奶喝下了。林迷道:“柳姑娘,林家有一些田庄和铺子,不知柳姑娘有没有兴趣去打理?”   柳灵依一愣:“公子是嫌我在家吃闲饭了吗?”   林迷道:“你误会了。林家是小户人家,不像金陵那些富贵人家,女子都关在家里绣花。我想,你若有点事做,不至于在家无聊。林遥如今也在庄上学养蚕纺丝。”   原来这样。柳灵依又想:林迷这是什么意思?当她是林家人了?   可是,让她去管外面的生意,抛头露面,她仍犹豫。   林遥道:“玉姐姐如今都在药铺里坐诊。晴雯姐姐更厉害,玉姐姐家的田庄铺子都是她打理的。”   柳灵依立即道:“我愿意。”她绝不会落在晴雯下风。   林迷道:“正好今天天气不错,我带你到田庄看看。咱家有几处田庄,种些什么,收成如何,心里都要有数,时不时的要亲自去看看,免得那些雇工糊弄。”   林迷竟然如此主动热情了。柳灵依意外之下,又欣喜若狂。   林遥带她去换身衣服。柳灵依指着那衣服:“穿这个?”   “当然。”林遥指指柳灵依身上,“穿你这样,在田庄上连步子都迈不开。”   柳灵依想起林遥有时出门也是穿这样的衣服,只好换上了。满心别扭,一身不舒服。   林迷也换好粗布衣服出来了。不似往日的俊逸,有几分村野乡夫的味道。不过,总算林迷骨子里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。柳灵依仍是觉得他英俊。   林迷赶马车,三人到了庄上。林遥先跳下马车。柳灵依朝外看了看,男人女人都有。她有些犹豫。以往她出门,都是丫环婆子围着,帷幔层层遮着,闲人都早被赶的远远的。连自己府里的小厮都是不能看到她的。   可是,林迷和林遥都下车了,她也不能一个人坐在车里。她下了车,看到一片片枯黄歪倒的田地庄稼,实在没什么可看了。林遥却说,麦子成熟,是秋天最美的风景。   田间收工时分,一队农夫扛着锄头走上来。都穿着对襟短褂,还露出大胳膊小腿。   柳灵依慌忙背过身去,躲到林迷身后。   林遥问:“柳姐姐,你怎么啦?”   农夫们看到林迷和林遥,远远地都挥手打声招呼,有的还故意呼喝一声吓唬林遥。林遥当然不怕,笑着答应一声。柳灵依更加不敢露面了,心里甚至嘀咕林遥:农家女子,这么不顾身份不知羞耻吗?   农夫们走远了。柳灵依道:“公子,农庄的事,我怕是做不来,我还是去打理铺子吧。”   林遥道:“要不你跟我去蚕房吧。那里都是女孩子,斯斯文文的。”   柳灵依吓的一退缩:“我怕小虫子。”   林遥吃惊道:“虫子你都怕?可是咱家园子里菜地里,多的是虫子呢。”   柳灵依又是一个激灵。她住在丞相府时,花园有几个花匠打理,树叶上有虫子都会被及时清理掉。可是林迷家的园子里是自生自长的,她有一次被掉在地上的毛毛虫吓坏了,后来就不去园子里游玩了。有时候林遥邀她去菜园里摘香瓜,她都不敢去。   林迷道:“打理铺子,只怕比田庄更难。而且,你会看帐本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柳灵依摇头。   林遥叹气:“唉,那你能做什么呢?要不还是在家里绣花,侍候奶奶吧。”   柳灵依抬头看着林迷,道:“我不会,不过,我可以学。”   “你想好了?”   柳灵依坚定道:“是的。”   林迷道:“那好吧,你去试试看,我让掌柜的教你。若实在不行,不要勉强。”   柳灵依暗暗咬牙:她一定要会。否则,以后跟林家族里的女子们比起来,她会渐渐显得什么都不会做,连林遥都会看轻她的。   ☆、心生失落   林迷把珠宝铺子交给柳灵依去学习打理,先带她看了铺子里的基本情况,然后让掌柜的把帐目慢慢的教会她。   珠宝铺子是林家最大最重要的一家生意,帐目自然也是最细致繁琐的。然而柳灵依咬了牙也要学会。   她也不愧是当初的京城第一才女,天资加刻苦,竟然学的很快。只是如此一来,她就很忙碌了,白天在铺子里看帐本,看货品。晚上回去,脑子里还是铺子里的东西,几乎就没有闲心去想林迷。   某天偶尔闲下来,发现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林迷了。她回去,林迷就不在家;她起来,林迷就早已出门了,似乎总是有意在跟她错开时差。   她烦躁地把手中的帐本一丢。她根本就不喜欢看这些东西,不喜欢打理生意。她本是吟诗弹琴最高雅不过的千金小姐,如今却来做这些最世俗不过的事务。她太委屈了。   然而她做这些,都是为了林迷,为了顺应他的喜好,为何林迷还是毫不动心,毫不领情。   外面街道上传来热闹的锣鼓喧闹声,柳灵依推开窗口望出去,听到外面的人议论,说今年的新科状元被派到姑苏上任。而且,新科状元还娶了当今的明馨公主。   新科状元披红挂彩,坐在高头大马上,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俊才。   明馨公主正好打开轿帘,微笑着跟围观的百姓致意。柳灵依自然认得,就是曾经的明馨郡主。   柳灵依呯地关上窗子,越发心气难平。当年与她相识的京城贵女们,一个个都有了好的归宿,就连远嫁海外的安平公主,听说也是得其所愿,意气风发。唯有她,已然成了那些贵女们的笑柄,却至今无所依归。   次日,林迷带着两位客人进了铺子,正是装扮成普通百姓的明馨公主和驸马。明馨要挑一些首饰,驸马陪着她来挑,两人亲亲密密的。林迷陪着他们,也是有说有笑的,亲近的很。   柳灵依在楼上,越看越觉得刺眼刺心。明馨公主已经成亲了,还跟别的男子走这么近。林迷极少跟女人搭腔的,却跟明馨公主这么多话。他们有什么可聊的。明馨公主除了公主的身份,有什么比她强的。   柳灵依平复了一下心气,款款下楼,走到明馨面前,屈膝行了个礼:“见过公主。”姿态仍保持着不卑不亢。   明馨仔细一瞧,奇道:“这不是柳姑娘吗?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柳灵依当年在京城为了林迷闹出的那些事,明馨都知道。后来柳灵依到姑苏来找林迷,明馨就不知道了。这次见到林迷,还没有细问过林迷跟晴雯的事,更没有提到过柳灵依。   明馨一问,柳灵依没有回答,目光瞅向林迷。林迷淡淡道:“我让柳姑娘在这里学习打理铺子。”   明馨“哦”了一声,虽然有许多疑团,此时没有问,也没有跟柳灵依再叙话。挑好了首饰,就跟驸马先走了。临出门时,又对林迷道:“过几天我大哥和三弟会到姑苏来,到时叫上晴雯到驸马府一聚,咱们好好聚聚。”   林迷答应了。   明馨没有邀请柳灵依。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到她。柳灵依强掩着脸上的难看神色,与林迷并肩在门口给明馨行礼送行。   送走明馨,林迷跟着也大步离开了铺子。柳灵依想开口跟他说一句话,都没有来得及。柳灵依再也无心看帐本了,直接回家去。   林迷竟然也在家,正在后院里烧一些东西。柳灵依隐约看到是一些图纸和字画,慌忙抢上前夺过来扑灭火,然而大半已被烧掉了。   那些图纸,都是西洋首饰的设计图。柳灵依惋惜道:“这些都是珍贵的东西,公子怎么都烧了?”   林迷道:“这是都是贵族女子们喜欢的,在姑苏不需要。何况因这些东西,闹出过多少事。以后林家铺子不再制作西洋首饰。”   林迷说的多少事,当然也包括柳灵依这件事。柳灵依咬了咬嘴唇,装作不知。又道:“这些字画呢?可都是公子亲笔作的。”   林迷道:“以后经商务农,更无心这些风雅之事了。”   柳灵依一愣,问:“公子一身才学,难道不准备再进入仕途了?”   林迷淡淡道:“我既离开京城,就不会再步入官场。做一个凡夫俗子,不好吗?”   “好,挺好的。”柳灵依心思恍惚地应着,再细打量林迷,见他一身乡间农夫的对襟短衣打扮,完全不是初遇他时的翩翩公子模样,她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。   她不禁对自己起了疑惑:她到底爱上了他什么?   从前,是因为他的才名、他的见识、他的英俊。可是如今,他彻底颠覆了从前的形象,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样子。   她追他到姑苏来的时候,心想即使是归隐田园,也还有诗词书画的浪漫吧。可是林迷竟然连诗画都抛弃了。他是宁可与晴雯耕田种地,也不愿与她吟风弄月吗?   她出生官宦之家,聪明不输于男儿,见惯了家中达官往来,习惯了贵族女子间的应筹,哪怕是虚情假意、勾心斗角,她也能应付自如,大展身手。这样的生活,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。   而如今,粗野的乡间,市侩的商铺,为了林迷她一忍再忍,却从没想过她要一直过这种生活。   她顿时感到一切都那么难以忍受。她转身奔进了房间,否则恐怕立时就要在林迷面前失控。   明馨公主有邀,林迷亲自到扬州去请回晴雯。晴雯问:“公主请了哪些人?”   林迷一一都说了,没有柳灵依。晴雯抿嘴悄笑了笑,道:“好,我去。”倒不是怕见到柳灵依,而是不想自找不开心。   公主还请了林遥,是庄少游让公主代请的。   庄远梦也来了,他是借着督办江南一件差事,好不容易请旨出宫来的,却没有让公主请黛玉,他自己也没有去找黛玉。   林遥听说庄少游来了,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去赴宴。直到林迷的马车出门,她才一咬牙追出来跳上了马车,内心忐忑,表情悲壮。   林迷道:“小妹,你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表情。他既然邀请你,自然是对你的一切都打听的清楚。你既去见他,就该想清楚,是当他为朋友,还是其它。”   林遥抗议道:“大哥,什么视死如归,我只是有些……有些……”   晴雯接口笑道:“有些紧张,有些期盼,是不是?”   林遥挥着拳头:“哼,你们俩合好了,倒是一唱一和取笑我了。”   林迷瞅了瞅晴雯,晴雯掀开车帘去看外面。   到了驸马府,公主在花园设宴招待女眷,驸马在前厅招待一众公子。明馨公主眼光不错,挑的驸马有才有貌,性格也好,跟一众雅的俗的公子们都能合得来。   庄少游在前厅应付了一会儿,就借口出来了,又不好往后面去找林遥,就在枫树林中乱走。秋霜染的枫叶彤红,触的人心火热。   小吃货林遥此时对着精美的糕点,却心不在焉的,拉着晴雯要出去走走。果然是心有灵犀,一走就走到了枫林。   林遥见到庄少游,目光躲了躲,庄少游却很欣喜地迎上来,似有满腔热情的话,可晴雯在旁边,又不好说。晴雯识趣,对林遥道:“我去找你大哥。”   庄少游立时拉着林遥就往枫林另一头走了。晴雯一转身,撞到一个人怀里,赶紧后退一步,不用看,凭感觉也知是林迷。   这几天,林迷总想找机会跟晴雯单独呆一会儿说说话,晴雯却总不给他机会,见面时身边总有别人。   晴雯不想单独跟他在一起,怕在一起就会触碰到柳灵依的话题。在林迷彻底的解决问题之前,她不想过问这件事,否则他怕林迷会妥协,然后劝她妥协。她怕自己一心软就跟着妥协。   晴雯绕过林迷要走,林迷一把拉住她:“去哪?”   “回宴席。”   林迷道:“仿佛我刚才听到,你要去找我的。”   “你听错了。”   “那就算我来找你的。”   晴雯只好站住脚,望着枫林另一头,道:“你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?”   林迷道:“遥遥不是小孩子了,她会有自己的想法。皇家虽是三宫六院,普通百姓家未必不会三妻四妾。就看她如何面对。”   晴雯听了这话不爽,微蹙了蹙眉。林迷察觉到了这细微的神色,道:“我只要娶一个。”   晴雯并没有多大欣慰,问道:“你能决定得了吗?”   林迷对抗他的家族,与庄远梦对抗皇室,其实性质都是一样的,压力不会小多少。即使没有柳灵依,以后未必不会有其他女人。   林迷道:“再给我些时间,等等我。”   晴雯忽然感觉很沮丧。为何男人总是要让女人等,用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,等待他解决跟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的感情,而且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。说不定男人那边早已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,什么都不耽误,自己却还在傻傻地等。   ☆、跟踪   晴雯道:“我不喜欢等人,你可以慢慢解决你的事情,在此期间,我也有权利选择别人。”   这是晴雯说的出也做的到的话。林迷脸色白了:“你认真的?”   “你认为呢?”晴雯貌似轻松地对他笑了笑,挣脱开他的手走了。林迷没有再拉住她。   晴雯的内心是沉重的。她本不想给林迷压力,可是在这种事上,没有宽容的余地,她必须逼着自己和林迷都尽快有个决断。   晴雯离开枫林,还没有回到花园,途中又遇到了庄远梦。晴雯问:“太子此番来姑苏,是要见林姑娘吗?”   庄远梦很意外地说:“不,我是来找你的。”   “找我?”晴雯愕然。   庄远梦点点头,神色有些严肃,道:“此时不便细说,明天酉时,咱们在翠山上见。”   晴雯隐约猜到是何事,心中一紧,低声道:“不见不散。”   两人分开走了。林迷在后面,见到两人神神秘秘地嘀咕,脸色有些难看。   次日,晴雯找个借口出门,避开众人,悄悄来到翠山。庄远梦已经等在那里。   庄远梦问:“晴雯姑娘,你是否还想离开此处?”   果然是此事。晴雯心呯呯直跳:“太子可有办法了?”   庄远梦取出两粒雪白的药丸:“十年前我就已经配出此药,只是无法试验药性,因此未敢尝试。”   晴雯问:“太子如今是想尝试了?”   庄远梦道:“这个时空,终究不是我们自己能掌控的。我来这里的梦是为了林姑娘。如果我能够离开这里,或许也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。”   晴雯紧张地从庄远梦手中接过一粒药丸。庄远梦道:“你可想好了,服下它,或许能回去,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。”   晴雯认真地沉重地又想了想,道:“想好了。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梦,又有什么舍不下的呢?”   如果她走了,林迷会伤心的吧。可是她本就不该来这里,如果她没有来过,或许他跟柳灵依是原本的一对吧。   这个时空的情,不是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,晴雯跟庄远梦不属于这里,那就回去吧。晴雯闭上眼睛,想回家了。   昨天从明馨公主府里赴宴回来,柳灵依看到林迷用马车送晴雯到家门口,还扶着她下马车,柳灵依面上平静,心中刺痛。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地时时留意在睛雯身上。   晴雯去翠山,柳灵依见她抄小路有意避着人,心中起疑,就远远地跟着。这一跟,果然跟出了让她满意的结果:晴雯私会庄远梦。   虽然远远地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,却看到两人站的很近,手中还在私相授受什么信物。   又过了一会儿,看到两人肩并肩头靠头坐在了一棵大树下。柳灵依又是鄙夷又是高兴,转头就往回跑,要尽快把这情景让林迷看见,不能错过了好时机。   可是她又不能直接跟林迷说。撞见这种事还说出来,太有失她女孩子的矜持了。跑回林家,正好林迷回来了。柳灵依装作从菜园子回来的样子,看到林迷,又恍然想起的样子,道:“先前晴雯姑娘来找公子,公子不在。她丢下话说,请公子到翠山上相见。”   晴雯找他,林迷自然急急地就去了,无暇去想晴雯怎么会让柳灵依带话。   柳灵依也不怕以后林迷知道她说谎。等林迷看到那情形,哪还有心思管晴雯是不是约了他。柳灵依心中冷笑不止。   晴雯迷迷朦朦的,仿佛行走在一条白茫茫的山洞中。前面有一处亮光,再走几步,就可以走到出口。   她隐约已看到昔日熟悉的环境,那是她的校园,她的宿舍,靠窗是她软软的小床,她抱着公仔熊做着美梦。   她兴奋地伸出手,还差一点,她就可以回到这里,做回原来的赵晴了。   忽然她猛烈地摇晃起来,站立不稳。她急急地伸手去抓床栏,却没有抓住,那只公仔熊离她又远了。她一个眩晕,又陷入了一片白茫茫中。   晴雯醒来时,很惊吓地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牢房中。旁边一间关着庄远梦。他们没能穿回去,却被关了起来。这是怎么回事?晴雯一头雾水。   庄远梦醒来的早,说了说经过,晴雯大致明白了:   林迷找到晴雯时,远远地看到两人亲密的背影,自然是怒从心头起,冲上去就要揍庄远梦,哪管他是太子。   揪起庄远梦的衣襟时,才发现两人不是睡着了,而是昏迷了。林迷使劲摇晃晴雯不醒,只好赶紧叫人,帮忙把两人送到医馆。   也就是那时,刚刚要穿回去的晴雯又被摇晃颠簸回来了。晴雯很沮丧。   医馆的大夫却诊不出二人是何症,脉相并无异样,人似死又未死,医术查不出,只好归结为中邪了。   林迷为两人的病着急不已,却不知关于两人为何一起中邪的猜测,已纷纷传开了。   最有想象力的一个猜测是:庄远梦被他心爱的姑娘拒绝了,晴雯被林迷抛弃了,两个伤心人遇到一起,又早已相识,就起了惺惺相惜之心,互生了情愫,可是碍于身份地位不能在一起,于是庄远梦决定放弃太子之位与晴雯私奔,后被人察觉,逃不掉了,就双双服毒殉情。   这个故事的前一半是柳灵依有意传出来的,后一半是人们添油加醋发挥出来的。至于两人到底是中邪了还是中毒了,太医都说不清楚。因为庄远梦的医术已超过太医们,若研制出一种无影无形无痛苦的□□,也不是不可能的。   柳灵依后悔不迭:若真是如此,当时就不该通知林迷,让他们先死掉好了。   庄远梦是太子,如此绯闻自然传的快,传到明馨耳中,传到金陵贵族公子圈中,次日就被皇上得知了。   太子跟哪个女子闹出点儿什么事,本不是什么事儿。可是为了一个女子而私奔、殉情,就惹得龙颜大怒了。也不管两人还昏迷不醒,就命把二人带回京城,关进了大牢。   晴雯环顾黑乎乎的牢房墙壁,抬头见蜘蛛,低头见蟑螂。想到是柳灵依坏了她跟庄远梦的大事,真想把她掐死。   牢房门哐当一声打开,牢头来请庄远梦出去,说是皇上召见。庄远梦给晴雯一个宽慰的眼神,出去了。   晴雯悲催地想,庄远梦是太子,出不了什么事,却不知她要在这里享受几天牢饭。   不过晴雯的忧心没有多久,她也被放出去了。晴雯暗喜:庄远梦还是靠谱的。   皇上召庄远梦,当然是问他跟晴雯的事。庄远梦道:他是上山寻一味药材,晴雯是上山拾柴火,偶然遇到的。下山时遇到鬼打墙,走不出来,又受了傍晚林间瘴气,才一起昏迷了。   庄远梦自小从不屑鬼啊神啊之类的话,如此这番鬼话,皇上自然不信。然而这是最好的说法。皇上也不想让事情闹严重了,否则太子难堪,就是皇室难堪。   至于晴雯,正好有梵意国的使者来访,并带允茜公主的话问候晴雯。皇上就顺势把晴雯放出来了,令太子自己去消除那些不利的传言。   皇上余怒未消,思来想去,觉得庄远梦儿女情长的性子,的确不适合当储君。不多久,皇上下旨废了庄远梦的太子之位,命他到军中去服役。   于是,庄远梦背起医箱,离开皇宫,到边关做了一名军医。如此一来,先前跟大将军家商议的亲事也作罢了。   庄远梦不觉边关苦寒,心中甚是轻松。这样,才是他想要的。唯一的怅惘是,恐怕很难再见到林姑娘了。林姑娘那样娇弱的体质,他也不能让她来这样的地方受苦。   且说晴雯经历这一番事,心力大伤,回到林家后,就一直窝在家里,闭门不出。   林迷也一直没有来看过她。自从她跟庄远梦的那些传言闹开后,林迷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,没见他生气,也没见他跟柳灵依的关系有什么变化。   只有不知愁的林遥,时不时的跑过来跟晴雯说说笑笑,神秘兮兮地问:“晴雯姐姐,你跟庄远梦的那些传言,到底哪种是真的?”   晴雯瞪她一眼:“你很八卦?”   林遥继续八卦:“说大哥抛弃你,肯定是假的。你抛弃我大哥,倒有可能。”   晴雯苦笑。在这个名节比性命还重要的时代,闹出那些传言,换作别的女子,就只有两条路可走:要么嫁给庄远梦,要么找块豆腐撞死。   她没有嫁给庄远梦,也没有想不开撞死,已经很惹人非议、招人不满了。林迷还会要她吗?   林遥又提起了别的事,道:“晴雯姐姐,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请你帮忙,你可一定要帮我,只有你能帮我了。”   晴雯见她说的郑重,问:“何事?”   林遥道:“明馨公主说,中秋节要举办姑苏首届芝兰大赛,凡是未嫁女子都可以参加,夺得头名者可获得这一届的兰冠。庄少游说,让我一定要夺得兰冠,这对我们十分重要。”   ☆、比箭伤人   晴雯知道了,林遥一个民女,要跟庄少游在一起,阻力实在太大了,即使在一起也容易受人轻视。可是如果得到明馨公主的兰冠,就不一样了。   明馨公主本不喜欢弄什么女子才艺比赛,只是朝廷有规矩,身为公主,须得每年举办几场类似的活动,以便让出众的女子们纳入皇上、皇子的视线内,为选妃做准备。否则,大家闺秀们岂不是要养在深闺无人识了。   而且,明馨公主这回又放宽了条件,只要是未嫁的少女,出身清白,相貌周正,不论贫贱者皆可参加。   晴雯问:“可知比赛的内容是什么?”   林遥道:“这个没有公布。不过听说按惯例,就是些诗词书画、琴棋歌舞之类的。这些可都不是我专长的。”   晴雯也觉得难办,这些都不是一日之功。想了想,道:“明馨公主不喜欢歌舞之类的,未必就会比这些俗套的内容,咱们就临场随机应变好了。”   “这样,可以吗?”林遥很不放心。   晴雯安慰道:“到时候把黛玉和飘零姑娘都叫去,有她们两个相助,别人谁也赢不了。”   林遥这才略略放心。   柳灵依对林迷道:“公子,我也想去参加,可否?”   林迷略略吃惊。晴雯的事情后,林迷固然跟晴雯冷淡着,柳灵依竟也没再缠着林迷,今日才主动来跟他说话。   林迷奇怪,她早已是京城第一才女之名,还要夺这个姑苏的兰冠做什么?   林迷却没有问,只道:“你符合参赛资格,当然可以去。”   林遥见柳灵依来了,心中不满:芝兰赛的用意谁都知道,柳灵依已经有林迷了,还来抢这个风头做什么?   林遥心里也暗暗紧张:有柳灵依在,要取胜就更难了。   晴雯拉着飘零来给林遥助阵。黛玉说有事没有来,自从庄远梦被罚去边关做军医之后,黛玉就一直忙忙碌碌的,不知在忙什么。   庄少游、林迷、李子枫等一众公子们,在芝兰厅对面的茶厅饮酒谈诗,虽然看不到这边的比赛,但听听哪个美女取胜了,品评一下姑苏的佳人们,还是很有兴趣的。   比赛在芝兰厅开始了,由明馨公主亲自主持。侍女宣布了比赛内容:第一场比刺绣,第二场比厨艺,第三场比射箭。   当即引来反对之声:既然是女子才艺比赛,为何不比琴棋歌舞,而要比做饭射箭。   明馨公主道:“本公主要选的是芝兰之女,不是青楼花魁。在本公主眼里,身为女子,要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。要能相夫教子,必要时也要能保家卫国。”   众人一片噤声。明馨公主是个豪迈之人,她说出这话,无人敢反驳。   柳灵依脸色白了。她原指着诗词歌舞之类,她定能一举夺魁,可是这几项,都不是她最擅长的。   晴雯暗笑:这几项简直就是为林遥量身打造的。庄少游要让林遥夺冠,定是找明馨公主做了些以权谋私的事。   林遥藏不住心思,满眼都是笑意。刺绣是她从小就学的,难不倒她,而且刺绣技法是林奶奶家传的,姑苏无人能及。   柳灵依很快镇定下来。她这种大家闺秀,也是从小勤练女工的,手指头不知被扎过多少针眼,不会比林遥差。   绣品呈上后,由姑苏府资深的几位绣娘评判。余者很快被淘汰,绣娘们将林遥和柳灵依的绣品反复看了许久,结论是:两人的绣品不相上下。   林遥心中一松。柳灵依咬牙暗恨,从前,她比什么都是遥遥领先的。   第二场,是由参赛者做一种自己最拿手的点心。林遥这种小吃货,自然最了解哪种点心最好吃。她虽然下厨不多,好吃的点心却会做几样,这一轮轻而易举夺冠。   柳灵依从未下过厨,这一轮直接弃赛。   趁着别人还在做点心的空档,柳灵依悄悄走出芝兰厅,到外面的回廊,四下环顾,看到了庄少游。   柳灵依上前行礼:“见过殿下。”   庄少游自然是认识柳灵依的,道一声免礼,问:“本皇子不解,柳姑娘为何会来参加这芝兰赛?”   柳灵依道:“小女子偶然听到林遥说,夺得兰冠者,会成为殿下的皇子妃,可有此事?”   庄少游道:“没错。”   柳灵依嘴角一笑:“如果我得到了兰冠呢?”   庄少游脸色刷地一变:“柳姑娘,你在说笑?”   柳灵依保持面色微笑,声音软腻,道:“小女子并未成亲,身世清白,只比殿下大三岁而已,殿下为何不乐意?而且,小女子只求一个空头名份,殿下可愿满足小女子此微薄心愿?”   一直以来,柳灵依自认只要她稍稍主动,无人能抵挡她的魅力——除了林迷。庄少游听了此言,也没有不悦,只婉言劝道:“柳姑娘这是何必?在下恐怕难以从愿。”   柳灵依竟又受了挫败,内心有点儿心灰意冷,难道自己真是魅力已失了吗?面上却维持平静,冷冷道:“那就且待第三场,鹿死谁手还未可知。”   柳灵依告退走了。庄少游蹙眉不已。   第三场比箭,有大小两种弓箭,大号的是公子们用的那种,份量有些重。小的是闺阁女子们玩乐用的,精巧轻盈。   参赛的女子们大多选了适合自己体力的小弓,林遥选了大弓。林迷教过林遥一些防身功夫和骑马射箭的本事,自然是用他自己的大弓教的。林遥的功夫虽不及林迷一半,但要比过这些小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。   比赛目标是射下四面高台上挂的一串灯笼,谁射中的多,谁就取胜。林遥的大弓射程远,当别的女子还在往前挤抢占近距离好位置的时候,她就已经射下了两只。   与此同时,旁边高台上也落下来两只。林遥扭头,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柳灵依。   她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,林遥以为她连小弓都拉不动,却不料她竟也取了大弓,而且,箭法还不错。   柳灵依见林遥惊讶的表情,得意一笑:“怎么,想不到吧?你有哥哥教,我也有哥哥教过。”   “深藏不露哇,那你平时还扮娇弱?”林遥很不屑,又道:“你既想做我大嫂,又来争这个兰冠做什么?”   柳灵依眉峰聚起狠劲儿,道:“你想知道,那就看谁赢。”   林遥虽然不太喜欢柳灵依,但在林家,一直都还相安无事。如今柳灵依来捣她的乱,林遥才真正对她恼恨了,道:“你跟晴雯姐姐抢我大哥,又来抢皇子,你……”素有家教的林遥难得地骂了一句:“你无耻不无耻。”   柳灵依脸色一白,旋即又冷冷道:“成者为王败者寇。”   两人在场中空地上低声说了这几句,也没有别人听到。说完后,又立即各自去抢射灯笼。   高台上的灯笼所剩不多,林遥已然领先。柳灵依指向高台的弓箭,忽然方向一转,对准林遥的后心。   林遥尚未察觉,看台上观众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。晴雯大喊一声“林遥小心。”   林遥闻言回头,柳灵依已经拉开了弓,避之不及了。   偏巧先前飘零的丝绢掉了,落到场中,飘零绕到场下去捡,离林遥很近。见此情景,一把推开林遥。   柳灵依的箭就这样射中了飘零的肩膀。总算她是女子,力气有限,箭射中的不深。   场上一片惊呼。明馨公主立即命人找大夫来,一边又命把柳灵依关进府衙大牢。   茶厅里的公子们立即也得知了,李子枫率先冲进芝兰厅,不顾里面一众女子。庄少游和林迷担心林遥和晴雯,也跟着进来了。   众少女们见有男子进来,慌的躲闪不及,厅内更是乱成一片。好在明馨公主稳的住,命侍女立即疏导众女到后园去。   李子枫抱起飘零,等不及大夫来,直接飞奔去黛玉的医馆。顺带盯了被衙役扣住的柳灵依,目光有杀意。   飘零的伤口包扎了,没有大碍。柳灵依被关进黑乎乎爬着蜘蛛和蟑螂的大牢。晴雯暗想:真是天理循环,这回也该她尝尝牢饭了。   牢中的柳灵依却毫无惧色,一派淡然。官差去审问她:“为何敢在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杀人?”   柳灵依坦然的很:“我没有要杀人,我只是想射林遥那边的一只灯笼。”   “那为何会箭中人?”   “那个女子不是参赛者,却闯入场中,惊扰到我,一时失手,才伤到她。”   “还敢狡辩。不给你吃点苦头,你就不说实话。”官差咋呼着要用刑,可是瞅着眼前这女子美貌如花,柔弱似水,那刑具怎么都用不下去。   如此审了三天,柳灵依没吃什么苦头,官差也没审出什么结果。   林迷找到明馨公主,说要见柳灵依一面。公主允了。   隔着牢房栅栏见到林迷,柳灵依没有再坚持先前的说法,道:“你想要知道什么,我都告诉你。”   ☆、自作孽   林迷道:“我知道你恨我。可是你为何要伤林遥,她一直对你并不差。”   柳灵依冷笑道:“对我不错?可她从未把我当成自家人。她一心只想晴雯做她的嫂子。”   林迷压抑着怒气:“因此你就要伤她?”   “谁让她坏我的好事。”柳灵依终于不再扮温良柔弱,恨恨道:“我要夺兰冠,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夺兰冠吗?我一时错爱,一生的情都错付给了你,可是你毫不珍惜,想方设法的逼我离开你。   “林迷,我告诉你,我已经不爱你了,这回,是我主动要离开你。可是,我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让人耻笑,我要拿到兰冠,我要用皇子妃的身份,正大光明的回去。我要做皇子妃,未来的皇贵妃,甚至皇后,我要让你们都跪伏在我脚下,让你们都后悔,后悔对我的所有伤害。”   林迷淡淡道:“从没有人伤害你,一直是你在自己伤害自己。”   柳灵依噎了一下,又苦笑一声:“罢了,总归是我输了,输的这么惨。如今实情我都告诉你了,你尽可以去禀报公主,让她治我的死罪。我也算是死在你的手上,你会不会偶尔晚上睡不着觉?”   林迷道:“公主已经答应放了你。你可以走了,只是林家也不能再留你了。你好自为之吧。”   衙役过来打开牢门。柳灵依有些愕然:“是公子向公主求的情?公子对我,终究不是那么无情,是不是?”   林迷漠然道:“你想多了。”   柳灵依眼中再次阴霾闪过。   走出府衙,柳灵依追上林迷,冲着他的背影又叫了一声:“公子。”   林迷停住脚,却未回头。   柳灵依声音如泫如泣,道:“柳灵依到底做错了什么,竟让公子如此看不上?”   林迷道:“你没有错,只是你不懂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   柳灵依呆愣发怔。   林迷见柳灵依无话,正要走,柳灵依又道:“公子,我与公子好歹相识一场,公子可否再最后送我一程。”   林迷沉默。   柳灵依道:“这是我最后一点心愿。我发誓,从此以后,我绝不会再出现在晴雯眼前。”   林迷点了点头。   林迷送柳灵依离开姑苏。到了城外护城河,走到桥心,林迷道:“我就送你到这里了。”   柳灵依点点头。林迷转身回去。忽然柳灵依拉住林迷的手,猛地就纵身往桥下翻去。   林迷猝不及防,被柳灵依拉着往下坠。好在他习武之人,身上总有一些防身备用的东西,当即扯下腰间一条绳索,挂住了桥栏。   两人身子悬空,林迷怒火冲天:“你想干什么?”   柳灵依冷笑道:“公子,今生今世,你只能与我成一双人了。”   此时正是水涸时节,河底离桥心有数十尺高,露出坚硬的圆石,摔下去是死定了。柳灵依抓着林迷的手,死劲儿往下挣。她是真抱着必死之心了。   可惜柳灵依没有见识过林迷的武功,实在小看了他。林迷压抑住心中怒气,手腕一翻抓住柳灵依,运一口气,拎着柳灵依一把将她抛上桥,自己跟着飞身跃上来。   柳灵依生死一遭,又怕又恨,瞪着林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林迷没再多瞅她一眼,大步走了。   李子枫得知了此事,咋呼道:“你居然救了她?你林迷从来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吧?”   林迷淡淡道:“危机时刻,没想那么多罢了。此刻尚后悔着。”   李子枫瞅瞅飘零,肩上的伤还未痊愈。李子枫晃晃脑袋,道:“我李子枫素来是有仇必报的。虽自诩怜香惜玉,不过也得看对何人。”   看他那神情,就是要做什么坏事。林迷也没过问。   且说柳灵依拎着包袱,茫然也不知该何所去。忽见一个长像白皙俊秀的美男子挡在她面前。只是那男子抱剑当胸,一脸让人心惊胆战的笑意,道:“柳姑娘,你爹娘被你气死了,你哥哥嫂子也不要你回去了,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呢?”   柳灵依认出来,就是在芝兰厅中抱走飘零的那个人。柳灵依心底发寒,强撑着道:“我认识你,你就是想娶林遥没娶到,另找了个青楼女子的李子枫。”   李子枫轻飘飘道:“你是觉得,你比青楼子女子高尚?那好——”   李子枫一拍手,一个满头插花,满身妖冶的女人过来,一看就知是青楼里的老鸨。   李子枫朝柳灵依抬抬下巴,问:“瞧瞧这个值多少钱?”   老鸨满眼贪婪地从头到脚打量着柳灵依,道:“长的确实不错,若还是黄花闺女,可值十两银子。”   李子枫讨价还价:“二十两。”   老鸨肉疼地咬咬牙:“十五两。”   “十八两。”   柳灵依又是羞又是气。这两人竟然就当着她的面,把她当货物似的议价。而她这个曾经的丞相千金,竟然只值十来两银子。   她更怕。李子枫这样的人,真的会做出把她卖到青楼的事。   她扔掉包袱,转身拔腿就跑,仿佛身后有狼追。   老鸨见人跑了,急道:“李大爷,你不追?”   李子枫道:“罢了,随她去。”   “李大爷,这到底是卖不卖啊?”   李子枫丢给她一块银子:“让你吓吓她。”   老鸨接了银子,还略有遗憾地走了。   某天,明馨公主出游,顺道到郊外的普陀庵上香,看到一个敲木鱼的年轻尼姑,神情死寂,面容很似柳灵依。   明馨公主把住持叫去询问。住持道:数月前,这女子慌慌张张地跑到庵中,似受了极大的惊吓,要住持收她为尼。   住持说她凡尘未断,不愿收留。她就在山门外大雨中跪了三天三夜。住持可怜她,就收了,削了头发,取了个法名涤心。   涤心入了庵后,竟然真的一心一意做起了尼姑,日日诵经烧香,洒扫庭院,跟个木偶人一般。   明馨公主不禁感叹:当年执着要嫁林迷,不惜自己铰了头发做尼姑。如今一番苦苦折腾,绕了一大圈,竟又走到了这条路。何苦来哉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,但“天鸽”已经飞过。 最猛烈的一场台风过去了,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变成一片意想不到的惨烈狼藉。 三天后,终于恢复了wifi,终于可以小小地更新一章。 此刻,看着外面忙碌救援的解放军蜀黍、水电通讯抢修工、各类志愿者,感动中……   ☆、各有姻缘   庄远梦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后许久,皇上见他在军中当大夫当的怡然自得,丝毫没有怀念太子之位的意思。皇上叹息一声,对他失了望。择日册立了庄少游为太子。   林遥夺得了兰冠。皇上允许庄少游纳她为侧妃,但不许封为太子妃。庄少游不乐意。皇上道:朕不许你封她为太子妃,也没有逼你封谁为太子妃,日后你继位了,若能做个强势有力的皇帝,想封谁为皇后,就无人管得了。   庄少游明白了,至此不仅要做个痴情公子,还要做个勤政的太子。   晴雯问林遥:“你可考虑清楚了?一入宫门深似海。纵然庄少游对你独一无二,把三宫六院当摆设,可是那么多摆设挡在那里,看着也是很闹心的。”   林遥道:“想清楚了。我一介民女进入皇宫,道路肯定难走。不过见识过柳灵依,我也不觉得那些贵族女子有多能耐。”   晴雯笑道:“你这小丫头倒是勇敢的很。”   晴雯把小丫环杏儿给林遥,让她陪林遥进宫,这样身边也好有个得力可信的人。晴雯曾对杏儿有恩,杏儿随她来姑苏林家后,一直对她忠心的死心塌地,对林遥自然也忠心的很。   杏儿在贾府里待过,对贵族和皇家的规矩都清楚,就先教导林遥一些规矩礼仪。林遥本是乡野间自由的鸟,却要戴上沉重的珠钗,穿着繁琐的华服,还如何飞的起来。想到以后日日都要这样,林遥头都要大了。   庄少游笑道:“罢了,以后除了入宫晋见,其余时间在太子府,随你怎样装扮,太子府内宅的规矩也由你定。”   林遥一声欢呼,立时把脚上紧缚的绣花鞋甩飞了出去。庄少游哈哈大笑:“这才是你的样子。”   林家出了一位娘娘,林家族人都是意外兴奋激动不已,都要跟着沾一沾皇亲国戚的光了。   林遥自家人却都淡然的很。林迷本就不是很赞同,只不过随林遥的心愿罢了。如今趁着庄少游不是太子而是未来妹夫的身份,好好摆了摆当大哥的架子,一副若敢辜负我妹子我就对你不客气的架势。庄少游恭恭敬敬地应承了。   林奶奶拍着床板哭诉:嫁到宫里,皇上还让出来吗?我老太婆活着的时候还能再见到我孙女吗?   林遥好一通劝。劝着劝着,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。   所谓哭嫁哭嫁,这一通哭,倒也哭的适情适景。吉时一到,外面喜乐响起,掩盖了离别的伤心,一家人又欢欢喜喜地,送着欢欢喜喜的林遥上了花轿,往金陵皇城而去。   当初虽然是林遥拒绝了李子枫,但飘零多少觉得是因自己之故。如今林遥出嫁了,嫁给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,飘零挂在心中的一桩心事也放下了。   李子枫来到墨艺轩,双手放在背后,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。   飘零笑问道:“莫不是又有礼物要送我?这回是什么?”   李子枫没像以往那样说:“你猜。”而是刷地红了脸,嗫嚅着说不出话来。   他本来肤色甚白,如此脸一红,就格外的明显,煞是有趣。飘零忍不住笑。笑着笑着,忽地打住了。因为李子枫热切的眼神、局促的形态,让飘零感觉到了异样。莫非是?求婚?她也低头脸红了。   李子枫从背后拿出一幅画,展开,正是飘零的形容。   飘零好奇问:“这是何人所画?” 她可没有让人给她画过像。谁能画的这么神似?   李子枫不好意思地指指自己:“正是区区在下。”   “你?”飘零大感意外,“你何时会作画的?”   李子枫道:“我苦学了三个月,虽不及你的水平,不过是我用心画的。这个,做聘礼可好?余下的,我还没有攒够,可容我慢慢补齐?”   飘零卷起画,含羞道:“这个,做聘礼也够了。只是,我还没有嫁妆。”   嫁妆的事,不用飘零操心,很快也解决了。晴雯跟黛玉商量,直接把墨艺轩送给飘零做嫁妆。   李子枫原是江湖游侠,交友广阔,如今他成亲,虽没什么亲人,好友却拥挤热闹的很。有些人也认识飘零,却没人取笑她曾是青楼女子,反而赞李子枫风流多情。   飘零成亲后,黛玉给晴雯一个首饰匣子,说是给她备的嫁妆。晴雯收了,想到林迷,心绪有些复杂。   黛玉又说,她要出一趟远门。   晴雯问:“林姑娘要去哪儿?”   黛玉道:“我既做了大夫,也该学学游医四处走走,济世救人,提升医术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一介弱女子,出门行走恐不安全。”   黛玉道:“无妨,林迷堂兄把阿吉借给了我。有他在,车夫保镖都有了。”   紫鹃忙道:“林姑娘,你一个姑娘家这样出门还是不方便,总得带上我,有个侍候的人吧。”   黛玉瞅瞅阿吉,又瞅瞅紫鹃,笑的意味深长。   紫鹃脸红了:“林姑娘,你笑什么?”   黛玉笑道:“我笑我的,你脸红什么?”   晴雯也跟着笑,笑的紫鹃握着脸跑了。   且说庄远梦在边关军中,日子虽然清苦,心情却开阔的很。大漠孤烟,长河落日,有心带林姑娘一起来欣赏这边塞风景,又怕林姑娘受不了这种苦寒。   军中之人知道他是皇子,虽是个被贬的皇子,对他也是恭敬的很。而且他的医术仁心,更是受人尊敬。庄远梦也不让人称他皇子殿下,只让人叫他大夫,军中将士对他更是亲近。   这天边关跟外域起了军事冲突,一场战事下来,军中不少伤者,几位军医都忙不过来,庄远梦亦是忙的满头大汗。   这时军中将领带着一个布衣公子进来,道:“庄大夫,您的徒弟来找您了。来的正是时候,正好给您搭把手。”   庄远梦疑惑:他何时收过徒弟?   忙中抽空抬头一望,顿时眼前一亮,叫了声:“林……公子。”   扮成林公子的林姑娘也不多叙话,放下包袱,立即上前给庄远梦做帮手。   躺在床板上的伤者血肉模糊,血流的是林姑娘从未见过的多。林姑娘眼前晕了一晕。   庄远梦怕她受不住,正要阻止她帮忙,林姑娘已立即恢复了过来,镇定地给庄远梦递药水、递药钳。庄远梦要用什么,还未开口,林姑娘就已经准确地递到了他手中。两人配合的默契极了。   清理完伤口,黛玉又亲手替伤者缠好绷带。庄远梦站在一边,看着她熟练地做这些,满眼的不可思议。   忙完伤兵营里的事,庄远梦带林姑娘到外面走走。一路上,庄远梦侧头看着林姑娘,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。   林姑娘笑问:“为何如此看我?很意外吗?”   庄远梦点头:“林姑娘何以变得如此坚强了?”   林姑娘问:“哪里坚强了?”   庄远梦道:“体质坚强了,心志也很坚强了。”   林姑娘抿嘴一笑,道:“那是因为庄大夫的医术极高明,能医人,也能医心。”   庄远梦问:“此处风景甚好,林姑娘是打算到此一游,还是在此停留?”   林姑娘问:“庄大夫认为我的医术如何?留下来做个军医可好?”   庄远梦含笑道:“医术甚好,只是做军医太委屈。不如,做军嫂比较好。”   ☆、在一起   林姑娘走后,晴雯拿出林姑娘送给她的东西,是一套凤冠霞帔,喜气华丽的很,任何出嫁的女子都会喜之不尽的。   晴雯看了又看,抚了又抚,实在忍不住,脱下外衫,把喜服换上,合身的很。又坐在妆台前,把珠钗耳坠之类一件件戴上,头上沉甸甸的。   对着镜子仔细照了又照,果然极美,难怪女子宁愿受罪也要打扮自己呢。   这一世的晴雯本就生有极好的姿容,兼俱上一世的赵晴大方知性的气质,比之黛玉都丝毫不弱。   只可惜林遥和飘零出嫁了,黛玉和紫鹃都出门了,空荡荡的院子,没有人替她欣赏这身美丽。  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。此时林迷在哪儿呢?   上次她跟庄远梦的事,林迷不知是否仍在疑心她变心,这么久都没有问过她,也没有跟她说过话。是不是在暗暗生气呢?   林迷不主动来找她,晴雯渐渐也生气了:若不是他先招来柳灵依惹出那么多事,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。   晴雯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。忽听门口拍手笑道:“好美,沉鱼落雁也不过如此吧。”   是林迷的声音。晴雯抬头一惊,慌地问道:“你何时站在那里的?”   林迷道:“你换这身衣服的时候。”   晴雯羞恼:“你偷窥?你进来不敲门的吗?”   林迷很无辜:“大门房门都没关,我就直接进来了。而且,我也没有偷窥,我是光明正大的欣赏。”   晴雯愈发羞恼。不等她发怒,林迷道:“我的问题处理完了,不知道在你选择别人之前,我还来不来得及?”   晴雯火发不出来了,道:“你就不问问,我跟庄远梦是怎么回事?”   林迷道:“玉妹妹都相信庄远梦,我有何理由不相信你?”   晴雯仍不满意:“那你就丝毫没有吃醋?”   林迷捂着牙齿,一副酸的裂嘴皱眉的样子,道:“不知吃了几罐子了,舌头都还是酸的,要不要尝尝?”   “好哇,你戏弄我!”晴雯捏着拳头就笑捶了上去。下一秒,就被整个儿拽进了宽大温厚的怀抱中。   晴雯想,要不要告诉林迷那些事呢?罢了,还是先不要说了,否则把所有的前缘后续都牵扯出来,说不定会把林迷吓到的。还是等他爱她到死心塌地,愿意跟随她到异世的时候再说吧。   成亲的事,林迷早就筹备好了。仪式很繁琐,也很喜气。虽然两家住在隔壁,花轿仍是在姑苏城绕了一圈,喜糖喜饼满街发,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林家又在办喜事,热闹程度不比林遥出嫁差。   晴雯体验了一把最标准的传统成亲礼程。累了一天,晚上,关上洞房的门,晴雯仍精神好的很,说还要补一补她家乡的成亲礼仪。   林迷问:“是何礼仪?”   晴雯变魔术似的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白色轻纱的繁冗礼服。换上,林迷一见,无肩无袖,好露。不过,好美。林迷又是欣赏又是蹙眉,道:“以后这件衣服,只能在家里,只能穿给我看。”   晴雯噗嗤笑一声,对着镜子,搂住林迷的脖子摆个姿势,道:“婚纱照,就由你来画了。”   林迷铺开画纸,道:“这个姿势,作画有些困难。”   一旋身,把晴雯搂在怀中坐好,提起画笔对着镜子,笑道:“这样比较容易画。”   晴雯说,成亲要有戒指的。并画了个图样给林迷,跟先前林迷送她的同心指环意义相同,式样略有不同。   林迷仔细琢磨了图纸,然后亲手打造了一对红宝石戒指。晴雯忘了告诉他要刻上名字,林迷却自己想到刻上了。   晴雯又说,成亲了是要度蜜月的。林迷甚喜,他早就想带着她出外游玩了。   悠悠转转已数月,从岭南到塞北,一辆宽敞的马车承载着两颗幸福满满的心。有时候行到山间或原野,就在马车上宿营,打开顶篷仰面看星星。   晴雯笑:“如今我竟也有房车了。”   “什么是房车?”林迷不懂。晴雯好好给他解释了一遍。   林迷听懂了,又更迷惑了:“你到底是从哪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?”   晴雯想,是该把实情告诉林迷的时候了。   怕把林迷吓到了,晴雯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。林迷果然慌了,一把紧紧抱住她,生怕她凭空就消失了似的,道:“晴雯,你可不能一声不响又走了。”   顿了顿又道:“就算要走,也得带上我。”   晴雯道:“林迷,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?这里可是你的家。”   林迷想也没想,道:“你去哪,我就去哪。”   晴雯笑。不管林迷是不是冲动一说,但甜言蜜语总是爱听的。   这天游到边关,特意去看了庄远梦和林姑娘。两人见到林迷和晴雯,亦是意外又惊喜。   在这边寒之地几年,庄远梦依然英俊倜傥,又多了成熟之气。林姑娘更是早已历练的外柔内刚,连做饭都会了,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美餐。   晴雯又把带来的碧螺茶给大家泡了一壶。这一路走来,她搜罗了不少好茶,送了不少给庄远梦,庄远梦甚喜。   晴雯道:“林姑娘,能否把你的夫君借我半个时辰?”   林姑娘疑惑地望望晴雯,又望望庄远梦。庄远梦朝林姑娘笑笑,林姑娘也笑笑点了点头。林迷却暗暗紧张着。   晴雯与庄远梦走到屋后。晴雯问:“庄公子,你还有回去的办法吗?”   庄远梦摇摇头:“先前那药,单是收集药材就花了十年工夫。”又问:“晴雯姑娘,你如今还想着回去吗?”   晴雯想回去,又担心若林迷跟着一起回去了,合适吗?因此一直纠结着。此时听说没有办法回去了,心里反而轻松了。   傍晚,林迷与晴雯携手在长城边走走,漠漠朔风,浩浩原野。林迷觉得视野开阔,心情更是一片大好,问:“晴雯,你真的愿意陪我留在这一世看风景吗?”   晴雯头靠在林迷肩上,温柔道:“有所爱的人陪在身边,看哪里都是风景。”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